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妖妃兮
她迷茫的水雾杏眸往一旁扫去,忽然定格在两侧墙壁上,墙壁凹进去的每一格都堆着一只木偶。
木偶少女穿着不同颜色的裙子,娇俏的、可爱的、妩媚的,甚至还有嗔怒的。
所有木偶脸上的神情,都雕刻得活灵活现,精细得似真的人,而且无一例外都有梨涡。
全是……她的脸。
天边又是一声巨雷,传至里面朦胧得像有人拿着锤子敲打房梁,传来的余声嗡嗡的。
唐袅衣看清那些木偶少女的面容,蓦然从莲台上坐起身,银链被牵扯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周围静谧安静,外面的雷声也很远,几盏青玉五枝灯,饰以金银,高屹七八只灯架在里面,下作蟠螭,口衔灯,照得灯火通明,仿若星盈盈。
而她所处在偌大的莲床上,纯金打造而成的金笼罩在周围,笼外两侧是活的流水。
唐袅衣垂下头,失神地看着脚踝上,束着打造精美的脚链,材质特殊、光滑,若是不动,很难察觉脚踝上有这根链子。
而周围布局无论多精致,多漂亮得眼花缭乱,都无法掩饰她被人关起来了。
谁会将她关在这个地方……
唐袅衣撑着还虚软的腿想往前走,刚走一步,脸上的表情古怪地一怔。
她原本穿的衣裳被换了,现在里面贴身的衣物不是她出门穿的那些,宽大得更像是男子的里衣、绸裤。
松垮垮地套在身上,空荡得她有种自己什么也没有穿的错觉。
唐袅衣将衣袍裹紧,赤足在莲台上往前走,停在在金笼柱子面前,伸手用力推了推。
根本就纹丝不动。
她泄气地垂下眼睑,看见从笼子外面被一把莲花锁锁住了。
此时她毫无头绪是谁将她弄到这里来的,是陆朝央?或者是季则尘?也或许是雪昧……
莲台上铺满了纯白地毯,赤足踩在上悄无声息。
她不知所措地蹲下身,靠在笼柱上,抱着头仔细想究竟是谁会做出这样的事。
外面的雷很大,她侧耳听了几声,再仔细打量周围,不仅装饰精致宽大,连梳妆案、衣柜,半人高的铜镜,甚至桌案上还摆放着精致的茶点。
不像是囚禁人的地牢,反倒像是漂亮的女子闺房。
她看着这些,原本不安的心隐约平静下来。
能从这样的地方醒来,那人应该不会要杀她。
她一人坐在空荡的莲台上,听着外面的雷,青玉五枝灯上的烛光被拉长成细细的青线。
许是之前在马车中闻过的迷香,药效还没有过,她坐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地点着头。
唐袅衣努力睁着眼勉,强坚持了一会儿,意识还是被吞噬了,无力地倒在柔软的毛毯上,耳边响起渐行渐近的脚步声。
巨大的莲花笼外的锁啪嗒一声,落在地上。
莲台上,少女娇小玲珑的身躯,被一道修长的黑影覆盖……
第81章 (加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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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袅衣失踪了。
就在几个时辰之前,驱使马车的车夫本是接了人从央王府回来,路上姑娘犯困,还曾嘱咐他到府上了叫醒她。
但不知为何他莫名昏了过去,醒来时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了荒郊野外,而马车中的姑娘早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季阿厝闻言险些站不稳,被身边的杏儿扶着,一旁夏笑更是哭了出来。
一个姑娘莫名消失在荒郊野外,谁知道会发生何事?
重病期间的季家主也匆匆赶来,得知唐袅衣失踪的消息,心中亦是大惊。
担忧此事被央王知晓,就命人封锁了唐袅衣消失的消息,然后派人赶快在暗中寻找。
季家主安排完事宜正欲站起身,忽觉得头昏脑涨,摇晃几下便当众栽倒在地上,浑身抽搐着口吐白沫。
前厅的人乱成一团了。
风雅竹林精舍中偶尔随着炙热的夏阳送来一阵热风,林中风车被吹得水花乱溅滴落在石板上。
青年衣袍胜雪,安静地坐在树荫下,炽碎的琼光透过树叶落在拿书的清瘦的手指上。
怀中赤貂懒洋洋地扫着尾巴,轻声地发出古怪的叫声。
他眼神落在它的身上,警告似地卷着竹简轻敲在它的头上,示意惩戒。
“主人,阿厝小姐在外面求见。”
从外面竹木桥上匆忙走来一人,跪在他的面前禀告。
逗着赤貂的青年手一顿,掀开眼皮,温慈的淡瞳中似呈出浮于表面的茫然:“她来寻我作何?”
仆人摇头,只道不知晓。
季则尘垂下头,漫不经心地挠着赤貂的肚皮,“让她进来罢。”
“是。”
季府很多地方都能去,唯独澜园不能来,澜园虽大,但仆人却很少,最初是因为里面有只有毒的赤貂,总会胡乱攻击进澜园的人,后来则是因为澜园的下人很古怪,且主人不喜被人打扰,所以寻常有事都是在澜园外等着。
季阿厝也是第二次来,第一次来曾亲眼看见,住在澜园的堂兄捡了一只鸟,第二次便是现在。
澜园的陈设不如其他地方,大多数复古典雅,虽然都是陈旧的花纹却样样精致。
季阿厝无心打量周围的景色,跟着引路的仆人往里面走去。
走到里面才发现,原来澜园里有如此大的竹林别苑。
绝艳出尘的青年宽袖挽至手腕,正站在树下弯腰拿着桃木做成的瓢,舀池中的水给花儿浇水。
季阿厝上前欠身行礼:“大哥哥。”
季则尘轻声回应一声,放下木瓢,神色温和地转过身,朝一旁徐徐踱步。
季阿厝垂下眼,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。
两人坐在树下。
季阿厝犹豫不决,还是开口唤他:“大哥哥。”
“嗯?”季则尘抬起微翘的眼,看向季阿厝的淡眸中荡起惑意,神色温软至极。
这是一张极美的脸,净透出非人的苍白,倘若眉心多上一点红,就和供奉在高台上的神佛一般模样,哪怕没有那一抹红也不折辱他的慈悲。
这样风光霁月的青年,真的和袅袅的失踪有关系吗?
季阿厝心下忽然被动摇,但想起从袅袅房中搜到的东西,还是决定试探一下。
斟酌言辞,问道:“大哥哥,你知晓袅袅从央王府出来后,就莫名失踪的事吗?”
她问话时暗自留意着他的神情,这件事以季则尘的耳目不可能不知道,若是他说不知道,只有两个可能。
要么是他本就不在乎这些俗事,要么……袅袅本就是他弄走的。
这两者可能,她更倾向于后者。
闻言,青年温情地敛下眼睫,语气透出漠然,似只是丢了个无关紧要的人,有没有都与他无甚关系。
“她失踪了与我何干系?”
季阿厝抿唇道:“大哥哥刚从外面回来,我是想问问,可有见过马车从央王府出来?”
“或许看见了。”他毫无避讳,百无聊赖地弯腰,勾着脚边黏人的赤貂,雪月袍摆迤逦在身边。
“但失踪也好,还在也罢,与我也无甚干系。”
说罢,他似才反应过来季阿厝话中的意思,抬起似笑非笑的脸:“是觉得我将人藏了吗?”
季阿厝被他如此直白的话,问得喉咙一哽,望着他那双眼,脑中忽然觉得自己的怀疑,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。
这位堂兄虽看着慈悲,实际却冷血冷情,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将人藏起来?
定是她看见那本小册子上记载了他,便觉得他与袅袅在暗地有过往来。
虽然当时两人一同去过南江,众人也亲眼看见过袅袅是从他的马车下来的。
但仔细想来,无论是去南江前和从南江回来,两人就没有过任何接触,唯有袅袅曾经暗自爱慕过他。
那本册子说不定是袅袅自己杜撰的?
季阿厝头很晕,来还觉得极大可能是他将人藏了,但现在却莫名觉得不是的。
她站起身对清风端方的青年行礼:“大哥哥误会了,阿厝不曾这样想过,只是过来想请大哥哥帮忙,能不能也派人去寻一下袅袅,她是个姑娘,无故失踪我担心她出了意外。”
别人或许不知道,但季府的人却知道,季则尘早就接管了皇城司。
莫说是查个失踪的人,哪怕是去查那个大臣府中,有多少颗米粒都不在话下。
皇城司是历代君王手中的一把利剑,从小太子认作他为少师后,皇城司便落在了他的手中。
季则尘眼眸轻压,露出无害的神情:“自然……”
见他答应下来,季阿厝心中的怀疑淡去,“既然如此,天色也不晚了,那便不打扰大哥哥了。”
季则尘淡淡颔首,逗弄脚边的赤貂。
季阿厝在即将踏出竹林前,忽然忍不住停下脚步,转头看向不远处懒散坐在竹编椅上的青年。
连光都格外偏爱,温柔地落在他颀长的身体上,似悲悯众生的仙人。
见他这样无所谓又清闲的态度,季阿厝心中的怀疑稍减。
本来怀疑这样的人就无道理。
她转头彻底行了出去。
等在外面的季玉山见她出来,上前询问:“可看出来什么没?袅袅是被他藏起来了吗?”
季阿厝看了他一眼,侧首往后看,引自己出来的人已经离去了。
而离去的人身上都有一根红绳,让她又想起回府禀明袅袅始终的那位车夫,手腕上也有一根奇怪的红绳。
原本淡下去的怀疑莫名又浮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