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冰强
左莲拿过桌上叠好的纱巾,上前捧起柳容景受伤的右手,上面缠着陈筱艾亲手包扎的纱布,还有独属于陈筱艾的丝丝药香。
左莲突然动作,柳容景下意识想要将右手收回来,左莲也没有勉强,她微微一笑,那神情居然有两分晨妃温和时的模样,她只将纱巾轻轻放到柳容景手心,说道:“要不要走这一步,只等你自己看清自己。柳公子,过来人提醒你一句,一腔情意未必不是坏事,但也要知道这世上,可没有后悔药吃。”
柳容景收了手心里的纱巾,沉默不语。
一直静坐沉思的陈筱艾突然起身,她到陈长泰总是坐着躲太阳的小角落,放在那里的篮子还在,但里面本该放着的,春晓的几捆药包却不见了。
陈筱艾想到什么,突然松了一口气。
文灵秀赶来,见她那样还以为怎么了,连忙去扶:“怎么了?丢了什么东西吗?”
“之前师父给春晓准备的,每天都要喝的药,全部都放在这里,现在却不见了。”陈筱艾拿起篮子,“别人不知道这药的效用,不可能随意拿走。”
“也就是说......是陈师父拿走的?”文灵秀立即明白过来,“他们允许陈师父这样做,想必并没有太为难他。有这药的话,春晓的性命也能保住!”
“没错,师父与他们应该有过一番对峙。为了春晓,师父只能乖乖跟他们走。”想到当时的情况,陈筱艾只觉得心痛如绞。
陈长泰和春晓暂时无事,文灵秀心中大安,安慰道:“我已经让其他人分散出去,尽量往附近探听消息,这样的小巷子宅院,动静那么大,应该很快会有消息回来。”
“筱艾姑娘,你先在此休息一下,我去把你的东西收一收,若没有消息回来,你必须得跟我们回安国侯府去。”左莲上前来说道。
“左莲姐,我.......”
左莲温柔地摇摇头,不容拒绝道:“不可,你的性命乃是我等的重中之重,你若有有丝毫闪失,要我们如何与主子交代,主子在南沙又该如何心安?”
陈筱艾默默咬了下嘴唇,大人在南沙打仗,那是时时刻刻吊着生命的事情,怎么可以还让他分心来担忧自己?
“等把你安全地安顿下来,咱们再从长计议,如何解救陈师父和春晓,若连你也遭遇危险,此事将没有任何余地。”柳容景也劝解道,“孰轻孰重,你应该分得清。”
“.......我知道了。”陈筱艾点点头,她不能再让关心她的人担心了。
陈筱艾这次出宫只带了几件衣物和随身物品,倒不必怎么收拾,她将存着药的瓶瓶罐罐放进随身携带的小药箱里,这些都是陈长泰空闲时间特地做的,都是她平日能用上的那些毒药解药,就连画胎记妆的药水都给她妥帖地准备好了,满满的一小箱都是。
沉甸甸的,都是陈长泰爱护她的心意。
陈筱艾眼眶湿润,手指捏着小小的药瓶,小声嘟囔着:“什么时候做的......我居然也没瞧见。”
陈长泰的医书放在桌上,这本医书他已经编写好几年了,虽有意好好保管,但其实已经有些破旧,好几处地方都沾染了药材的各色汁液,或有时急急忙忙的着墨编写,字迹被墨水乱成一团,等到闲暇时才会在一旁重新工整的注解,这一本厚厚的,灌注的都是陈长泰这些年的心血。
陈筱艾以前看着就想要这本医书了,但她不急,等有朝一日这本医书就会到她手上,由她来继续编写下去。
文灵秀和左莲还在帮忙收拾东西,陈筱艾坐桌边,她心中微乱,下意识翻了两页医书看,发现有一页的右下角有红色抹过的痕迹,看着倒不像药材的汁液。
陈筱艾跟着翻了两页,并没有再看到这个红色痕迹,又翻了两页,发现对其中一味药的编写文字上——“可用枇杷花一同研磨,效力加倍”中的“花”字,被用浓烈的红色歪歪扭扭的圈起来了。
花?
陈筱艾以往也翻过这本医书,若是在编写过程出现错误,陈长泰也不会这样随随便便的用红色圈出来,而且要圈,也应该是圈枇杷花这三个字啊。
而且这红色的痕迹......陈筱艾突然将医书凑到鼻上,一闻,t居然有股淡淡的血腥味!
这不是什么红色墨水,是血!
陈筱艾如遭雷劈,整个人站了起来,愣了两秒,慌慌张张地开始翻看医书,这是陈长泰被抓走前,给她留下的讯息!怪不得他将医书扔在地上没有带走!
“陈筱艾,你怎么了?这书有什么问题吗?”柳容景一直在身旁陪着,就见陈筱艾翻着医书突然脸色大变,不由得担心道。
陈筱艾匆忙之下塞了纸笔给他,柳容景一头雾水,但见陈筱艾翻着医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,还是执笔在纸上写下来:“花.....见......春......等等,你之前好像跟我说过这个人?”
“居然是花见春?!”陈筱艾满目震惊,不可置信道,“他不是给大人抓住后囚禁起来了吗?怎么还会......灵秀,左莲姐,这是怎么回事?”
左莲接过医书,柳眉轻蹙,她对文灵秀说道:“问题果然出在巍山地牢,花见春逃了。”
“难怪巍山那边迟迟没有消息......果然给主子猜对了。”文灵秀咬牙,“花见春居然能逃出去,肯定是有人在帮他!巍山那边的兄弟估计凶多吉少。”
陈筱艾急切道:“灵秀,左莲姐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左莲说道:“其实具体如何我们也不甚清楚,巍山地牢是侯爷与杜将军设在巍山下,专门用来关押一些江湖人士,花见春被抓后也送往此处。这地方一直都有重兵把守,无人敢靠近,隔段时间会有一次专门送信给侯爷报告地牢内犯人的情况,自这个月侯爷在南沙没有收到信,就直觉不对,联想到花见春就关在此处,特地飞书于我,立即护佑在你左右。”
“我原是要去巍山地牢视察情况,路过京城想先来看看你,幸好过来了,不然真是......”文灵秀一脸心有余悸。
陈筱艾愣愣坐下:“......花见春抓了师父和春晓,势必是为了我而来,难不成他还做着长生不老的春秋大梦?”
柳容景想得更加细致谨慎,他跟着坐下来,看着陈筱艾说道:“他的目的是你,今天埋伏袭击我们的都是江湖人士,也就是他们极有可能是一伙的。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?卓煜想必之前就断掉他许多爪牙,他才刚逃出巍山不久,就能集合这么这么多江湖人士为他卖力?我瞧着,怎么倒像是一开始就安排好的。”
“肯定是有人在帮他,只是这个人是如何深入巍山地牢的?从中救出花见春的目的又是什么?”
“现在没有头绪的瞎想也没用。”陈筱艾看向文灵秀,尽量让自己的脑子动起来,“当务之急是救回师父和春晓,灵秀,你能让雷音卫盯着城门口吗?他们一群江湖人士,肯定不敢随便在皇城里乱来,带出京城于他们的行动而言更加方便。”
文灵秀点头称是,立马着手下去吩咐。
左莲欲言又止,陈筱艾看穿她的想法,立马道:“左莲姐,你阻止我也没用,我必须去一趟巍山地牢,看能不能找到花见春的线索。我了解他这个人,他手中一旦有了筹码,反而会慢吞吞的不急一时,他被大人囚禁过一次,只会更加谨慎。如若不乘胜追击,那真的是被他拿捏在手掌心中随意折腾,我们不能坐以待毙。”
左莲招呼蹲在门口正跟蝴蝶玩的小曹子过来,说道:“主子恐有风波,特地让我把小曹子带过来,这一年中主子将他安置在雷音卫中加以培养训练,武功大有长进,他又最是认你。筱艾姑娘,你答应我,不管遇上什么事情,都千万不要独自一个人,好吗?”
“筱艾,答应......”小曹子用头去蹭陈筱艾的手,红色的眼睛很认真的盯着陈筱艾,一眨不眨的。
“我答应你们。”陈筱艾揉了揉小曹子被搭理的干净的头发,又想起来什么,低头沉思几秒,对文灵秀和左莲面色恳切道,“灵秀,左莲姐,你们不要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大人,我、我不想让他担心......”
文灵秀看着她那双总是灵动的双眸此刻满是湿润的恳求,竟一时间突然无法直视,她仓促低头,不知该如何回话,就听左莲柔声安慰道:“我明白你的担心,南沙远在千里,随时都有可能打仗,主子有皇命在身,此事现在的确不适合让他知道,你放心吧,我们不说。”
“嗯,嗯......”得了左莲的话,陈筱艾感激点头,她吸了吸鼻子,低头又顺了顺小曹子的头发,就像是犯了错一般。
她其实好想见大人哦.......
柳容景在一旁看着,心中五味杂陈。
第155章 准备
夜深露重。
京城一向四季分明,入春后天气适宜,即使入夜后也不凉胳膊,今晚却奇怪,隐隐有怪风四起,激起柳容景的长袖衣摆。
刑虎脸上的伤已经裹好,他捧着披风上前来,说道:“少爷,多穿一件吧,今晚起风了。”
柳容景接过来,并没有披上,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,回头便是灯笼大亮的安国侯府,威武霸气的大门并没有关紧,那位老管家的身影偶尔一闪而过,他听到了马匹细碎清脆的脚踏声,以及兵器挂落在腰带上的冰冷声响。
卓煜......果然把自己的亲兵雷音卫留给陈筱艾做安排,安国侯府里的人对此似乎见怪不怪,那位老管家只是在得知情况后神色一冷,接着便开始着手安排,没有丝毫犹豫。
柳容景摩擦着右手上的纱布,在夜色中静静沉思着一切,卓煜在远去南沙之前,就为所能预想到的情况为陈筱艾准备好一切,甚至连精心培养,心腹一般的雷音卫都能说留就留,可想而知陈筱艾在他心里的份量如何。
柳容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,他在这点上远不如卓煜。
刑虎跟随柳容景多年,观神色就知道自家少爷在想什么,他原不想打扰,但出于护卫的指责,他还是开口道:“少爷,你真的要陪筱艾姑娘一起去巍山地牢吗?”
“怎么?”
“少爷安排,属下原本不该多嘴。但此行前方未卜且危险居多,我知道少爷是担心筱艾姑娘安危,路上有个照应,但此行并没有告知老爷,是不是有点.......太冒险了?”
柳容景是柳家独子,刑虎的担心不无道理,但柳容景没有回话。
刑虎硬着头皮将话说下去:“......少爷实在担心筱艾姑娘,不如就由我带人护送筱艾姑娘前去,属下保证,肯定不会让筱艾姑娘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。”
“刑虎,你还记得之前,你我驾着马车,打算送陈筱艾和小曹子去农衣巷那一次吗?”柳容景突然问道。
刑虎连忙道:“当然记得,路上遇到一伙贼人,卓侯爷带着雷音卫正在追击,当时少爷不就预料可能与军营有关吗?”
“我最近常在后悔,当时为何没有厚着脸皮跟上去,陪伴在陈筱艾身旁与她一起面对。”柳容景看着夜色中微微晃荡的树叶,“她与卓煜一同经历的,我也可以。是我自己顾忌太多,我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与她深入的机会。”
“您别这样说.......”刑虎有些不忍,“每个人的立场不同,背负的也不同,您又何必这样怨怼自己,再者,再者筱艾姑娘也是挂心您的,您看您手上的伤,筱艾姑娘为您包扎的多仔细认真。”
柳容景看了眼被陈筱艾重新包扎过的右手,轻笑一声,有点落寞:“她对谁都会这样做的。”
刑虎这个护卫当得也不容易,他抓耳挠腮一番,绞尽脑汁的安慰道:“少爷,您也别现在就气馁,筱艾姑娘和卓侯爷,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呢!卓侯爷虽好,但少爷您也有您的好处啊,人都说娶妻娶贤,嫁汉嫁......嫁什么来的?”
“嫁汉嫁汉,穿衣吃饭。”柳容景补上去,有些不自然道,“这都些身外之物,我做得到的,卓煜也能做到。”
而卓煜能做到的,他柳容景却不一定能做到。这也是他一想起心里就不是滋味的原因,自己也是个天之骄子,却不得不承认输人一头。
“您管别人做得到干什么,您是您自己,您做好自己就成。”刑虎神色诚恳道,“不管筱艾姑娘有没有看到,进没进心里,您并没有丢失您的心意,已经足够珍贵了不是吗?”
“......你这家伙,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劝导人了。”柳容景轻哼,嘴角却带了点笑意,他一敲刑虎胸膛,“所以我更该陪着她去,同样的错误我可不会犯第二次。你让人回去跟父亲说一声,就说我出趟远门,让父亲不用担心。”
“是!”t
骏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文灵秀带着几匹马从侧门而来,都是体壮身健的好马,听说卓煜在郊外有自己的马场,看来在养马上也费了不少功夫。
文灵秀牵了其中一匹上来,说道:“也给柳公子准备了,此马专训于疾行,性子也不焦躁。”
柳容景轻抚马身,说道:“多谢了。陈筱艾呢?”
正说着,大门打开,陈筱艾换了身方便的劲装装束,又卸了胎记妆,一张白净素雅的小脸素面朝天,她提着药箱,神色冷静,嘴上并没有多少血色,好似一阵风来就能带走她一样。
左莲赶上来为她系上披风,身后跟着的赫然是数十个严正以待的雷音卫,他们虽然同是简单便衣,但那把刻有“雷”字的刀就能吓退宵小。
陈筱艾看到柳容景在阶下等她,神情微微一顿。
柳容景牵着马,挑眉道:“怎么了?”
“少爷,请你回去吧,你不用冒险跟着我前去巍山。”陈筱艾走到柳容景身前,眼里含着担忧,“你要是有什么闪失,我该如何跟娘娘交代?”
“少罗嗦,你要是有什么闪失,那我又该如何跟我自己交代?”柳容景一点陈筱艾额头,冷哼道,“想要我留下对你的愧疚吗?想的美。”
“什么话,担心你还有错了?”陈筱艾捂着额头跟上去,“我说真的少爷,说不定巍山那边设有埋伏,此行本就凶多吉少,我为着我师父和春晓,你又何必跟着前去呢!”
“我跟着你们前去,是我自己想去。想去就去,本少爷一向如此。”柳容景上了马,又变成陈筱艾最讨厌的那个死鬼少爷样,“本少爷帮你一把,你该感激不尽才是,别这么不知好歹。”
刑虎在身后默默捂脸......罢了罢了,少爷也真的是在做自己。
陈筱艾知道柳容景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,他这么说只是在降低自己的担忧愧疚之情,一时间心里又产生了些感谢,又想起今天跟他闹了些不愉快,情绪更加复杂,真是波折的一天。
只能从药箱里掏出准备好的荷包递上去,说道:“里面有我准备好的各类毒药解药,都刺上名字了,可别用错了,多少能派上用场,拿着吧。”
柳容景接过荷包,掂了掂,问道:“这个荷包.....你自己做的?”
“对啊,买了布料绣的,单一个个去买太费钱了。”
说着也给其他人分了,柳容景看着手中绣工得当的荷包,哼了一声,收进怀里。
文灵秀牵来一只略矮一些的红棕马,那马似乎认识陈筱艾,抬头用鼻子蹭了蹭陈筱艾,陈筱艾有些欣喜道:“小苹果,你也来了?”
陈筱艾虽会骑马,但又说不上擅长,只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颠下去罢了。卓煜看在眼里,便千挑万选了这匹珍贵的红棕马,之前一直在马场受驯马师调|教,陈筱艾只看过一回,取了名字便没再见过,此时见到自然十分惊喜。
“驯马师说,同批里比它也算是优秀的,年后便送来府里,原是想着再训教一段时日,此刻正好,它能帮上忙的。”振伯上前来笑着说道。
陈筱艾点了点小苹果黑色的鼻头,说道:“后面就得麻烦你了,小苹果。”
众人上了马,正准备趁着夜色出发,突然听到左莲喊道:“筱艾姑娘请等等!”
陈筱艾回头,就见只穿着寝衣的虹夏从大门里跑出来,头发散乱,正一脸慌张的四处张望,撞上陈筱艾的眼神,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哀呼,差点跌倒在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