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妖妃兮
可手指搭在领口蓦然一顿,转而至解下外裳。
衣袍如雪堆在精瘦的脚踝边,他穿着单薄的衬袍踏进水池中。
这里竟然是他沐浴的地方。
唐袅衣刚站起的身子又倏然蹲下,杏眸微圆地瞪着,脑中不断盘旋刚才所见的。
他本就生得清隽出尘,时常穿着广袖直裰,身量又高,才显得清瘦,而实际身上的薄肌纹理极具性美感。
虽然他下水之前,还穿着一件单薄的宽松直裰,唐袅衣还是不敢继续往下看。
她双颊滚烫地蹲在角落,不敢再出去了。
还是等他沐浴完了再离开吧。
池中的青年仰头靠在池壁上,双臂搭在干净的石板上,烟雾盎然,他清晰分明的轮廓萦绕在其中,苍白的脸被热气蒸出淡艳色,冷淡的眉眼似容不下一丝的浑浊欲望。
他的思绪在漂浮。
刚才在外接到从天而降的那个少女,他的心便没有停止过跳动,像是被什么死死地缠住,泛着疼痛,还有难言的难受。
很久之前,他睁开眼醒来时也有过这样的感觉,似乎对眼和身体失去了掌控力,只有一个念头。
来南江,去找一个名唤还月的地方,等……
季则尘眉心轻蹙,想不出等什么,许是时间太久他也忘记了。
这几年他独身一人,等过一茬又一茬,见过无数次阳春白雪,可却过得一日比一日迷茫,哪怕如此却也从未生出过要离开的心思,像是被困在一场醒不来的梦境中。
季阿厝曾经来找过他,与他说过一些话,他应该要记得很清楚,可第二日醒来,她离开后,他又忘记了她说过什么,只记得她临走之前的悲悯目光。
直到今日,他看见了她。
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。
虽这些年他一直隐居于此,可朝中风向却从未落下,所以这些年不泛有人想从他手中分得权利,而用美色、金钱、权利诱之,想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。
所以在看见从天而降的陌生人时,他应该当时就握住她纤细的脖颈,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将她掐死。
可看见她的那一瞬间,他生出的竟不是杀意,而是委屈,难言的委屈,一瞬间眼中便滑下了泪珠,借由下颌抵在她的肩上才没有被她看见。
不想让她看见。
不仅做出了如此反常的行为,甚至见她穿着单薄,下意识将身上的衣袍裹在她的身上。
这些行为都是古怪的,不应该在他身上发生。
季则尘想起刚才语气亲昵唤他时奴的女人,正欲起身,忽然听见一侧响起女子惊慌的尖叫声。
“啊——”
还没有看清,身上便被暖香扑入怀,一股淡甜的清香迅速地缠绕在他的周围,像是爬上了一只美艳的蜘蛛女妖。
他缓缓睁开了眼,从水中坐起身,身上被热水泡得泛起淡淡的粉,缭绕的烟雾中有种朦胧的漂亮。
而趴在面前的女子云鬓散卸,白净的脸上沾着飞溅的水珠,杨妃色裙摆如花般在水中绽开。
她正一脸尴尬坐在他的怀中,双手攀着他的肩膀,心虚开口:“好巧,你原来在这里沐浴啊。”
第91章
其实……她不是来偷看他洗澡的。
唐袅衣对他笑,梨涡都挤得勉强。
刚才她躲在角落,本想是等他泡完再出去,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只木偶人,还戳她的肩膀。
她转头看见几个黢黑的洞,自然就吓得掉头就跑。
习惯使然,理智还没有反应过来,身体先做出了反应,三两下便跳进了季则尘的怀中。
现在清醒了,她后悔不及。
眼前的青年直勾勾地盯了许久,才腔调温和地问:“你是谁派来的?”
微润的指尖抚上她纤细的脖颈,轻轻地摩擦着跳动的脉搏,柔情又危险的力道,只要他略微用力,她便会如被折断的花茎脆弱地落在水中。
唐袅衣下颌微扬,看着他陌生的眼神,惆怅的在心中腹诽,阿箬送走她之前说,他可能暂时忘记了她。
当时还不信,觉着刚离开没多久,季则尘怎会忘记她,结果原本的自信满满,现在全崩塌了。
才离开没多久,他就变脸了。
男人真是太不长情了,明日她就离开他!因为现在天黑了。
要留到明日见太阳,需得要说个理由。
唐袅衣灵机一动,双手撑在他的腹上,大声道:“少师,其实我是阿厝小姐派来照顾你的!”
果然,他顿了下,目光巡睃在她的脸上似在考量她话中的真实。
唐袅衣见他脸上没露出杀意,悄然松口气,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猜错。
季则尘应该只是暂时住在此处,若是她说自己是季阿厝身边的人,如何他都会给个面子,至少应该先派人去问季阿厝。
南江距离汴京七八日,来回几日的空隙,她总能让他恢复记忆!
为了表示自己说得没错,她杏眸睁得很无辜,让人很难对她生出怀疑。
果然,他望着她满眼无辜,乌睫颤了颤,月夜下泛着看不清的柔意,“季阿厝的人?”
唐袅衣用力点头,没有丝毫犹豫:“嗯,我是阿厝小姐的人。”
“如此。”他对她笑了,本能就生得清艳的青年,一笑似有银花绽放。
“那便从我身上下去。”
唐袅衣以为他要说什么,结果等了如此冷恹恹的一句话,低头一看,脸色登时红透。
难怪掌下是觉得有什么不对。
顾不得羞赧,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,爬出池子,站不起身双腿发软,紧紧地攥住袍子浑身湿漉漉地跪坐在边沿,脑子一片空白。
她竟然撑着他这么久。
身后响起水声,她不敢转头,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。
直到头上也被罩了一件袍子,她取下抱在怀中,还是不敢抬头。
季则尘觑她迷茫,道:“将湿的都脱下,穿上。”
说罢转过身。
唐袅衣拿下头顶的衣裳,没忍住偷偷抬眸看了几眼。
是季则尘还没有穿的干净袍子,而他身上穿的是刚脱下的那件袍子。
她记得季则尘从不会再穿脱下过的衣袍,现在却愿意将自己的衣裳给她穿,说明他对她是没有反感的!
将身上湿了的裙子褪下,她迅速地换上,站起身便听见咯吱的声音,像是什么被掐断了。
她抬头,看见季则尘单手提着什么东西。
定睛仔细一看,原是刚才在石林缝隙中吓自己的那只木偶被他捏坏了,此刻脖颈呈诡异姿势耷拉着。
无端的,她背脊一凉,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悄悄吁出一口气。
幸好,她的脖子还在。
季则尘察觉到身后的视线,眼眸微转,落在穿着他衣裳的少女身上。
她穿着宽大的衣袍显得很娇小,湿润的长发尚在滴水,顺着发梢浸湿了袍子,隐约洇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。
唐袅衣见他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,想起刚才他徒手捏断木偶的场景,下意识对他弯眸,唇边梨涡也甜甜的。
她捂着脖子,那满脸讨好的笑似在说,捏了它的脖子,可不能再捏她的。
季则尘瞥了一眼,收回视线,让她跟上。
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石林。
.
自从那日情急之下,唐袅衣说自己是季阿厝派人送来的,她暂时就住下了。
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派人去查。
她本是打算等他派人去查之前,和他先表明自己并非是要害他的人,结果一连几日都未曾见过他,根本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。
清晨。
她打开大门,本是想去寻季则尘,但开门就看见一儒生对自己行大礼。
吓得她连连后退。
儒生躬身行礼,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,表情一顿,也没料到开门的竟会是一位面容清丽、神色无害的女子。
他呆滞了片刻,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,仰头看着上面的牌匾,的确是季帝师所居住的宅子。
这里怎会出现一女子?
他虽心有疑惑,却还是没有多说问,对唐袅衣作揖道:“姑娘,在下乃清河宴氏,宴清,敢问姑娘,贵主人今日可在府上?”
原来是来找季则尘的。
唐袅衣也不知道季则尘在没在,对名唤宴清的儒生欠身道:“许是在,公子可过府中等等。”
只是寻常的待客之道,谁知话音落下,宴清连连后退,摆手道:“姑娘莫要戏弄某,帝师既然今日不得空,某便改日再来拜访。”
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去。
唐袅衣茫然他的态度,下意识伸手抓了下他的衣摆:“公子说的帝师是谁?”
她记得季则尘是小太子的师傅,而且她不过被阿箬带走一个梦的时辰,醒来后就立即来了,怎么就成帝师了?
宴清被拉住,看见门口一脸茫然的姑娘,心中诧异她在帝师的府中,却不知帝师是谁。
正欲与她解释,余光忽见她身后立着守的傀儡人,乌黑空空的洞中冷得令人头皮发麻。
那是帝师院中的木偶人。
此前便听人说过,若是见到帝师院中的木偶人,那就有多远跑多远。
宴清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,白净的脸上浮慌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