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妖妃兮
雕梁画柱的水岸阁楼,绿红葳蕤的灯笼,两道掎裳连襼的粉妆女郎,手持华灯、衣袂带香地嬉笑而过。
繁华得令人眼花缭乱,一时竟不知看那些花灯,还是那些俊俏的女郎。
牵起的竹帘映照得她的小脸灯影婆娑,眸含星辰,对外面的场景极其眷恋。
忽而,唐袅衣听见一记,手指搭在案几上,轻敲出的笃声。
唐袅衣转头看去。
青年的神色温和,布施慈悲:“想去吗?”
唐袅衣心思微动,定然是想去的。
自她上了汴京之后,便很少出过门,这样热闹的场面更是难得一见。
她眨着冀希的眸:“可以去吗?”
季则尘颔首:“你若想去,我们晚些时辰回去也无碍。”
话中和神情都带着纵容。
唐袅衣忙点头,耳珰晃出残影,语气脆生生的:“想去。”
很快马车停靠在驿站,从里面灵动跳下绿芙蓉裙的女子,明眸映照星辰,似误入世间的小夏仙。
从她身后的马车,探出清风如月的雪袍青年。
因他眼瞳生而有异,此地不似汴京,双眸正覆着白绸,只余精致的下半张脸,更添上几分缥缈若仙之感。
见季则尘从上面下来,唐袅衣以为他现在看不见,便上前去搀扶。
“不用搀扶我,能看见。”他微侧首,殷红的薄唇噙微笑,身后的灯火让乌黑的发丝都隐约生辉,周身是温慈的神性。
闻言,唐袅衣正欲放手,但却被他握得难得抽动。
她忍不住抬目乜去。
“想牵着。”季则尘握住她的手,唇角的弧度不减,白纱朦胧,看不出那双眼是否真的带笑。
这副无害慈悲的模样,极具欺骗性。
唐袅衣知晓他有轻微的病态,想牵着并非是真的想牵,而是觉得触碰肌肤很舒服。
她也不纠结,让他牵着自己。
两人走进人群中。
杂耍的江湖人,跳火圈的微笑小狗,踩高跷喷火的人,还有端托盘的猴子,引得迭起的喝彩。
这些唐袅衣并不感兴趣,拉着人往前面走。
灯火阑珊中,她回首,脸上的笑意灿烂,启唇似说了一句话。
人太多了,声音嘈杂。
季则尘没有听见她说的什么,轻俯下身想要仔细听。
恰逢她被人猛地撞了肩,撞她的人转瞬就消失在人群中。
唐袅衣被撞得懵懂地扑进他的怀中。
第58章
暖香入怀,季则尘微怔。
唐袅衣并非是故意投怀送抱的,红着脸,双手抵在他的肩上,挣扎要出来。
而他揽着她纤细的腰,轻压她的后颈,让她整张脸都在怀中。
大街上虽人多,但如此这般在人群中相拥,她还是有些不自在,心跳古怪得乱动,升起几缕羞赧。
她的声线瓮声瓮气的:“你、你先放开我,那边的打铁花,快要结束了。”
季则尘转回看那消失不见的背影,闻言垂眸隔着蒙眼的白绸,无形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了她的身上。
喉结轻滚,“嗯。”
唐袅衣被放开,听闻见身后响起高喝声,人潮不停地往前蜂拥而至。
她被撞了好几次,险些站不稳,幸而身边是季则尘。
他虚揽住她的肩,将人群与她隔开些。
唐袅衣感激地觑了眼他,却见他薄唇微抿,神色并不热衷。
她忽然想起季则尘不喜人群,也不喜被人触碰。
今日花灯节,人多如潮水,想必他心中已经后悔提议了。
念及他可能不适,唐袅衣也不执着去人挤人,看什么打铁花。
拉着他小心避开人群,赶往花灯区。
越往花灯区人便渐少起来,没有掎裳连襼的人群,周围的气息都清新得多,只剩下三两不喜热闹的人在看花灯。
卖花灯的阿婆看见气度不俗的两人,笑着招呼:“姑娘,可要来看看花灯,去垣河放灯许愿最是灵验,祈求姻缘更是一个比一个准。”
唐袅衣不祈姻缘,只想要早日结束这一切。
她牵着人前往去看花灯,手被蓦然捏紧。
唐袅衣转眸看向身边的青年。
季则尘低头,忽然问道:“为何不过去了?”
刚才她是想去看热闹,可忽然转变了方向,来了人烟稀少的地方。
赤貂也喜欢热闹的人群,他虽不喜人群,但深谙养赤貂不能一味放纵,亦不能一味的严苛,所以偶尔也会纵容它去玩耍。
她也一样。
但赤貂从不会像她这样复杂,分明想去,却又莫名背驰而行。
他不解,所以便主动询问。
唐袅衣听了他的话,头微倾,疑惑道:“时奴不是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吗?”
他都能分明不喜,还想让她下马车散心,她自然也能体谅,他不喜人群。
在她看来人与人是相互的,并不无疑惑之处。
但唐袅衣说完却发现,他被白绸蒙住的眉眼上,隐约浮起几缕轻蹙的疑惑。
季则尘没有说话,看了许久,随后脸上的神情散去,恢复如常。
“走罢,看花灯。”
他牵着她的手,拾步至卖花灯的阿婆面前,侧首温声询问:“想要那一盏?”
唐袅衣见他不纠结,也未曾再多想,弯腰去看花灯。
花灯款式漂亮,繁复得眼花缭乱。
卖花灯的阿婆见两人相握的手,拿起锦鲤灯递过去道:“姑娘可看这只灯,意为余生不相离,定能白头偕老。”
出于习惯养成,在外买东西被人边介绍,边递过来东西,唐袅衣都会出于礼仪接过来。
还没有听明白阿婆的话,身边的人已递上了银钱,腔调令人如感春风般温情。
“不用找了。”
阿婆接过银子,眼含谢意地躬身:“多谢公子,多谢公子,此地的花灯都卖于您和夫人。”
连称呼的都变了。
唐袅衣张口欲解释,两人并非是情人关系。
而季则尘并未在意,伸手拿了一只相同的花灯,“其余不要,就要这一对。”
见他不在意,唐袅衣合唇,再开口会显得她太在乎了。
两人从卖花灯的摊铺,一人提着一盏花灯离去。
人都去看打铁花去了,此时的河边只有稀少的几人。
夜河斑驳粼粼,对岸的宫阙阁楼阑珊地映在河中,上空玉圆盘月如落临水。
周围阒寂。
两人寻了安静无人的地方。
季则尘松开她的手,温和嘱咐:“你先在这里等我片刻,别去其他地方,知晓了吗?”
他屈指拂过她脸颊上被河风吹乱的碎发,低垂下颌,透过白绸凝望她。
唐袅衣提着两盏锦鲤灯,仰头含惑地问道:“你要去什么地方?”
季则尘微勾唇:“去看看是谁,偷了你的香囊。”
从刚下马车始,便有道黏稠、甩不掉的视线随着两人而行。
唐袅衣伸手去摸腰,腰上的香囊果真不见了。
让她不由想起刚才在人群中,被人撞的那一下。
所以两人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吗?
唐袅衣睨视眼前风光霁月的青年,他的神情冷静得看似如常,却隐含着诡谲的期待。
风吹起一身的寒颤,她看着他线条柔和的侧颜轮廓,没细问,小声道:“那你小心些。”
季则尘颔首,垂下手,转身离去。
待那抹雪月白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,唐袅衣转身抱着没有点燃的花灯,坐在石头上等他回来。
黑暗中的树枝阴郁得张牙舞爪,有几分阴森的恐怖。
阴森暗沉的树林中几乎看不见影子,对岸的河都被暗色压得看不清。
蹲在树上的男人,一眼不眨地看前方。
前面是独身一人在河岸的少女。
那女子是少主要的人,等了许久,他终于等到她出净月山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