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江衔鱼
“那现在不是学生了吗?”
她?问得很天真,可尾音落下很久很久,都没有再被接上。
江淮之眸光似有闪躲,手指不自?觉摩挲上那盛酥酪的木盒,缄默良久良久。
“……药要凉了。”
他还是说不出口,最终话到嘴边,也只是催促之语。
“……我喝嘛我喝嘛。”
小娘子长睫委委屈屈地扑闪两下,眸中水雾一浮,不肯搭理他了。
她?喝一口苦药便嚼一口酥酪,如此反复折腾许久,愣是一声?都没吭,仿佛真的与他怄上了气。
她?就是想不明白。
为什?么李乾景就可以大大方方说喜欢她?,说想和她?成?亲,追着她?赖着她?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,可这样的话,她?从来没在江淮之口中听到过。
要是真的讨厌她?,为什?么还要哄着她?陪着她?,生病的时候寸步也不离,直接和她?划清界限不就好了么?
江淮之微微垂眸,指尖在粗布麻衣上掐出一个个月牙形。
他当然明白她?在想什?么。
这话若是说出口,是要负责任的。
他不可能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,为了哄她?开?心,去骗她?不日就会成?亲。
他终究不是那位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,说得起?便给得起?,母仪天下的地位一眨眼就能双手奉上作个聘礼。
臣斗君,不是动动嘴皮的事情。
“……我喝完了。”
符柚怏怏不乐地放下药碗,碗底干干净净。
“我送你回府。”
他跟着起?了身,将?那御寒的狐绒斗篷小心为她?披好。
“病气不会散得很快,这里终究不比相?府,还是要快些?回去,莫要复发了。”
“我自?己认得路。”
小娘子闹了别扭,跺跺小脚就兀自?推门跑了出去,差点与那药童撞个满怀。
“哎呦这位姑娘。”
她?给那药童吓坏了。
“还好我躲开?了,师父说姑娘家不可以随随便便碰,碰了要娶的!”
“休得胡言乱语。”
江淮之忽得冷了脸,斥责的语气冰冰凉凉。
“撞了就要娶,那有人早该娶千八百回了!”
符柚“哼”了一声?,提着小裙子自?己朝相?府跑去了。
饶是去相?府的路不远,大白天也亮堂得很,他还是心下生急,匆匆就要追去,却被那药童拦下了。
“有何事么?”
他问了句。
“我昨天就说了,那个点都宵禁了,能传信的都是大官,大官怎么会给我们平头百姓传信呢?结果我问你还不承认!”
药童气喘吁吁的,好像是一路小跑上的楼。
“外面有人找你,衣裳穿的可漂亮了,说什?么让你回府,回府诶,肯定是大官才能配得上说回府吧?……”
江淮之听得眉头紧锁,半天从他口中觅不出一句关键的话,想来楼下候着的家仆也等不下去了,不顾礼数径直就冲了上来。
“小家主!”
那人瞧着都要急疯了,见着他就扑腾往地上一跪。
“您怎得在这里,您快回府吧,二公子回来了,他咬死我们七小姐和侍卫私通,老爷正发火呢!”
“你说什?么?”
他脸色忽得变了变。
“月儿?!”
-
江府。
“事情就是这样,父亲大人。”
男子一袭金丝滚边广袖玄色锦袍,腰坠一块灵润通透的墨玉,款款立于堂上。
“望之无?意针对任何人,只是七妹妹与侍卫私通之事已是板上钉钉,有辱江家门风,思来想去,只得叨扰父亲,觅个解决之法。”
“你胡言乱语。”
江萦月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,却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冷静。
“你自?江南巡视江家祖业归来,还未正式拜见过父亲母亲,便迫不及待污蔑于我,究竟是何居心?”
“七妹妹是我们江家这一代唯一一个嫡出的娘子,一言一行代表的皆是我江家的脸面,怎会站这里一张嘴,就随意辱你的清名?。”
江望之好整以暇地在她?身上落了落视线,好似在看?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兽。
“只是不巧,哥哥昨夜顺手抓了个人,不知妹妹可识得?”
他浅浅一挥手,院中早就候着的家仆便将?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侍卫拖上来了。
瞧见人来了,江望之略略一勾唇,檀木制成?的扇柄就将?人的下颌抬了起?来。
是江唤。
江萦月几乎是瞬间花容失色,勉勉强强才稳住身形。
“这侍卫是我三弟身边得重用的,眼睛都瞎了一只了。”
江望之收回扇柄,任由他无?力地垂下脑袋。
“父亲可知,三弟一向温和儒雅,怎得会对身边人下此重手么?”
“有话便讲,不要磨蹭。”
高居主位的大靖帝师江承璋威严开?口。
自?幼便对他委以重任的父亲,如今连耐心听他说话的心情都没有,江望之眸中划过一分怨恨,拱手一礼。
“那日三弟在御前谎称落了水,叫陛下重罚了虞妃,事实却是落水的是七妹妹,此举只是维护妹妹清誉。”
江承璋皱起?了眉。
“而那日在场的,唯有江唤与符家那位小娘子,七妹妹……”
他目光一转。
“是江唤亲手从潭水里抱出来的。”
江萦月呼吸急促起?来,只盯住前方没有说话。
“所以这侍卫的眼睛在那一日,便瞎掉了。”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
尾音落下,连江夫人都觉得难以置信。
“月儿,这是何时的事情,可当真?”
她?完全不知落水之事,更遑论这其间的弯弯绕绕。
她?的淮之竟有这等瞒天过海的本事,都能在他母亲的眼皮底下把事情压下来么?
江承璋亦是沉思。
“淮之于御前状告虞妃,确有其事,只是月儿落水被这侍卫救出,你有何证据?”
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
“在场的人只那两位,随行的丫鬟当场便被灭了口。”
江望之故意走?到江萦月身前,微微一笑。
“妹妹觉得,是不是符家小娘子将?这消息走?漏的呢?”
“小柚子不可能做出这种?事。”
极度的紧张慌乱之下,江萦月下意识就脱口而出,却登时回过味来。
他在骗她?开?口!
她?一双杏眼怒视着这位陌生的庶出哥哥,那眼神几乎要将?他碾碎。
江承璋官场沉浮多年,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。
“月儿,你说实话。”
被父亲那样沉重的眼神注视着,江萦月浑身一颤,抖着身子跪到了地上。
“父亲恕罪,那日的确是女儿落水,二哥哥为了不叫此事声?张损我名?誉,才在御前斗胆欺君。”
她?声?音断断续续的,像是吓坏了。
“当时唯有江唤一位会水之人,也是为了救我性?命才犯下大错,二哥哥念他护主有功,也只罚了一只眼睛。”
“二哥哥?”
江承璋缓缓重复着她?的话。
“你管淮之叫二哥哥,又将?望之放在何处啊?”
“我……”
屋内气压太过迫人,她?强行逼着自?己稳下心神。
“女儿久居后院,潜心修习书画,见诸位兄长姊妹们都极少,平日里也只在自?己这一房内走?动,情急之下便喊错了行序,并非对哥哥有不敬之意,今后定当注意。”
“无?妨,父亲大人。”
江望之笑着摩挲着手中扇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