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白鹭成双
陆清容神色平淡,看起来倒不是特别兴奋。
她只在结束应酬离开王家之后才问:“为何连谢家也带上了?”
顾以渐摇头上车:“我倒是不想带,但旨意是陛下给的。”
“谢兰桥一个六品官,他哥又刚被贬谪,他按理不该有此殊荣。”陆清容脸色不好看,“难道陛下还打算重用谢家?”
顾以渐在车里坐下,好笑地道:“我当然知道你对谢家积怨颇深,但他家到底是数一数二的世家,只搞垮谢兰亭就想搞垮整个谢家?未免想得太简单了。”
张家先前那么大的祸事,也只是折损了十几个朝官而已。
大家族只要不犯谋逆灭门的罪,短时间内是很难衰败下去的。
顾以渐说着就继续看自家的门生名录。
今年各家的门生,王家还是最多,有五百余人。谢家三百余,顾家也有三百余,倒是张家出了事,只得一百余人,还不见什么特别好的苗子。
自己能坐镇会场,那给下头的门生行方便的法子可就太多了,顾以渐有信心能从自家这三百人里,出比王家还多的登科郎。
只要这些人能出来,他就有法子给他们谋官职,到时候局势必然向顾家这边倒,大盛第一世家的名头,也终于该轮到顾家来担了。
“大人,张家的张修林派人来请大人一起去押送考卷。”有人在车外禀告。
顾以渐啧了一声:“这又是个愣头青,押考卷这种活有什么干头,得先去巡视考场,会见下头的考官们才是。”
说着,扭头问陆清容:“你爹先前不是与许多翰林院的人都有来往么,今年的考官里可有你熟悉的?”
陆清容不甚感兴趣地道:“没听见什么耳熟的名字。”
“那你就先回府去。”顾以渐摆手,“后头应该也没你什么事了。”
“是。”
拂袖下了车,陆清容看着顾家的马车远去,仍旧有些烦。
她是来借刀杀人的,不是真来给人当刀的。
先前家里遭难,父亲给她塞了十二万两银票,叮嘱她跑得越远越好,能找个好地方安稳过完余生就行。
十二万两确实可以让她混吃等死一辈子,但她只要一想到谢兰亭因为骗了她而加官进爵娶妻生子幸福一生,她就恨得快滴血。
她在江北摸爬滚打了几个月,挨了一些打,受了一些罪,确认自己能藏得住情绪了之后,才写信给了程槐立。
但彼时程槐立已经有些自身难保,与她说了陈宝香的身世之后,便将她推给了顾以渐。
顾以渐胃口很大,张嘴就是十万两,还只包替她销案和安排教坊,其余的都得靠她自己。
天知道她有时候多想一刀朝谢兰亭直接捅过去。
但那样不划算,她想看谢兰亭痛苦,最好比她当初痛苦十倍百倍,那样她才会觉得舒坦。
陆清容在街上走了两步,遥遥眯眼看向谢家坐落的方向。
·
谢兰亭接到了被调任去江北的任命书,三日后就要出发。
他慢吞吞地收拾着行李,一向干净的脸变得有些胡子拉碴的,眼神也不复从前光彩。
“哥。”谢兰桥推门进来,无措地道,“你别急着走呀,你走了我怎么办,会场那边我压根就应付不来。”
谢兰亭看他一眼:“父亲没教你该怎么做?”
“当然教了。”谢兰桥挠头,“可是好麻烦,我听都听不明白。”
也没人告诉他当考官的还要给学子递答案、帮着换卷子、在茅厕附近藏代笔先生啊。父亲还让他在收卷之后找机会去与阅卷官攀谈。
虽说大盛的试卷不遮名,阅卷官的偏好能极大决定一个人是否中榜,但阅卷官从定下起就被宫中禁军守护,哪是他能轻易接近的。
更别说负责放榜的官员、负责送卷的官员、甚至负责给审卷院添灯油的小吏,他们统统都要他去打点。
谢兰桥愁得脸都发绿。
谢兰亭听他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太对:“今年的手段竟这般浅显了?”
往年他们家在开考前一月就会知道大致的考题,会有专人给下头的学子们押题写示例,考后更是会避免与审阅官有明面上的走动,以免落人口实。
今年这些怎么听着就荒谬,还极为容易出错。
“父亲说这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场科考,上头尤为看重,所以其余的路子都走不通。”谢兰桥道,“考卷是陛下亲自定的,无人得以过目。”
谢兰亭突然又有不好的预感了。
他放下东西就出门去找父亲,想劝他今年要不就少操心,不要再插手科考。
结果还不等他开口,父亲就一脸怒容地扔来茶盏:“你这不争气的东西,还来我跟前碍眼做什么?滚!”
谢兰亭企图解释:“我有正事要说。”
“除非你明儿就官复原职为谢家争光,否则你说什么都是只想气死我,咳咳咳……”
母亲泪水涟涟地扶着父亲,皱眉示意他出去。
谢兰亭沉默。
他走出门抬头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色,总觉得上京可能很快又会有一场暴雨。
第182章 开考!
天圣元年,春闱开考了。
无数学子朝着高高的鱼鳞门汹涌而去,青白交错的衣裳映着春日的阳光,看着有种“天下英才尽入吾怀”之感。
李秉圣笑眯眯地站在高楼上往会场眺望:“今年参考的人远比去年多啊。”
“回陛下。”陈宝香打了打算盘,“多了三成。”
谁都知道新帝登基朝中会缺人,这时候若能崭露头角前程必定一片大好,所以都赶着这回来。
“得有一半都是谁谁家的门生吧。”李秉圣意味深长地回眸。
陈宝香摆手:“无论出身如何,都将只会是天子的门生。”
“就你这张嘴说话好听。”她瞥她一眼,略带揶揄地问,“陈将军今年的门生有多少个啊?”
陈宝香唰地就掏出一张纸,大大方方地呈过去:“都在上头了。”
李秉圣嘴角一抽。
这坦荡得,她是接还是不接啊?接了岂不是走后门给她走到宫里来了,不接吧她还真挺想看的。
李秉圣板着脸,借着她的手飞快地扫了一眼。
好么,三百多个,快赶上顾家谢家了。
她不由地好笑:“你这是想开宗立派?”
陈宝香小脸一垮:“开什么宗立什么派啊,都是些穷兮兮的小可怜,臣府上最近因着她们花销骤增,就指着您来接手,好给臣省点菜钱呢。”
“有很厉害的人物?”李秉圣好奇。
陈宝香朝纸上指了指:“红线之上的这些都是童试乡试便名列前茅的,臣想看看她们今年能考成什么样;下面的这些拳脚不错,臣想让她们之后去考武试。”
李秉圣觉得纳闷:“都想好让这些人考武试了,又何必再来这里跑一趟,这不白耽误工夫么。”
陈宝香嘿嘿笑了两声,没有直接回答。
远处一声钟响,考生们开始入门过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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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修林是四房的年轻子弟,先前也考过科考,时任翰林院侍诏,天真不谙世事。
今日奉命守在鱼鳞门里敦促禁军搜身,他越看越惊奇。
有的禁卫什么都没搜着就硬报学子携带小抄,有的禁卫看见小抄不但不抓,反还将旁边搜出来的塞给人两张。
有人当场给禁卫塞银子,也有人小声报着自家门楣。
普通学子在他们附近瑟瑟发抖,埋着头惶恐不安。
偌大的“盛世昭昭”牌匾之下,这场景像一团溃烂的疮。
他想起身制止。
旁边的顾以渐瞥他一眼,轻笑道:“张家该不会又养出个吃里扒外的冤家来吧。”
张修林僵住。
他想起张知序的境遇,眉头都皱了起来。
“我等既坐在一起,那头顶上的天若是塌下来,就该我等一起扛。”王青帆朝他颔首示意,“谁也跑不掉的。”
圣人下旨让他们一起做员外郎,那一旦有篓子被捅去上头,陛下可不会细问是谁的错,只会命四家一起担责。
“让他们干干净净地进去考,天就会塌下来吗。”张修林白着脸问。
王青帆听得失笑出声,摇了摇头不想再理会他。
天真是好的,他很喜欢看见自己的对手天真,但若己方出现这样的蠢人,王青帆一定会将他打出去。
几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,岂是一个毛头小子随便问两句就能改变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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搜身处的人渐渐少了,学子们都顺利进入了考场,寻找着各自的号舍。
顾以渐按例巡逻告知:“科考重地,不得携带任何有字的物件,三声钟响前主动交出则可以继续参考,若钟响后被搜出,则该学子会被逐出考场,其附近监考的各位大人也当领罚。”
一众学子都只听着,无人动弹。
顾以渐满意地颔首,挥手让人敲钟。
当——当——当——
钟响三声之后,王青帆发了卷子,刚准备去看看自家的好苗子,却见各处守着的禁卫突然动了起来。
“做什么?做什么!”一个学子大叫,“放开我!”
他旁边的两个禁卫一个劈手就夺过他桌缝里的小抄,另一个一把就抓起他,将号舍外写着考生名姓的木牌也一并拿走。
不止这一处,整个考场几万个禁卫都同时开始了搜查。
王青帆脸色骤变,起身问顾以渐:“这是什么情况?无人说过开考之后还要这么搜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