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七杯酒
她?喜欢的另一个人是谁呢?
谢钰想到了灯会那日,她?向着?谢无忌的纵身一抱。
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。
他身子一动,握住窗棂的手指蓦地收紧,发力的同?时,凸起的木刺扎进肉里,血珠子滴了出来。
他低头看着?指间的血迹,良久不语。
罢了罢了,既然两人有情有义,他又何必上赶着?自?取其辱?
她?今后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,他也不是非她?不可,成?全了她?又如何?她?既然他无情,他也不值得为她?动怒。
放手吧,只?能放手,才是两全之法?,对得起圣人教诲,对得起兄弟骨肉,对得起她?和他夫妻一场。
他抬手抹过眉眼,神色镇定?如初,手腕处却青筋凸起。
......
跑出来之后,沈椿想干的第一件事?儿就是去找谢无忌求证。
但打听了一圈,居然没有找到人。
首先,谢无忌是天子近卫,其次,他暗地里干着?帮皇帝清理细作的活儿,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,今天还在行宫,明?日就不知?道被派去哪里了。
她得先找个地方落脚,才能继续找人,好在她?已经有了方向,所以心里并不慌张。
至于谢钰,她?虽然跑了,但也没想过隐瞒踪迹什么的,在她?看来,俩人都已经和离了,她?相信谢钰如果?再娶,大概能找个条件好十倍不止的,所以她?也不担心谢钰会回头来找她。
何况情情爱爱这些事?儿,在谢钰人生里占了还不到一成?,她?也不觉得自?己有什么值得他特别费心的——等哪天她?作奸犯科了,谢钰倒是有可能亲自?来抓人。
沈青山在咸阳当?吏员,柳氏就在镇子上开了家饭馆,俩人的儿子还在太学念书,一家在当?地也算是小?有名望的乡绅,家里过的也是使奴唤婢的日子,沈椿的二进小院儿就买在了青山叔一家的隔壁。
这好歹是住在城镇,比她?在村里的时候可舒坦多了,她?本来以为自?己过的会挺好,结果?来住了两天,她?发现自?己居然哪儿哪儿都不适应起来。
就说这衣服吧,她?现在穿的是棉布衣裳,虽然也称得上柔软,但穿在身上总有点刺挠,比不得在谢家的绫罗软缎,穿在身上一点分量也没有。
她?晚上睡觉的时候,脱了衣裳一瞧,就见身上被磨得泛了红。
在谢家的时候,她?做梦都馋那一口肥猪肉,刚来的时候青山叔还特地帮她?烧了一碗,但她?只?吃了一口,就觉得胃里油腻腻的,嘴里还带了股腥臊气,实在是吃不下第三口了。
她?强迫自?己适应了小?半个月,满身的‘矫情病’才慢慢好了点,青山叔管着?咸阳城的驿站,官驿属于兵部统辖,青山叔作为吏员,每隔俩月得去兵部交接公文,正好沈椿也想去兵部打听一下谢无忌在哪,叔侄俩干脆订了辆牛车赶去兵部。
牛车正慢悠悠地走着?,忽然听见车夫在外面惊叫了声:“停下停下!别过来!”
他话还没说完,牛车的车厢忽然剧烈摇晃了起来,沈青山用身体护着?侄女儿,一时不备,居然被直接甩出了车里,摔了个头破血流!
沈椿慌忙跳下车扶起沈青山,冲着?前面冲撞了他们的马车喝道:“你们怎么驾车的!”
不怪她?生气,能把人撞成?这样,绝对是在长街上横冲直撞,他们牛车本就走得慢,但凡留意一点,都不能把人撞得头破血流。
冲撞他们的是一辆奢华马车,马车的主人甚至连下车都没有,只?派了个斜眼看人的奴才走过来:“喊什么喊什么啊?又没死?人,我家公子还没怪你们惊扰了车架呢。”
他从?腰间掏出几两碎银子,随手撂在叔侄身上:“不就是要钱吗?拿了钱赶紧滚吧。”
他抛下来的一两碎银正砸到沈椿脑门上,她?在谢家的时候,可从?来没人
敢这样轻慢她?,她?听这狗腿子说话极是难听,气得冲上去拽住那人袖子:“你以为给了钱就没事?儿了?你们撞伤了人,跟我去衙门吧!”
那奴才愣了下,眼神轻蔑地打量她?几眼,好像看了天大笑话,他探手要取下腰间的鞭子要给几个贱民一点教训,沈青山忙上前把沈椿拉开,还得向那恶仆道歉:“都是我们不是,冲撞了公子,该我们向公子赔礼,您回?去复命吧。”
说完便向着?恶仆连连鞠躬,双手奉上银子。
恶仆重重啐了口,临走之前,他还恶狠狠地看了叔侄俩一眼。
沈椿身子一挺,又被沈青山死?死?拽住,在她?耳边小?声道:“这马车上坐的是刺史公子,咱们得罪不起的。”
沈椿看他头破血流,神色愤然:“不过是个刺史,凭什么...”
她?话说了一半儿,自?己先顿住了。
为什么她?要说‘不过是个刺史’,她?现在算什么啊?莫说是堂堂刺史了,就算是小?小?一个县令也是她?招惹不起的。
哪怕青山叔一家在城里已经算是薄有家资了,在这些真正的权贵面前,他们照旧什么也不是。
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,沈椿现在的确体会到了有多难——但即便如此,她?也不后悔离开谢钰。
她?有自?己想要的人,她?要过自?己的日子!
她?用帕子捂住青山叔的额头,咬牙扶着?他,一步一步地去了医馆。
......
小?公爷和夫人闹别扭也不是一回?两回?了,但总让夫人在外面呆着?也不是个事?儿,长乐本来以为,谢钰过两日就会接夫人回?来的,但没想到,俩人这回?倒似真闹掰了似的,谢钰居然十天半个月都没动静。
长乐这才纳闷,难道小?公爷这君子做的这般彻底,当?真要放夫人和离不成??
不过他这几日也没闲着?,宁王那边他自?然不会放过,没几天,御史台就参奏了宁王在封地的强抢民女,贪污受贿等罪状,皇上本就瞧宁王不大顺眼,趁此机会削了他的亲王爵位,贬为郡王,直接发配到山匪异族横行的边外去了,说是藩地,其实和流放差不多。
谢钰当?年就被派去过这样的穷山恶水做县令,全靠他自?己的能耐,这才一步一步升了上来,宁王可是断然没有这样的本事?,他们一家在那里,只?怕都留不住性命。
还有沈家那边儿,承恩伯想尽办法?通了关节,本来想在礼部谋个差事?,没想到临门一脚的时候,又给人卡下来了,就连身上原本有的四品闲差都被撸了个干净,这下他是彻彻底底地老实了。
不过京兆府很快又递上一桩有些棘手的案子,少尹对谢钰道:“...押往边关的粮草军饷少了三成?,尤其是粮草里掺了不少沙土,一层一层查下来,这些钱粮是在咸阳遗失的,圣上雷霆震怒,要彻查此事?,咸阳今年已经划归到了京兆府辖下,咱们若是不派人去一趟,只?怕圣上要问责。“
他拱了拱手:“下官打算亲自?前去,您觉得如何?”
谢钰这几日时不时便要走神,顿了顿才问:“...哪里失窃?”
谢府尹一目十行,记忆超群,这两天是不是吃错东西了。
少尹心里嘀咕,面上却不敢表露,又重复一遍:“咸阳的乾陵。”
谢钰眼眸居然恍了下,轻轻道:“咸阳...”
少尹再次询问,谢钰忽的起了身:“我去。”
谢钰可是京兆府尹,得留在长安坐镇的,哪有他出公差的道理?少尹一愣,还要说话,谢钰已经转身出了衙门。
第053章
从?医馆回?来之后, 沈青山又莫名其妙地跌伤了腿,沈椿得留在?家里?照料他,兵部是暂时去不?成了,但这两天?不?知道怎么了, 青山叔处处被上级刁难甩黑锅, 好不?好便拉去训斥一通。
柳氏忧心忡忡, 沈椿也没有别的法?子, 跟她商量道:“婶婶, 咱们要不?要去红云寺拜拜?最近是不?是走背字儿啊?”
柳氏抬眸看了她一眼,欲言又止,想了想, 也道:“罢了,许是我想多了, 可?能最近真是犯太岁,去庙里?拜拜就好了。”
沈椿听她似乎话里?有话,晃着她的胳膊问?了几声?,柳氏也不?肯多言了,沈青山腿上的伤也好得差不?多了, 听娘俩要出去,便陪着一起,又从?驿站调了辆空闲马车出来。
谁想到马车刚出城门, 她就听见沈青山有些惊恐的声?音传进马车:“谢,谢大人?您怎么会在?这里??”
哪个谢大人?沈椿还没反应过来, 就听见一把熟悉的声?音:“我来咸阳办案,正巧路过。”
谢钰?居然是谢钰!
沈椿魂儿都快吓没了, 缩在?马车里?一声?不?敢吭。
沈青山知道她和谢钰和离的事儿,也不?想两人碰面, 便主动道:“那您且去忙吧,卑职就不?耽搁您的差事了。”
谢钰反问?道:“沈驿官要去何处?”
沈青山是老实头,顺口便说了实话:“要陪内子去红云寺。”
谢钰唔了声?:“正巧,我也要去红云寺。”
沈青山可?没胆子拒绝他,只得应了。
这一路沈椿大气儿也不?敢出,料想谢钰应该也不?知道她在?马车里?,等到了红云寺,她小心给柳氏打?了个眼色,等柳氏下车之后,她就藏在?马车里?不?敢出来,只盼着谢钰赶紧查完案子走人。
沈椿屏息等了会儿,正要悄悄掀起轿帘一角向外张望,忽然眼前打?量,车帘直接被人掀开了。
她正和谢钰冷得如?同霜雪一般的眼眸对上,人彻底懵了。
让她懵的不?止谢钰这个人,他今天?一身儿装扮,也让她瞧的发愣。
——他穿了一身儿银灰色绣仙鹤苍松纹的广袖长?衣,银色的料子在?日?头底下闪闪发亮,上面的仙鹤更是振翅欲飞,他满头墨发用一樽灵动剔透的白玉冠束着,白玉雕成一朵无暇莲花,衬的他整个人犹如?姑射仙人。
他生的本就扎眼,这么一装扮,更是神仙下凡似的。
——谢钰打?扮一向是低调沉稳,这套衣服还是他曾经举行祭礼的时候穿的,沈椿在?他的衣柜里?见过,一瞧就喜欢得不?得了,求了十好几遍想让他穿给她看,他却嫌这一套装扮太过招摇扎眼,怎么也不?肯上身。
眼下他打?扮得像只大烧包似的...居然穿这身儿衣服来查案?
沈椿微微张开嘴。
短暂的惊讶之后,她很?快扫了一圈,发现?沈青山和柳氏不?在?,这两人应该都进寺里?了,她掐了掐掌心让自己镇定下来,抢先一步指责:“你怎么能随意掀开女眷的车帘呢!”
谢钰目光自下而上扫过,眸中神色变幻莫测。
过了许久,他淡淡道:“掀其他女眷的车帘自是不?合规矩,但你,无妨。”
他向她伸出一只玉雕般的手:“下来。”
沈椿哪里?肯依,果断往马车里?缩了缩,大着胆子回?嘴:“凭什?么我的车帘就能掀?你别忘了,咱们俩现?在?已?经和离了!”
‘和离’两个字让谢钰抿紧了唇瓣,他抬腿一踏,竟然直接钻进了马车,还放下了帘子。
这马车本来就不?大,他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挤进来,几乎没有了多余的地儿,两人的肩膀立刻碰在?了一处。
沈椿慌里?慌张地往后挪,缩在?离他最远的斜对角里?,在?俩人没有碰到的前提下,她才质问?道:“你要干什?么!”
她忍不?住抬高了声?音:“你再不?出去,我就要喊人了。”
谢钰根本不?理,对着外面吩咐:“看好外面,闲杂人等不?得过来。”
沈椿不?信,扯着嗓子喊了几声?,外面还真是鸦雀无声?的。
她和谢钰又离得很?近,逼仄狭小的空间里?,他身上的泠泠兰香清晰可?闻,明明是极其淡雅的香气,她却硬是感到一股侵略性。
她下意识地做出防备姿态,抱起手臂警惕道:“你到底要干什?么?”
谢钰静默地看着她的防备姿态。
她从前看着他的眼神都是脉脉如?春水,有事没事便喜欢趴在
?他怀里?撒娇耍赖。
上次她中药之后,她对他也是这样的排斥防备,他当时还不?解其意,现?在?想来,原因只有一个——她的心在?其他男人那里?,所以身子也自发地开始排斥他。
他的声?音冷硬,命令:“坐到我身边来。”
沈椿坚决地摇了摇头。
谢钰之前虽然冷淡,但只要不?坏他的规矩,他跟她说话总还是和缓的,看着她的眼神也称得上温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