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白鹭成双
第110章 硬着头皮上
“长公主?”
“是,她跟李柔仪好像不太对付,顺路就救下了我。”陈宝香扯了扯嘴角,“我运气还不错。”
“运气不错?”张知序气不打一处来,“分明是倒了大霉,长公主这么一救,你跟李柔仪就更是不死不休。”
“你还说我,我这都是因为谁啊。”
陈宝香委屈地抱头蹲下,“左右反正都倒霉,晚死总比早死好吧。”
她不想死,在牢里时不想、被打手追杀时不想、现在更是不想。
张知序微微眯眼:“你在怪我?”
“不敢。”她闷声道,“只是给你解释一下前因后果,并且因为觉得自己冤枉,所以有点气性。”
“你冤枉?”
“当然啊!”陈宝香声音大了起来,“她说我勾搭你,天可怜见啊,四神庙里那不都是权宜之计吗,若真发生了什么我也认了,可你就抱了我一下,这也算我勾搭?”
“你……”张知序噎住。
陈宝香抬头看他,呼吸很重,像是极不服气,盯着他看了片刻之后,干脆纵身而起,仰起下巴侧过头,准确无误地朝他的唇压上去。
柔软的唇瓣微张含合,属于她特有的气息不管不顾地侵略进他的牙关。
张知序瞳孔一震,下意识地想后退,这人却攀上手来,扣住他的后颈,粗暴辗转。
“陈……宝香。”他勉强挤出几个字,气得指尖都发颤。
哪有这样的人,前事尚未理清就胡来,他不是她的发泄对象,更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——
“抱歉。”她抵着他的额头,声音嘶哑又带着哭腔。
张知序被定住了。
他双手还抬在想扯开她的半路,脸上也还有余怒未消,身子却陡然一僵,任由她重新贴上,忘记了动弹。
陈宝香摸摸索索的,把自己腰间的荷包取了下来,塞进他的手里。
“做什么。”他问。
她与他分开几寸,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:“我骗来的金子银子房子铺子,都还给你。你不生我的气了,行不行?”
“你骗的只是这些?”张知序又要生气。
陈宝香豁出去了,死死地抱住他的腰:“里头还有我两个月的月钱,二十七两三钱零六个铜板,我只有这么多了。”
“……”
若是旁人做这种事,他定要把荷包砸去人脸上,什么金银腌臜物也拿来与他谈条件,他稀罕不成?
但此时对面站着的人是陈宝香。
以钱为天、睡觉都带着荷包、能立马计算出二十三两五钱银子是五万六千四百文钱的陈宝香。
脑海里无法抑制地想起和悦坊的黑作坊、沉重的耳子线、以及被人撞去地上的那个包子。
张知序垂眼,微微抿唇:“你又想要什么?”
“你。”她目光炙热地看向他,指尖轻轻抵在他的襟口,一脸讨好地问,“只要你,行不行?”
又来这套,又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想哄骗他。
拢袖转身,张知序上马便走。
“哎——”她追了两步,“说走就走啊,你还没回答我,行不行?”
“做梦。”马蹄扬起,远远只落过来两个恼恨的字。
陈宝香这回是真哭了,荷包和人他是一个不留啊,她今儿被扔来丢去的,到现在还没吃饭呢。
远远地看着那一人一马消失在官道尽头,她脖颈僵硬,不敢去看旁边的碧空。
“我和他平时关系不错,也不总这样……你能不能先别去跟长公主告状?”她问。
碧空捏着手站在她身后,平静地道:“老实说,刚看见你的时候,我觉得殿下信错了人,你这般没有风骨气节又大字不识的人,很难吸引得了张凤卿。”
“你也觉得是这样吧?”她干笑,“要不现在跟我一起回去,找殿下求求情?”
碧空摇头:“现在我改变了看法。”
“啥?”
“先回去吧。”碧空转身,“你机会很大。”
陈宝香好悬没在街上晕过去,双腿一软就在街边重新蹲下。
“怎么?”碧空走了两步又回头,“怕你那小院里还有禁军?放心,你现在是长公主的人,就算是宫里的人,也不敢再轻易动你。”
“不是。”她双手捂脸,闷闷地道,“你能给我买两个包子吗。”
“什么?”
“要肉包,五文一个的那种。”
“……”碧空觉得这人有点丢脸,好歹也是个女官,怎么连包子也买不起。
但余晖之下,这人蹲成小小的一团,发髻微松,身上的官服也被扯破了几个口子,瞧着有些可怜。
她无声地叹了口气,转向了街边的包子铺。
·
陈宝香回到自己的小院里,睡了很长的一个觉。
她梦见故人齐聚一堂,叶婆婆拉着腿好了的王更夫,旁边还佝偻着一个脾气不好的刘爷爷,甚至还有个她从未见过、却分明认识的叶琼兰。
他们有说有笑,逆着光走在看不见尽头的路上,突然回眸,朝她的方向喊:“含笑,怎么不跟上?”
陈宝香一愣,侧眸看去,怀珠师姐正拉着含笑的手大步往他们的方向迈。
“不行。”
她急急地把人留住,“不能去。”
含笑和师姐纳闷地看着她,前头的叶婆婆也疑惑地问:“宝香,你不想念婆婆吗。”
想的,她很想很想她,想到很多时候都想跟她走,这样就不会再孤独了。
但是大仇未报,她不能死,含笑和师姐更不能。
她们得好好活着,得替已经死去的人好好活着。
……
咬破嘴唇的疼痛刺激得她惊醒坐起。
陈宝香怔怔地看着床帏上的金线绣花,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抹了把脸。
碧空说得没错,比起别人,她的机会已经很大了,至少强行亲了张知序也没被剁成肉酱,已经打败了上京九成九的人。
只要再努努力——
可同生共死了都没戏的两个人,要怎么努力才能突然相爱啊?
第111章 我能理解你
上京张家对名誉十分看重,族内之人鲜少传出过什么没名没分的男女纠缠,一直是上京各家贵门子弟的榜样。
然而在一个晴朗的午后,街头巷尾突然炸开了锅。
“听说了吗,张家二公子悖行佛道,在寺庙与人行风月之事。”
“天哪,谁家的女儿这么厉害?”
“好像是他麾下武吏衙门里的人,姓陈。”
“这可热闹了,他不是还要娶公主吗。”
流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上京。
张元初气得眼前都发黑,一鞭子狠狠抽在张知序背上,脆响乍起,祠堂里其余众人皮肉都止不住跟着一缩。
“你当初带那人回来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要有分寸懂礼节?”
地上的人没吭声。
又是一鞭子落下来,声响更大:“你怎么跟我保证的?说救命之恩,再无其他。”
他硬挺着脊背,一动不动。
张元初再一狠抽:“这就是你说的再无其他!”
宫岚不忍心地扑上来拦,怒瞪自己夫君:“你这是想打死他不成。”
“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,我还算是为张家立功了。”张元初气得左右踱步,捏着鞭子指,“你看他,这神情有半分认错的意思没有?”
背上已经血肉模糊,张知序脸色发白,嘴却紧紧抿着,一句不驳。
宫岚急道:“宁肃不是已经跟你解释了,他那是为救人,并不是真的。”
“给我解释有什么用,外头都已经传遍了。”张元初越想越气,拉开发妻又抽下一鞭子,“你让我怎么跟张家各房交代?”
张知序恍然觉得这几个月只是一场梦,时光压根没有流动,他又回到了这处令人窒息的祠堂之中。
不管他受了什么委屈,也不管他的境遇如何,自己都必须先给张家一个交代。
“凤卿,快给你父亲认错。”宫岚拦住张元初,回头给他使眼色,“就说你以后,以后与宝香不会再有来往。”
祠堂里寂静无声,她这话像是落进泥里,没有任何回响。
张元初气得重新抬起手。
·
陈宝香匆匆赶到明珠楼。
这地界华丽巍峨一如先前,却因着一场雨显出些没由来的萧瑟。
她将油纸伞放在一楼的门口,提起裙摆一层层地往上爬。
风雨呼啸,六楼上门户大开,薄雾一般的纱帘飘摇招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