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七杯酒
叫道?:“来?人啊,抓刺客!”
随着?他几声厉喝,宴席结束原本已经睡下的皇帝皇后都被惊动了,带着?内侍匆匆赶到?,宁王捂着?额头,一脸慌张地道?:“陛下,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,我喝多了酒,本想在暖阁小憩,谁料看见一道?鬼鬼祟祟的黑影,我正要质问,谁料那黑影袭击了我之后跳窗便走了!”
他存心要把事情闹大?,只要她?今晚上被找到?,一定吃不了兜着?走,到?时?候有的是她?跪着?向他摇尾乞怜的时?候!
皇帝先好言安抚了宁王几句,见到?他一脑袋血,也信了有刺客的事儿,立马封锁宫门,派羽林卫四下搜宫——这下沈椿真是想跑都跑不了了。
......
谢无忌自从被封为参将之后,皇帝也没有派他去边关领军,反而?是把他留在了长?安,明着?让他操练长?安狼卫,还把他留在了身边当差,显得对他器重无比,实际上却没给他任何实权,还是让他去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,清扫细作的工作。
龙武卫明面儿上是拱卫行宫的兵马,实际上暗暗护着的却是潼关这条重要关卡,里面的精兵强将数不胜数,白天军演之后,谢无忌便随着皇帝来到了行宫,等到?入夜皇帝举办宴席的时?候,他便借着?参将的身份潜入龙武卫,暗中打探神极弩的下落。
等入了夜,谢无忌还得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行宫,以?确保此?事不被人发?现。
心腹一直跟在他身后,他才问了句:“您...是打定主意要投突厥了吗?”他迟疑了下,又道?:“您想好要放弃谢家子的身份了吗?”
谢无忌脚步未停,忽的问了个全无干系的问题:“你觉得谢钰待我如何?”
心腹瞧不见他的神色,只能如实回?答:“凭心而?论,小公爷待您极好。”
旁的不说,如果没有谢钰向祖父求情,准许谢无忌入宗祠,他现在只会是谢家豢养的一条狗,是谢家排行十七的奴才。
“嗯,是挺好的,小时?候其他人都拿我当贱奴,只有他拿我当兄长?,处处以?兄弟之礼相待。”谢无忌闷闷地笑了声:“但我真是恨他入骨。”
“也许其他人说得对,谢钰是白璧无瑕的君子,我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贱人。”他忍不住大?笑出?声,仿佛极是畅快:“我真想瞧见谢钰知道?这一切之后,会是什么样的表情。”
心腹不知道?说什么好了,只能劝慰:“人往高处走,哥舒苍说的没错,小公爷待您再好,您终归也越不过他去,在晋朝,您永远是个异类,道?不同...”
他话才刚说完,就见整个行宫忽的灯火通明,脚步声和马蹄声连绵起伏不绝。
心腹愕然片刻,忽的道?:“不好,宫里戒严了!”他看向谢无忌:“难道?咱们的事情败露...”
谢无忌也难得肃了面色,沉声道?:“从后面那条小道?过去。”
行宫后面有一处冷月阁,原是关押一些犯错宫妃的地方,后面渐渐荒废了,谢无忌之前修了条简陋的密道?在此?,可以?直通宫里,他脚步一拐,就和心腹拐去了冷月阁,不过片刻,就从一处荒草丛生的枯井里钻了出?来?。
两人一边拍着?身上的土,一边压低身子往宫里走,突的就见荒草从中一片晃动,一道?纤细玲珑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草丛里钻了出?来?。
她?每一步都走的勉强极了,几乎是手脚并用才能艰难挪动。
谢无忌手指一翻,指尖夹着?一枚寒光闪闪的刀片,他正要出?手,就见那人影闷哼了声,踉跄着?跌倒在了地上。
心腹定睛一瞧,压低声道?:“参将,好像是沈娘子!”
沈椿现在的状态明显不正常,脸颊泛着?潮红,呼吸急促,就连眼?神都是涣散的。
她?这个样子躺在这儿,显然是极危险的。
不用心腹出?声,谢无忌也瞧见她?神色不对了,他微微皱眉:“不必管她?。”
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。
还没走出?五步,他低骂了声,转过身来?,一把将人打横抱起。
第049章
其实?这场宫宴之前, 沈椿已经托青山书?在咸阳买好了住处和田地,她还特地打听过?,晋朝的风俗是出嫁从夫,再嫁从己, 也就是说, 她和谢钰和离之后, 是完全可以?搬出去的, 沈家和她本来就不亲, 他?们又觉得和离这事儿丢人,想来也不会介意她住到陪都。
万万没想到,在她已经开始憧憬起自己过?自己小日子的时候, 居然遭遇到了这样的事儿。
她跳后窗逃跑的时候,不留神磕伤了腿, 她只能?一瘸一拐地往外跑,没跑出几步,就见整个行宫忽的大亮,一队队内侍鱼贯而出。
她如同?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兽,逃到了一处地形复杂的园子里, 一路躲躲藏藏,等到力?气耗尽,头脑越来越昏沉, 她踉跄着跌倒在了地上。
昏昏沉沉间,她听到有两个男人说话的声?音, 本来他?已经抬步离开,但不知道为何, 他?忽然又折返回来将她打横抱起。
沈椿本能?地想要挣扎,被?谢无忌轻轻松松压制住了, 他?不耐烦地道:“你想死啊?别乱动!”
她听这声?音耳熟,居然真的安静了点。
就是这么一耽误的功夫,一队内侍举着火把靠近了园子,宁王手底下的一个中侯道:“明净园地形复杂,草木繁多,最易藏人,给我好好搜,一寸一寸搜仔细了!”
心腹面色焦急,压低声?音对谢无忌道:“参将,来不及了!”
如果不带上沈椿,凭两人的本事自然能?安然脱身,但是带着这么个拖油瓶,只怕三?人都得折在这里!
他?急匆匆道:“咱们不能?带她!”
谢无忌又低头扫了沈椿一眼,就见她面色潮红,喘息急促,分明是吃了算计的样子,看?来今夜宫里戒严跟她也脱不了干系。
他?转头看?了眼逐渐开始逼近的侍卫,用力?拧了下眉:“我自有分寸!”
他?仗着对行宫地形熟悉,向?着南边一路七拐八绕,找到了一处专供小太监居住的耳房,他?随手把沈椿丢了进去。
做完这些,谢无忌后背出了一层汗,他?下意识地拽了拽衣领,一枚陈旧的荷包从怀里落了出来,流苏细密地拂在了沈椿的脸颊上。
意识朦胧间,沈椿费力?地睁了下眼,她目光停了半晌才有了点反应,迟钝地开口:“谢...钰?”
她慢腾腾地问:“你是...谢钰?”
她原本因为药力?而迟缓的思?维这会儿更是乱成?了一锅粥,眼前这个人,才像是她七年前遇到的小郎君‘谢钰’,她有他?亲手绣的荷包,他?的一言一行都让她如此熟悉。
但...‘谢钰’不是她的前夫吗?怎么会有两个人呢?
谢无忌还以?为她喊的是自己三?弟,没忍住嘲讽了句:“你还挺惦记他?的。”
他?翻出一套青色圆领窄袍的太监服,胡乱往沈椿身上一套,又给她脑袋上扣了顶帽子,如果不仔细看?,她现在活脱脱就是一个宫里的普通太监。
他?冷哼了声?:“我只能?帮你到这儿,接下来是死是活,就看?你自己的了。”
门外的脚步声?越来越近,他?取出腰间的解毒丸,也不管有用没用,掰开她的嘴就塞了一粒进去,做完这些,他?不再犹豫,身子一撑,就带着心腹翻身逃了出去。
这药实?在是苦的厉害,沈椿被?苦的舌尖发麻,甚至反倒恢复了几分清明,她来不及多想,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,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,含胸缩颈,压低脑袋先逃了出去。
皇上下令彻底搜宫,耳房里住着的小太监半夜也被?挨个拎了出去,中侯要求所有人站成?一排,大家你推我挨挨挤挤了好半天,沈椿猫着腰,趁乱挤了进去。
中侯连着呵斥了几声?众人才勉强站好,一个老太监手里捧着花名册,眯缝着眼点人:“黄三?,赵四,王宁...”
他?每报出一个名字,就有对应的人答到,转眼就已经把人头核对了七八。
再这样下去,沈椿早晚要被?暴露出来,她慌得心跳都快停了。
老太监忽又叫了个名字:“张麻子,张麻子在吗?!”
他?叫了好几遍都无人回应,正要跳过?,沈椿举手喊了个:“到——”
老太监和中侯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。
沈椿努力?屏住呼吸,装出一副缩手缩脚的样子。
老太监有些不满地道:“怎么答应的这么慢?!”
沈椿注意力?又有些涣散,轻轻咬了下舌尖,掐着嗓子:“才,才睡醒,脑子糊涂着...”
也是她运气好,这几间耳房不光住了从宫里带来的内侍,还有原本就在行宫里伺候的太监,两边儿人彼此不认识,有几个去当差了他?们也不清楚。
老太监哼了声?,没再多问,一个一个人头数完 ,对着中侯谄媚一笑:“中侯,这儿的人已经点齐了,当真没藏什么刺客,您要不要去别处搜搜?让这帮小崽子们先回去吧。”
这中侯是宁王的心腹,自然知道宁王要找的不是什么刺客,而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,而且他家主子下了死令非要把人弄到手不可。
中侯不甘心地把这几排小太监扫了一遍又一遍,一个个低眉顺眼如同?鹌鹑似的,他?也瞧不出什么,只能?不耐地摆了摆手:“都滚回去吧。”
沈椿如蒙大赦,正要随着人流一起溜回屋里,中侯手里的马鞭忽然凌空点了几下:“我这边人手不够,最后一排的几个过来,帮着一起找人。”
沈椿身子僵在了原地,正犹豫着要不要装没听见蒙混过去,中侯就不耐烦地一鞭抽了下来,嘴里不干不净地道:“小阉狗磨蹭什么呢?给老子过?来!”
他?这一鞭子是为了示威,力?气倒是不重,但毕竟也是牛皮硝制的,她疼得哆嗦了下,被?迫跟在了那中侯身后。
等她走近,中侯鼻子嗅了嗅,一脸稀奇地道:“寻常阉人被?割了之后,小解控制不住,身上难免有股子尿骚气,你身上倒是没那股怪味,真是...”
他?说着说着,面色忽然一变,伸手一把捏住沈椿脖颈,阴恻恻道:“抓到你了!”
沈椿扑腾着挣扎了几下,就感觉几近窒息。
中侯想到等会可以?去宁王面前邀功请赏,难掩兴奋,手上一用力?就要把人捉走,就听‘嗖’得一声?,他?手臂传来一阵剧痛,居然被?一只短箭射穿了。
他?痛叫一声?,手上力?道不免松了松,沈椿一下跌落在地。
中侯怒极,拔出佩刀转身,却见谢钰带人站在他?身后,手里还持着一把贴身的短弓,整个人都被?月光镀上了一层寒霜。
“把人给我。”
这是他?说的第一句话。
中侯满脸的恨色一敛,对上他?眼底的冷色,竟是不自觉吞了口口水:“这人恐怕不能?交给您。”他?着急忙慌地补了句:“这人形迹可疑,恐怕就是方才行刺王爷的刺客,卑职...”
“那就让宁王亲自来找我。”
这是他?说的第二句话。
说完,他?也不理会中侯的脸色,弯腰把沈椿打横抱了起来,转身离开了园子。
中侯根本不敢阻拦,宁王又不是真的被?刺客刺杀,分明是他?自己见色起意,图谋沈椿不成?,又谎称宫里进了刺客,闹得人仰马翻的!
这事儿谢钰不管还罢了,一旦他?要认真计较,宁王根本不占理!
中侯手臂剧痛,在原处哆嗦了半晌,慌里慌张地回去禀告宁王了。
......
沈椿经过?这么一遭折腾,居然又昏了过?去,脸上滚烫滚烫的。
谢钰心急如焚,就这么一路抱着她到了行宫外的朝晖楼,立即让人去请了太医,又小心解开她的衣襟,就见一道半尺来长的红肿鞭伤横亘在她后背。
光是看?着,谢钰都难受起来。
想到她今天遭得罪,他?心肝肉被?人狠狠拧了一把似的,心疼得要命,指尖沾着活血化瘀的药油,小心抹在她的伤处。
尽管他?已经放轻了动作,不过?沈椿还是痛得闷哼了声?,睫毛上挂着泪珠,缓缓张开眼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清越身影,她试探着叫了声?:“谢钰?”
谢钰缓了缓神色,温声?道:“我在。”
沈椿人虽然醒了,但神志还不大清明,听到他?答应的这一声?,她下意识地把他?当成?了小郎君‘谢钰’。
她呜咽着扑倒他?怀里,似嗔似怨:“你怎么来得这么晚!”
我等了你七年!
她紧紧搂着他?,怎么也不肯撒手,撒娇似的在他?怀里拱来拱去,且哭且闹:“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,你不在,我这些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?来的,我真的好想你啊,你以?后别走了好不好,就咱们俩,好好过?日子好不好?”
谢钰神色错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