作者:冰强
陈筱艾插腰不满道:“拿我药的可是林统领你,却让我上大人那拿药材,这是什么道理?林统领平日里做什么买卖的,这么黑心。”
“哟,小丫头说话客气点。话说回来,你嘴上一口一个大人的尊敬,我怎么瞧着你们关系不一般啊。”林帜不怀好意的眼神在他们二人身上溜来溜去,活像宫外街边那些无所事事的街溜子小混混。
陈筱艾最讨厌这种口吻也最看不惯这类人,她跟着师傅在外四处游走时,没少被这样的人欺负。
因此便不客气的说道:“你管我和大人什么关系,就事论事,难不成你堂堂一禁卫军大统领,连个金创药的报酬也给不起吗?我看太医不给你好药不是因为慧贵妃的关系,只是单单看不起大统领吧?”
林帜脸色一沉,说道:“老子忠心陛下,只为陛下办事,轮不到谁来看得起看不起的。你嘴巴最好谨慎点,别以为有卓煜在旁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。”
卓煜眼神一暗,正要说话,陈筱艾拦住他,哼道:“大人不在这里我也是这样说话,我既能拿得出金创药给你治伤,便也能拿出毒药要你命。大统领确定要在此时跟我谈这些吗?”
林帜心想我就知道,这个小宫女肯定不只是卓煜的姘头那么简单,胆敢放在宫里,出手又是金创药这样的东西,哪里会是什么简单角色。就凭她现在直视我丝毫不退让的眼神,可能有人命握在手上也说不定。
就是不知道卓煜放她在宫里是做什么的。要不趁此几乎将她的底细弄清楚,免得以后她在宫里给自己使绊子。
“林帜。”
林帜转头,卓煜站在陈筱艾身侧,脸色捉摸不透,但林帜能感受到一股含着杀意的警告。
卓煜清冷的双目缓缓落在林帜脸上,说道:“筱艾与我们相同,凭自己的意志做事。我原没有让你们认识的想法,你也不必忧心过多。你那未雨绸缪的性子做法固然好,但别对我的人使。”
林帜与卓煜虽然没有利益或者站队上的纠葛,但男人天性使然,对对方都存在无伤大雅的敌意。林帜是深受盛成帝信任的实干派,而卓煜是身在帝心的重臣,他们可以互相看不顺眼,但彼此都要避免闹得难看,互相制衡警示,这也是盛成帝经常让他们同在的原因之一。
“啧,你小子有了女人也跟那些凡夫俗子一个样。放心吧,我对你的女人没兴趣。”林帜软下态度,算是赔罪,摆手开始赶他们,“赶紧出去出去,我要换药换衣服,等会一道过去广庭阁,这黑灯瞎火的,没人妨碍反而好办事些。”
陈筱艾继续插腰,不满道:“金创药的报酬呢?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,这事算是我欠卓煜的,行了吧?”林帜不耐烦道,“赶紧出去,老子要脱衣服了!”
“我还不稀罕看呢。”陈筱艾得了准话,朝林帜吐了个鬼脸,拉着卓煜一起到门外等。
卓煜不忘拿着自己披风给陈筱艾披上,陈筱艾出门时穿了暖褂,又戴了厚厚的毛领,此刻并不觉得太冷,便让卓煜披着,自己缩到披风里头避风,靠着卓煜的身子又暖和,真是一箭双雕,心想自己可真聪明。
卓煜检查她真的穿暖t了,就由她缩着,只揽着她不要被风吹到。
老太监也跟着出来了,他将双手藏在长长的袖子里,头埋得极低,佝偻的身躯就好似一座雕像,常年风吹雨打但屹立不倒,散发着时间流逝的潮湿气。
陈筱艾缩在卓煜的臂弯下,突然觉得这个老太监很恐怖。
老太监对陈筱艾与卓煜之间的动作视若无睹,他没有离开,只等着卓煜吩咐。
卓煜看着他,问道:“还是不想出去吗?”
老太监微微抬头,嘴角浮现出一点干瘪的笑意,他说道:“您每年年初,都这样问奴才。”
“开春时节回家,不好?”
“若是在奴才年轻时,那是每天都在渴望的事情。但几十年过去,奴才连小时住过的屋宅在哪都不记得,哪里还有家可归?”老太监叹息道,“棺材就在前面等着,就这样踏进去,便是归宿了。”
卓煜沉默了一会,说道:“或者出宫去,我会安排人给你养老送终。”
“哎哟我的侯爷啊,有您这句话,奴才万死不辞。”老太监笑呵呵道,“但奴才啊,出了这宫,就是个没用的老头儿而已,哪里配得上侯爷您的大恩大德,趁着现在还能动弹,双眼还能到处看,就让奴才继续留在宫里,看看能不能帮上您的忙,就是奴才的福气咯。”
“罢了,你若是改变主意,随时来找我。”
老太监笑眯眯的应了,看着卓煜抱着陈筱艾走过一条泥泞的小路,不让她的裙摆沾上半点泥土,露出怀念的神色来。
陈筱艾有些不好意思,不愿给卓煜抱着了,自己提着裙子走在前面,卓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害羞,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,唯恐她摔倒了。
老太监这下没忍住了,噗的一声笑了,将脸藏在袖子底下忍着。
陈筱艾更加不好意思了,忙问:“您到底笑什么呀?”
“奴才失礼了。”老太监连忙告罪,见卓煜并不在意,又实在抑制不住对眼前小宫女的好感,笑道,“奴才看姑娘与侯爷相处,想起当初长公主与老侯爷。”
见卓煜都露出好奇的神情来,老太监笑道:“当年长公主与老侯爷虽两情相悦,到底还是年轻人面嫩脸薄,成婚前又不好常见,每每等到进宫相见那日,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说笑了。长公主多端庄大方的性子,面对老侯爷,愣是只会低着头,不言不语的走在前头,老侯爷呢,在战场上大杀四方,多英勇的人物啊,偏偏也不敢与长公主搭话,又怕长公主走快了摔倒,便紧紧的跟在后头.......可不就像刚刚二位的样子。”
说着,又藏在袖子下笑着。
陈筱艾小脸通红,心想自己刚刚就不应该问。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于淑慧长公主与老侯爷的故事,忍不住问卓煜道:“大人,长公主与老侯爷,是怎么定情的呀?想来肯定是一桩美谈吧。”
卓煜说道:“我只知是在宫中宴会上认识的,具体倒不知如何。”
“怎么会?”陈筱艾一愣,她还以为卓煜肯定知道有关于自己父母的全部事情。
卓煜点点头,父母离世时,他当时还小,长辈们因为顾忌他,也甚少在他面前过多谈论父母的事情,唯恐他伤心。其实卓煜一直很想听一听父母之间的故事,例如他们是如何相识相爱相守的,他不怕伤心难过,只想在心中圆满父母的故事,心中也好有个念想。
但每当他问到时,不管是端太后还是盛成帝,说给他的事情并不多,偶尔甚至模凌两可的带过,好像这其中丢失了什么篇章和重要人物一样。卓煜心里有所明白和猜测,但面对盛成帝和端太后,他并没有表露出来。
老太监皱巴巴的眉头轻轻一扬,看着卓煜在夜色下依旧丰神俊朗的脸庞,张了张嘴。
陈筱艾注意到这个细节,卓煜在宫中长大,他无法知道的事情只能是别人要瞒着他,但像老太监这种人物,就像园林里到处扎根的蚂蚁一样,到处都留有他们的痕迹,他们是知道最多的人。
第113章 地毡
“您知道,却不能说吗?”陈筱艾对老太监问道。
老太监避开眼神,沉默了一会才开口:“.......这里面,事关两个大忌讳,奴才不能轻易开口。”
忌讳?
陈筱艾正疑问着,就听卓煜问道:“是指凌王和凌王妃吧?”
老太监连忙抱住手中灯笼,左右环顾,只见夜色中只有冷风呼啸后,松了一口气,轻声劝道:“侯爷,对您来说,这两位不是什么忌讳,您在宫外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,但在这皇宫里,可千万不能这么直接说出口啊!若皇上怪罪下来,就算是您也......”
卓煜淡淡道:“我知道,你不必担心。”
老太监松了一口气,对一脸疑问的陈筱艾解释道:“那两位......跟长公主和老侯爷一样,都是在玉藏轩,也就是现在的广庭阁里相识的。长公主和老侯爷能走到一起,还有那两位的功劳在。”
“您是说,长公主和老侯爷,凌王和凌王妃,都是在广庭阁里相识相爱的?”陈筱艾忙问道。
这广庭阁,怎么跟月老庙似的,这四位大人物居然都是在那里牵上的姻缘。
不过仔细一想,当初广庭阁还叫玉藏轩的时候,就是世家公子小姐们进宫暂时落脚的地方,长公主碰上老侯爷,凌王碰上凌王妃,在这宫里也是正常结识。
“不止这四位,皇后娘娘当年也是从玉藏轩走上来的。”有年轻人在一旁仔细倾听,老太监提着灯笼,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,尽管他的声音依旧控制的很小,“玉藏玉藏,意味着放着明玉的地方。先帝时期就属这个地方最热闹,不是这个秀女被抬进后宫得宠,就是那个世家女被指婚,先帝和太后哪一天无聊了,将年轻的孩子们唤进宫里来坐坐,喝喝茶,谈笑间便能促成一段婚姻佳话。”
“当年长公主婚事坎坷,先帝着急得不行,这不,一日无事往玉藏轩里一坐,便与当年刚从南沙回来的卓老侯爷双双一见钟情了。听在场的人说,长公主数次没拿稳杯子,眼睛又不敢看,连太后都说长公主今日不对劲,没有往日的端庄稳重。”老太监说到这里,摇头直笑。
陈筱艾也笑,撞了一把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卓煜,问道:“那卓老侯爷呢?”
“老侯爷军中长大,本来就不擅长应付女子,面对的又是长公主殿下,自然说话颠三倒四的,脸不红,倒是耳朵都熟透了。二位对话不过两句就低下头去,场面又奇怪又尴尬。”
最后还是在场几位命妇火眼金睛,看出其中不对劲来,连忙偷偷与端太后说了。端太后先是震惊,反应过来细细一番考察,猛然发现安国侯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婿人选,因其长年在南沙奔波打仗不甚了解,又甚少回京城来,才这么一次又一次的错过。
老太监继续说道:“凌王和凌王妃得知后,可没少制造机会撮合两位,他们四位本就是好友,若要提起其中一位,总少不了其他三位的身影在。”
如今凌王和凌王妃是不可言说的忌讳,因此谈论到老侯爷和长公主的事情,反而不好开口。
“我记得母亲说过,那一日之所以会去,是因为小姨嫌弃场合无聊,硬拉着她去的。”卓煜嘴角淡淡含笑,“没想到二位都在此处遇到倾心之人。”
说着,他们已经到广庭阁的宫门前。
陈筱艾在宫里行走时路过几次,但那是悦美人还没出现,广庭阁一直都是紧锁的状态,听春晓说过,里面虽没有住人,但东西一应俱全,不乏珍稀宝物,就好似在等什么人到来似的。
盛成帝让人修葺了那么多地方,唯独这个地方未动,广庭阁应该是一个投射了他浓厚感情的地方......陈筱艾盯着被踩乱的草坪想着。
地方虽然没有宸徽宫大,但早年是用来待客的地方,屋宇不多但空旷雅致,尤其是庭院里还有别处少有的亭台长廊,能想象出当年便是有一群世家贵女们聚在此处说话谈笑。
陈筱艾走进寝殿里,一股暖暖的轻甜香气在寝殿中轻轻环绕,她闻出来那是江南进贡的浆蜜香,也是她少有的喜欢的香。此物调和的香料都是极难得的,每年就进贡那么两三盒,基本都是到慧贵妃丽妃这样的宠妃手里,悦美人这满屋子里都是,也真是舍得用。
不止如此,这屋子里的每一样物品都是不俗的珍品,象牙制品金镶玉,名画字帖,最时兴的绫罗绸缎挂了一墙面等待挑选,就连床纱上都绣着繁复华丽的金线,垂下来的数个香料荷包也都是玉面缎子制作的。
慧贵妃顾忌端太后还不敢这么奢t侈,悦美人胆子也不可能这样大,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东西都是盛成帝所赐,一物一品都是盛成帝要求摆放。
老太监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寝殿,说道:“悦美人入住后,皇上亲自看人更换布置,当真无比上心,这样的荣宠堪比当年刚入宫的慧贵妃娘娘。”
“慧贵妃恐怕也没有得到让皇上亲手布置寝殿的地步吧。”卓煜看了两眼文房四宝齐全的书桌,以及书桌后面挂着那的两幅画作。
陈筱艾跟着瞅了瞅,好奇道:“大人,这怎么说?”
“那两幅是陛下喜爱的双生图,只在御书房挂过,还是陛下亲手挂的。”
“我去......”陈筱艾啧啧纳罕,“怪不得悦美人能这么嚣张呢。”
“但她对这些应该不懂。”卓煜点了点书桌上的笔墨纸砚,“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,摆着正经罢了。虽然被长亭郡主培养过,但骨子里透着浅薄轻狂骗不了人,她靠着那张脸也不知道能走多久。”
陈筱艾想起来悦美人还没头没脑的针对过卓煜,的确脑子不太行。能让盛成帝留下深厚感情的那名女子应该是身份不低的人,那在琴棋书画,修身养性方面的水平也低不到哪去。这些优势需要家族从小着重培养,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,长亭郡主也不知道有没有下功夫。
林帜带着几个亲兵,歪歪扭扭地赶来了,他穿着轻甲握着刀的正经模样要比刚才顺眼多了。
“怎么样?有找出什么秘道密室来不?”林帜一进门就左右张望,大概是被门口那樽流光溢彩的金彩瓶晃了眼,口中忍不住道,“这屋子都快比得上财宝库了,随便拿个什么出去卖,都能抵得上我半辈子的俸禄。”
说实话陈筱艾也是看得直流口水,喃喃道:“谁说不是呢......”
敲了敲陈筱艾的头示意让她收敛点,卓煜问道:“你们禁卫军的功夫不用怀疑。但我看外面都有你们留下的痕迹,这屋里面却干干净净,难不成这屋没搜过?”
“怎么可能?我亲眼看着他们四处搜得仔细!”林帜双眼一瞪,被卓煜质疑,他自然心生不爽。
“一群人进来仔细搜寻,现场未免太过干净。”卓煜向来不与人起争执,是什么情况他自然提什么问题,神情淡然。
蒋英怕自家大统领又要发脾气,连忙道:“回侯爷!我们得到搜寻的命令后第一时间往广庭阁来,还没进来时皇后娘娘便着人来吩咐,说广庭阁的东西都是皇上的爱物,十分珍贵,让我们搜寻时小心一些,别哪里磕碰到了。您也看到了,这屋里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......弟兄们碰都不敢碰,只去搜那些能藏人都地方,连这地毡都......咦?”
看蒋英盯着地上的大红猩猩毡不动,林帜用脚底蹭了蹭地毡,突然想起来:“不对,咱们一路跑过来,路又湿,兄弟们脚底下没一个干净的,其他东西碰不得,这地毡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干净,连个脚印都没有!”
陈筱艾蹲下仔细查看,脚底下这块地毡靠近门口,一定是留下脚印最多,最容易脏的地方,就像林帜说的,不可能这么干净。
“难不成是悦美人的侍女换的?”陈筱艾问道。
林帜摇头,说道:“悦美人失踪后,她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第一时间看管起来了,不可能。”
“那是谁这么清闲又这么讲究,整个宫里都在找悦美人的下落,却跑来广庭阁换脏了的地毡。”陈筱艾一脸神奇。
“这猩猩毡居然用来铺地......这样贵重的东西说换就换,想来本就拥有不少。”林帜沉思道,“能在今日趁乱摸进来换地毡,说明也是个能让人不起疑的人物,还清楚广庭阁的库房情况,这个人十有八成就是广庭阁里伺候的人。”
陈筱艾一脸稀奇地看着林帜,这个人脾气暴躁不耐烦,心思却缜密,脑子动得也快。
看出来陈筱艾在想什么,林帜不耐烦又有些得意道:“老子和那些只靠蛮力当武将的人不同。”
“啊对对对,那照你这么说,把广庭阁伺候的人都抓过来问?你不是说人都看管起来了嘛,总不可能逃过你们禁卫军的看管,专门跑来广庭阁换地毡吧?”
“说了别怀疑我做事。”林帜拧眉,“这宫里伺候的下人那么多,各宫之间也有来往,来来往往难免会有漏网之鱼。”
这倒是真的,像瑾妃和咸昭仪,主子们要好,寝宫又离得近,时不时串门子玩,下人们自然也互相熟悉,好的能穿同一条裤子。
林帜转头吩咐蒋英道:“去打听一下,悦美人和哪位娘娘贵人交好,常有来往的。”
“这样的人应该没有。”陈筱艾说道,“悦美人进宫时间本就不长,又得盛宠,一直被皇上召见伴驾,除了去向皇后娘娘请安,基本不见她与其他嫔妃来往,总的来说就是没那个时间又有傲劲儿。真要找,也就对她和善的皇后娘娘了。”
这点陈筱艾和晨妃私底下讨论过,傅皇后对悦美人那么关照,估计是像之前照顾咸昭仪那般是一个目的,要悦美人为她所用。
陈筱艾是嫔妃身边的宫女,又有卓煜担保,她的话自然可信,林帜只能将蒋英唤回来,对陈筱艾问道:“你是宫女,对后宫熟悉,方便去皇后那打听打听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