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鹊上心头
等?宫里卸下白幡,恢复往日的桃红柳绿,汪亦晴薨逝带来的沉寂也慢慢被宫人遗忘。
沈初宜三月有孕,至今已有七个月,大约来年元月就要生产。
不?过她看起?来一点都不?臃肿,依旧身形轻灵。
这一日早晨醒来,她先让若雨去知会林婕妤和陈才人,然后才洗漱更?衣,坐在堂屋里用早膳。
舒云站在一边,等?若雨和鸿雁把膳食都摆好,才低声道:“年姑姑来了信,说这几日前朝劝过陛下好几次。”
沈初宜捏起?筷子,道:“这有什么好劝的?陛下也不?是能听旁人的性子。”
这两月来陛下都未踏足后宫,一开始还好些,毕竟宫里出了这么多事?,等?到?了十月中,朝臣们就有些着急了。
不?过如今是秋日,各地开始秋收,秋税,秋收之?后又要操心?寒冬中百姓过冬的事?宜。
边关?粮草告急,各地开始统筹征收,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麻烦事?,萧元宸待在乾元宫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,几乎不?踏足后宫。
不?过从中秋那一日火灾之?后,萧元宸就很少来后宫了。
后来汪亦晴又难产而?亡,萧元宸大抵心?情不?愉,依旧没有翻牌。
除了隔三差五看望两位太后和孩子们,便是看望有孕的熙嫔和沈初宜,其他的宫妃几乎见不?到?萧元宸的面。
这跟以前雨露均沾的皇帝可是完全不?同的。
若说他完全没这柔情心?思?,倒也不?恰当,这两月来他倒是隔三差五就陪沈初宜吃一顿饭,说几句话,偶尔还回去御花园散步,倒还挺温馨。
赏赐也时常有之?,瞧着并不?是寡心?寡情的模样。
沈初宜如今身子重,加上他国事?繁忙,就没怎么去过乾元宫,日子倒是过得平静安宁。
这种?情况,前朝的大臣们自然坐不?住。
说起?来这虽然是陛下的家事?,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,家事?就是国事?,如今宫中子嗣稀少,小皇子只得两个,三公主还在襁褓之?中,一心?国朝的老大人们自然心?急如焚。
不?过,更?多的还是为着自家。
舒云就道:“年姑姑说……”
她弯下腰,声音很低:“贵妃娘娘母家的姻亲谏言,说后宫空虚,妃嫔太少,还望陛下来年再?开选秀,充盈后宫,为皇室孕育子嗣。”
定国公府最近不?是很太平。
有关?联的官员相继被夺职下狱,年长的朝臣们也都被荣恩致仕,最重要的是定国公的三弟因贪墨被下狱,定国公府几番筹谋才保住了他的性命。
这还是萧元宸看庄懿太后和贵妃的面子松了手。
这种?情况下定国公府怎么能不?着急。
可这话若是他们自己说了,就显得太过招摇,最后还是绕了个弯。
沈初宜道:“陛下怎么说?”
舒云道:“陛下让他们家先算好今年皇庄的出息再?说,算不?明白明年就可以不?用做这个御行走了。”
沈初宜忍了一下,还是没忍住笑了。
以前的萧元宸难得还会客气几句,现在的他几乎是锋芒毕露。
除了他赏识的朝臣,多余的废话一概没有。
萧元宸的转变,令朝臣们都紧了紧心?神?,以前萧元宸是少年天子,年轻温和,朝臣们心?里难免有些轻慢。
四载过去,这种?轻慢慢慢减少,至今几乎已再?无踪迹。
沈初宜慢条斯理吃着素三丝春卷,酥脆的饼皮在口中炸开,胡萝卜的鲜甜涌入口中,配合的恰到?好处。
“陛下跟以前不?同了。”
舒云道:“是。”
说到?这里,舒云欲言又止。
沈初宜抬眸看她:“有什么不?好说的?”
舒云就笑了一下,道:“娘娘,近来尚宫局和御膳房都很勤勉,往咱们宫里走动的比德妃娘娘宫里还多。”
这是自然的。
沈初宜虽然怀有身孕不?能侍寝,可她显然是陛下如今心?里最惦记的人,后宫所有妃嫔见陛下的次数,都不?及她一人。
加之?陛下这两月都未踏足后宫,对沈初宜的格外宠爱就显得特?别突兀。
宫里面踩低捧高是常事?,德妃是正二品妃又如何?膝下有大皇子又如何?纯昭仪也有孩子,无论生下是男女,陛下爱屋及乌,难道还不?会更?偏爱这个孩子?
虽然如今沈初宜不?管宫事?,可宫里的大事?小情,总有人往长春宫里报。
步昭仪挡过几次,舒云也挡过几次,还是有挡不?住的时候。
沈初宜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同舒云道:“再?来人一律不?让进长春宫,无论是谁都不?行。”
舒云点头:“是。”
沈初宜想了想又说:“明日我去一趟乾元宫,同陛下说一说此事?。”
许多事?情,沈初宜从不?会自己费力解决。
有萧元宸在,有太后们在,哪里要她自己出面呢?
说完这事?,沈初宜的早膳也用完了。
在院子里走了两刻,林婕妤和陈才人就到?了。
林婕妤比陈才人还沉闷,她面容生得普通,也不?爱说话,见了沈初宜都要紧张,一句话都说不?出来。
去岁贤妃落水那一日,顾庶人跟林婕妤一起?散步,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一年,林婕妤依旧没有长进。
沈初宜看着她安静站在后面,不?由叹了口气。
陈才人身上穿着夹棉的褙子,一身衣裳倒是很素静,她一进来就搓手:“如今越发冷了。”
林婕妤赶紧跟在后面行礼:“姐姐。”
沈初宜笑了一下,道:“你?们略等?一下,步姐姐到?了时辰才会出门,这会儿肯定在读书。”
步九歌是个做事?非常有规律的人,说几时就是几时,不?早也不?晚。
沈初宜前些时日去同她说话,得知她最近颇有心?得,已经开始写自己的著作,便不?再?多去打扰。
陈才人拉着林婕妤在桌边落座,给林婕妤倒了一杯茶:“林姐姐,吃杯热茶吧。”
林婕妤安静点头:“多谢。”
陈才人虽说也腼腆,但跟林婕妤一比几乎能称得上是活泼好动了。
尤其在熟悉的人面前,陈才人还有些小孩性子,会跟沈初宜撒娇。
林婕妤却全然不?会。
陈才人同林婕妤同住一宫,之?前林婕妤是鼓起?勇气才同陈才人说,以后若是要去看望贵妃和熙嫔娘娘,能否带上她,她自己是不?敢去的。
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事?。
几人坐了一会儿,沈初宜换了一件厚实宽松的大袖衫,又穿了一双夹棉的踏云履,几人便出了门。
一出殿门,冷风便迎面而?来。
圣京的冬日风大干燥,一阵阵的冷风刮过,能让人遍体生寒。
沈初宜仰头看了看天色,道:“一日比一日冷了。”
再?过几日就要烧火墙了,一晃神?,一年匆匆而?去。
几人见过步昭仪,一起?往贵妃的延华宫行去。
同在西六宫,沈初宜和步昭仪都没叫步辇,四人一起?步行来到?延华宫前。
延华宫宫门大开,门口守着一名小黄门,一见沈初宜几人就行礼:“见过纯娘娘,步娘娘,林娘娘和陈小主。”
沈初宜等?人一早就上了拜帖,今日是掐着点过来的,小黄门自然知晓。
“王姑姑方才有些事?,谢姑姑马上就到?。”
他话音落下,一名年轻的姑姑就出现在宫门前。
这位谢姑姑身量很高,瞧着很是结实有力,面容非常干净,眼?眸明亮有神?。
沈初宜见过她几次,知道她是被萧元宸选来特?地照顾贵妃的。
谢姑姑人很年轻,力气又大,贵妃耐不?住疼的时候都是谢姑姑帮着她换药,贵妃能接受她侍奉。
“见过几位娘娘小主,”谢姑姑行过礼,道,“方才贵妃娘娘刚吃过药,在歇息,娘娘们得略等?一等?。”
沈初宜道:“娘娘身体要紧。”
自从贵妃受伤之?后,沈初宜已经两月未曾见过她了。
之?前在畅春园,她情况很不?好,所有宫妃都不?能探视。
回到?宫中之?后,沈初宜几人原本要去看望她,被事?情耽搁,就拖到?了现在。
其实贵妃并不?喜欢其他宫妃探望她,可若不?探望,宫妃们却又有不?敬之?嫌,于是只能这样相互折磨。
沈初宜几人被谢姑姑安排在花厅落座,宫人们立即上了茶水点心?。
谢姑姑道:“娘娘们略坐,奴婢去去就来。”
等?她走了,两名小宫女便进来侍奉,贵妃的大宫女碧荷也上了前来,对沈初宜等?人道:“娘娘若有事?,只管吩咐奴婢。”
沈初宜见碧荷瘦了一大圈,眼?底一片青黑,便叹了口气。
“娘娘可好些了?”
贵妃的烧伤不?好治,即便萧元宸从宫外延请名医,依旧没办法让贵妃立即好转。
只能用最好的药,尽快让她免除疼痛。
可烧伤的皮肤要刮去腐肉再?生新肉,一层刮一层,一日痛一日,那日子简直难熬无比。
贵妃以前是多么娇气的人,如今受了这么大的罪,简直痛不?欲生。
碧荷勉强笑笑。
“还好。”
她顿了顿,道:“太医院给开了安神?散,用了之?后娘娘能小睡几个时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