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妖妃兮
他顿了顿,不悦地‘啧’了声:“不许给别人,去汴京季府找个叫唐袅衣的女人,就说我也不是故意让蛇咬她的,只是吓吓她,是她自己笨,非要挣扎,活该被咬……”
僧人眉眼慈悲,安静听着。
雪昧说了很多抱怨的话,最后说:“算了,你还是别说我刚才说的那些,她最讨厌我,告诉了她,她知道我死了,估计高兴得几夜都睡不着。”
僧人安静得一句话都没有。
雪昧想到他是个出家人,大概做不来那些事,秉着毕竟是拜托他帮忙,所以自己又捡回了地上的匕首。
破开胸膛之前,他又提醒一句:“记得要给她,不然我在底下看见她了,真的做鬼都会顺着法号过来找你。”
一边说着,手却没闲着,破开的肚子,用最后的意识扯出肠子与脏器,好让僧人一会儿好翻找。
夜中吹来带着腥味的风,少年满是鲜血的手中还握着一截肠子,眼睛却早已经闭上了。
僧人没有看不远处的少年,而是慈悲眺目看向远方:“天命不可违吗?”
“可贫僧想试试,能不能改变……”
僧人起身捡起从他身体里滚在地上染血的珠子,仔细地用绢帕裹着。
他并未再此多留,一袭藏青僧袍踏进冷清的月色中。
破败的寺庙躺着被开膛破肚的少年,月光落在他的脸上,并不见一丝狰狞。
季则尘来时,看见早已经死去的雪昧,走上前。
雪昧被谁先下手了,他并不觉得诧异,只是还没有将解药交出来,不能就这样死了。
青年如游魂般踏着满地的血,走到他的面前,失焦的目光定格在他破开的胸膛中,像是有谁在里面仔细翻找过。
他蹲下捡起地上的匕首,认真的划开雪昧的胸膛,继续找。
他记得那种毒的解药,应该是养在身体里的,只要找到了他的袅娘就会没事。
但他都快将少年的身体划破成了碎块,还是没有在他的身体中找到任何东西。
月色渐浓,照在他惨白如鬼的脸上,手颤抖得连匕首都握不住。
找不到东西,季则尘便拖着少年的身体往回走。
避开人回到季府,他将雪昧的身体藏在冰窖中,然后又神态涣散般出了季府。
他还要继续找人。
央王府中。
陆朝央将手腕的弓弩解下,丢在地上,倒在软簟上揉着发胀的额头。
季则尘还是将人带走了,而雪昧逃了,接下来是不是就是他死了?
不,绝不能。
季则尘暂且杀不了,但要现在除掉一个雪昧并不难。
陆朝央冷眸倏然睁开,然后站起身欲拿起弓弩亲自前去找人。
还不待他拾起地上的弓弩,额上便被冰凉的匕首抵住。
陆朝央目光微侧,看见身边不知何时立着染血衣袍的青年?
他的眉目温慈敛下,瞳孔的颜色清冷,像是从神像里爬出来,沾染上佛性的鬼。
“季少师,夜闯央王府,拿刀对着本王,你是想要造反吗?”陆朝央并不着急。
且不说,如今正是皇帝重病之际,此时他出事了定会引得众人猜测。
所以陆朝央觉得季则尘要杀他,是绝对不可能的。
季则尘眼尾微扬,面上并无任何情绪,只在他的目光下举起了匕首:“你不该还活着。”
陆朝央察觉他浓重的杀意,下意识想要避开,但动作已经晚了。
陆朝央脚腕发麻,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。
倒下之前,他看见赤貂跳到季则尘的肩上,讨好地舔着爪子。
陆朝央咬牙道:“季则尘,你若杀了我,那张诏书不日就会昭告天下。”
季则尘‘嗯’了声,拖起他的一只脚往外面拖。
“无碍,诏书是我写的,改日我再写另外一封便是。”
陆朝央还没有反应过来,前面的青年微微侧首,轮廓悲悯。
“诏书虽然是假的,但你不能真活着。”
.
忙碌的一整夜,月亮都隐约下坠了。
季则尘沐浴换衣后站在镜前,伸手抚摸自己惨白的脸,眼中浮起一丝惧意。
这样的脸色过去,袅娘会不会怀疑什么?她要是知道身上的毒没有被解,会不会很害怕。
应该要笑着去见她。
他站在镜前,用力的对着镜子笑。
窗牖上的光束越来越大,越来越高,最后挂在苍穹之顶。
一直笑。
金乌坠下阁楼屋檐,施舍天地一片残红。
季则尘终于从最初笑得格外牵强,渐渐到后面终于有几分往常的风采。
他维持温柔的笑下了阁楼,去找唐袅衣。
可当他推开房门时,屋内却是空荡荡的。
不见了……
他的袅娘不见了。
季则尘双眸猩红,转身跑向外面,发疯似的四处寻找。
得知消息的季阿厝连忙前来,看见他如此模样,险些没有认出是她那个衣不染尘,端方克己的堂兄。
“大哥哥。”她上前将人拉住。
季则尘停下忙碌的寻找,转眸落在她的身上,眼中浮起一丝兴奋。
她与袅娘的关系最要好,连他都比不过,若是袅娘醒来去了什么地方,她一定知道。
袅娘一定会告诉她。
但他没有问季阿厝,只是冀希地看着她。
季阿厝轻叹,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过去,道:“大哥哥,不久前阿箬他将袅娘带走了。”
谁也拦不住阿箬,他闯进闺阁一双慈悲目看着榻上人,松了口气:“没有来晚。”
季阿厝尝试拦住阿箬。
慈悲目的僧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,一如往常般柔情,对她做礼道:“两人原本缘分已尽,然僧受故人所托,先带走檀越一段时日,届时定会将人还来。”
季阿厝不让:“你不能带走袅袅,大哥哥会疯的。”
阿箬眉眼悲悯地道:“可眼下他已经疯了,若是不将人带走,他会杀很多人。”
季阿厝还是不让。
阿箬妥协地转身坐在案前,研磨写了一封信交给她:“贫僧答应你,届时将人送到这里,你让他等一等。”
季阿厝松动:“那他要等多久?”
僧人抱起人渐渐走远:“等到他杀心被磨灭。”
季阿厝望着眼前慈悲的僧人,心如止水。
他能度所有人,唯独不会度她。
“好。”季阿厝知拦不住人,便让阿箬将人带走。
但她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。
青年低眸看了信,过了许久才有反应,脸色苍白,拿着信如一抹幽魂,往外蹒跚而去……
第90章
她被人带走了,而身上的毒还没解……
“袅娘……”
季则尘拿着那封信想要追上去,可还没走几步就,胸口传来阵痛,难以承受地捂住胸口单膝跪地,双眸赤红地盯着前方,生生呕出一口血,浑身痉挛抽搐,晕了过去。
身后紧随而来的季阿厝见他衣襟染血,昏倒在地上,急忙让人将他扶进去。
请来的大夫看过皆道无事,只是一时悲伤过度,再加之许久维持休息,而吐血晕眩。
听大夫说无事,季阿厝便放心了,看着躺在床榻上神魂消廋的青年,想了许多宽慰的话,擎等他醒来。
怎料第二日醒来,他谁都认识,唯独忘记了谁是唐袅衣,再度恢复往日那般上朝、前往东宫。
季阿厝看他如此,咽下了口中的话,以为他暂时不会想起袅袅。
但这样的日子才过去半个月。
一日清晨,他醒来忽然要去南江。
季阿厝不知他是不是记起了,想到之前留下的那封书信上写了一个地名,在他临走之前,犹豫地问了一句:“大哥哥为何忽然要去南江了?”
青年脸色苍白,淡色瞳仁容不进秋色,肩披雪白狐毛披风立在风中,一时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神情。
“不知道。”低声像是说给自己听的。
季阿厝看着他上了马车,朝着南江的方向渐渐行远,缓缓叹息。
得上次帝王凌驾之福,前往南江的官道畅通,原本七八日的路程在,马不停蹄之下只用三日便到了。
南江有一村庄名曰:还月。
还月村人烟稀少,几乎不曾有过马车进来,道路都是坑坑洼洼,幸得未曾下过雨,现在行驶起来倒是畅通无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