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七杯酒
她一直以为自己?把小秘密藏的很好?,其实只是谢钰懒得揭穿,事?后还得帮她敲打下人不准外传,免得她被背后议论。
长乐见?他执意要买,就走进店里包了一包,这酱肉还是热乎的,不过这儿离飞来?青洲还有?一段距离,只怕到?那里也凉透了。
油纸包上渗了一层明显的油渍,谢钰迟疑了下,还是把油纸包揣到?了怀里,确保它不会彻底冷了。
谢钰素来?公务繁忙,少见?他来?这些?聚会宴饮的地方,等到?了飞来?青洲,众人见?他来?此地陪夫人,不免交换了几?个艳羡的神色。
包间里的佳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,沈椿注意到?他手里的酱肉,不由愣了下。
谢钰把酱肉搁在一边儿,语气随意:“路上来?的时候,长乐不留神多买了一包,我记得你似乎爱吃,就顺手给你拿来?了。”
原来?是他的扈从捎带着买的,沈椿又收回?视线:“谢谢。”
她掌心冒着虚汗,端起桌上的酒壶晃了晃,主?动给他倒了一杯酒,尽量镇定地道:“外面有?些?冷,先喝一壶热酒暖暖身子吧。”
她这些?日子睡眠不好?,大夫就给她开了安神的药丸,她把那些?药丸攒起来?重?新焙干,融成?了一枚能使人短时间入睡的昏睡药。
就在刚才,她趁人不注意,把药丢进了酒里。
她不想一辈子被谢钰攥在手里,她想要过自己?的日子——她这些?日子假装认命,假装要和他好?好?过,等的就是这一天。
谢钰却推拒:“我不擅饮酒。”他略有?几?分疑惑:“我素来?滴酒不沾,偶尔应酬也是薄饮作罢,你当是知?道的。”
沈椿当即僵住了,悔得恨不得抽自己?一嘴巴子——谢钰一向都是喝茶的,她攒了这么多天才攒出这么一枚药丸,谢钰要是执意不喝,她能怎么办?
她绞尽脑汁:“我想和你喝一杯,因为,因为...”
谢钰微怔了下,不知?道想起什么,自动帮她补全了后半句:“你我大婚的时候,连合衾酒都不曾饮过。”
他边说边提起酒壶,给两人各倒了一杯。
沈椿眨了眨眼,有?点傻住。
这样也行??
谢钰捏着酒杯却不喝,似乎沉浸在自己?的思绪里,慢慢道:“你我大婚那日,我有?公务在身,以至于洞房花烛夜让你独守了空房,以至婚礼残缺...”
他那时并不觉得自己?有?什么问题,比起娶一个硬塞过来?的妻子,当然是公务重?要,沈椿若是懂事?,也该体谅此事?。
仔细想想,不光大婚当日,有?好?几?次他明明允诺了陪她,她欢欢喜喜梳妆打扮好?等着,结果从天亮盼到?天黑,谢钰也没再出现,一问就是又被公事?绊住脚了。
这种巨大的欢喜期盼被落空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,但沈椿就算是委屈,也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哭,怕哭的太久他会不耐烦,还要嫌弃她不识大体。
他握住她的手,有?些?歉然:“我以后会尽量把时辰协调好?的。”
沈椿现在是完全不在意这些?事?儿了,偷瞄了眼谢钰的酒盏,一板一眼地说着客套话:“没关系的,你忙你的公事?吧,公事?要紧,本来?就该男主?外女主?内吗。”
谢钰素来?喜欢公私分明,哪怕是夫妻,也该有?泾渭分明的距离才是,如果在以前,他听到?她这么懂事?,一定会颇为满意,现在他只觉得心底涩然。
自从谢无忌的亲事?有?了眉目,沈椿在他面前就是这副低眉顺眼的贤妇模样,他回?家迟了,她不再过问原因,他答应带给她的东西偶尔遗漏,她也不会追问,送她珠宝首饰,带她出来?玩乐,她也不会开心雀跃,到?底跟之前是不一样了。
谢钰久居高?位,早见?惯人心险恶,他对沈椿另眼相看,不就是因为她个性率真纯粹,又何必将她硬塞进条条框框里呢?
谢钰轻轻吐了口气:“你我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,你在我面前,不必如此拘谨。”他又补了句:“像以往一样就好?。”
沈椿觉得他今日废话忒多,她嗯嗯两声:“都听你的。”她有?点沉不住气,先假意端起杯子:“我敬你一杯。”
她主?动要跟谢钰碰个杯,被他伸手轻轻拦下:“等等。”
沈椿心头一跳:“怎么了?”
谢钰指尖摩挲着酒盏:“既然是合衾酒,那就按照合衾酒的步骤来?喝吧。”尽管为时已?晚,他还是希望能为她弥补一些?缺憾。
沈椿还没来?得及说话,谢钰就倾身过来?,和她手臂交缠,面对面地满饮了一杯。
他面庞凑得极近,一股淡淡的兰麝香气拂过她的面颊,沈椿微微地迟疑了下。
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功夫,她很快回?过神,仰脖把酒水含在舌底,又假意擦拭嘴唇,趁机把酒水吐到?手帕里。
谢钰同她喝完合衾酒之后却并未退却,手臂稍稍用力,便将她拉入自己?怀里。
酒里的昏睡药一时不能生效,他温声道:“你和长兄已?经各自婚嫁,你忘了他吧。”
沈椿视线回?避了下,很快道:“好?。”
他又道:“以后你只安心做我的妻子,这辈子对我不离不弃,同我白首偕老,我会护你一世。”
沈椿卷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下:“好?。”
得到?她的答复,谢钰终于满意,不自觉在脑海中勾勒出二人白头偕老的画面,他神色温缓下来?,低下身含住了她的唇瓣。
沈椿有?些?僵硬地回?应着,他难得温柔,勾出她的小舌细细抚慰。
她紧张地在心里数着数。
数到?十五的时候,她身上一沉,他倒在了她的身上。
第063章
谢钰这?一觉睡的很沉, 还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。
长乐在包间外轻声唤道?:“小公爷,已经入夜了?。”
谢钰微惊了?下,半撑着身子?坐起,借着烛火环视了?一圈。
屋里?的烛焰即将燃尽, 酒菜早已冷却, 一口没动?, 屋里?的陈设一切如旧, 却不见沈椿的踪影。
他?眼皮轻跳两下, 生出一丝不安的预感,问长乐:“夫人可是出去了??”
长乐一愣:“包间的门不曾打开过,夫人难道?不在包间了?吗?”
谢钰心跳骤急, 他?用力闭了?闭眼,又?问:“整个飞来青洲可有什?么异动??来过什?么可疑的人?”
长乐道?:“并无, 往来的都是饮酒作乐的客人。”
一缕夜风徐
徐吹入,谢钰起身走向窗边。
这?种圆窗的拨栓在里?头,从外根本无法打开——也就是说,沈椿在屋里?开窗翻了?出去。
而他?对此全无所知?,也是因为她蓄意给他?下了?药。
答应忘了?谢无忌是假的, 答应和?他?白首偕老也是假的。
哪怕他?对她再好,她也不曾动?摇过半分。
心硬如斯!
包间外,长乐听到一声瓷器碎裂的重响, 不由惊了?下。
谢钰素来喜怒不形于色,在他?看来, 君子?当不怨天,不尤人, 因为情绪失控便损毁器物是一种极失风度的做法,长乐自小和?他?一同长大, 还没见他?这?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?。
谢钰寒声道?:“进来。”
长乐不敢耽搁,忙推门进来,就见谢钰脚下落了?一地碎瓷,他?掌心也被割破了?几道?,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血。
长乐大惊:“小公爷!”说着就要他?包扎。
谢钰恍若未觉,眼眸寒得犹如冰封的湖面?:“去通知?府衙和?神?策军,若夫人出现,直接押来见我。”
他?都用上‘押’这?个字了?,长乐心头乱跳,隐隐觉出事情不对,忙应了?个是。
谢钰一口气?未停,又?道?:“你?抽调部曲去咸阳,盯着沈青山一家,若是发现夫人踪迹,立刻拿人。”
“还有,谢无忌...”说到这?个名字,他?短暂地停顿了?下,背过身,不让旁人看见自己的神?色。
“罢了?,我亲自去寻谢无忌。”
沈椿已经有过跑路的前科,这?次再跑,长乐倒不惊异,但心里?实在佩服。
——夫人出身乡野,家世平庸,瞧着也没什?么特?别?出众的地方,一开始夫人提出和?离,长乐还以为她只是在和?小公爷闹别?扭,就算不提谢钰的人品才貌,谢家宗妇的身份,这?世上又?能谁拒绝得了??到后来,夫人跑去咸阳,长乐难免在心底觉得夫人有些不识好歹,小公爷已经给她台阶下了?,夫人怎么还闹的这?般难看?
但现在,他?心里?只剩下佩服了?,世间难求的金玉奇珍,泼天的荣华富贵,夫人居然也能说不要就不要,这?心性之坚韧,真是天下独一份儿了?。
唯一让他?诧异的是,怎么这?回牵扯到了?大郎君?
他?不敢多?问,一概应了?。
......
谢无忌有自己的私宅,不过这?次要和?崔二娘订婚,谢国公和?长公主便强令他?从谢家出发。
但即便如此,崔家上下依然对他?的出身颇有微词,若是姬妾生的庶子?倒还罢了?,偏他?生母是个上不得台面?的异族伎人,若非谢钰力排众议让他?入族谱,只怕至今仍只是个私奴部曲——如果不是他?样貌出众,崔家是断断不会同意这?门亲事的。
崔家长兄本来对谢无忌就有些瞧不上眼,为了?给他?一个下马威,今日?他?来提亲的时候,崔家大郎又?是考教材学,又?是当众让他?吟诗作对,不然便不能跨进崔家大门。
崔刺史见闹得下不来台,他?顾忌着谢家,本想呵斥儿子?,崔二娘却在后面?扯了?扯父亲衣袖,压低声儿撒娇道?:“谢家大郎是边关出身的武将,听说武人多?粗鲁凶悍,这?次若不压服了?他?,日?后他?对儿粗暴该如何是好?”
崔刺史疼爱女儿,指着她道?:“你?啊你?啊,真是娇纵。”
无奈摇了?摇头,却也不阻拦,由着儿女将谢无忌狠狠地刁难挑剔了?一番。
崔家闹得这?样过,谢无忌脸上也不见恼色,从头到尾都笑吟吟的,倒令崔家越发看轻了?他?去。
好容易结束了?纳彩之礼,回城的路上,心腹不由面?色忿忿:“那崔家是什?么东西,不过清河崔氏的一个旁支,您好歹还是谢家嫡系所出了?,他?们竟如此折辱您!”
谢无忌一哂:“这算什么折辱?小时候,那些世家公子?哥聚会宴饮,还令我换上女装,为他?们歌舞作乐,他?们要找乐子?,就把南珠投入湖中,寒天腊月的把我扔到水里,逼我入水把宝珠找回来,找不到就不准上岸。”
他?轻轻一笑:“你跟我十多年了,这?点气?都受不了??”
心腹面?色复杂,又叹:“属下倒不是受不得气?,只是觉得,若非崔家这?般德行,这?当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。”如果崔家不是这?个态度,他?怎么都要劝一劝谢无忌真应了?这?门亲事。
谢无忌懒洋洋答:“反正我又?不是真想娶她,应付公主和?老三罢了?。”
心腹面?色变幻,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?:“您...真打算去突厥了??”
他?一直觉得谢无忌此举太过行险,他?不容于世家,难道?就能被突厥接纳?
谢无忌抬起眼,终于露出眸底暗藏的一点锋锐,他?却没直接回答这?个问题:“哥舒可汗已经年迈,但他?的儿孙几乎死绝,只剩下哥舒苍这?么一根独苗,他?身子?还不大稳妥。”
哥舒苍体弱多?病,大夫曾经诊断过,他?只怕很难活过四十,若他?一旦出了?什?么岔子?,谢无忌这?个外孙也是老可汗的独苗了?,只要他?点头,老可汗必然是要扶持他?上位的——且突厥人与汉人不同,不重出身,只论本事。
从这?头看,突厥能给他?的,确实比谢家要多得多。
心腹权衡片刻,抱拳道?:“属下誓死效忠您左右!”
谢无忌点了?点头,一行人骑马回了?私宅,看看靠近,就见十几个精锐护卫簇拥着一辆乌木马车停在私宅门口儿。
借着月色,谢无忌认出这?是谢钰的车架,他?不知?想起什?么,突然嗤得笑了?声,那笑里?又?似乎含了?几分怨气?。
他?骑马靠近:“老三,你?怎么过来了??”
谢钰下了?马车,语调淡然如常:“我来问问你?,纳彩之礼进行的如何?怎么也没使人给家里?报个信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