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忘还生
“就算知道又怎么样, 我什么也没做,只是踹一脚尸体?, ”
“知情不报,还不阻止,甚至故布疑阵,你知道从犯是什么罪吗?”
“哟,提举娘子终于要把靖朝律法放在眼里了?”
崔妩一捶窗棂,学着夫君的样子义正词严:“援法断罪、罚当其罪,若人人不遵律法,国?将不国?,民心不定?,那时不就乱套了!”
晋丑早习惯了她的无耻,问道:“所以司使夫人要将我等如何?处置?”
“你且答我,周岷是不是女子?”
她问这个,晋丑倒并不意外,拉长了声?调:“这个嘛——”
“你要是不老?实?交代,本凤阳郡君,加我夫君,当今度支司使、提举盐茶事,一并问你的罪,看你小小主簿顶不顶得住。”
崔妩报起名头来如同一串响亮的炮仗。
他哼笑一声?:“你去了一趟京城,还学会?以权压人了。”
“你这不是废话?,不以权压人那我要权势干什么,摆家里看啊?”崔妩翻他一个白?眼。
“你觉得他是,那他就是吧。”
“嘿你这个——”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。
这板上钉钉的事,崔妩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。
她可是见得真真的,晋丑不是偷偷碰周岷的脸,帮她整理没粘好的胡子吗?
刚来春安县那个雨夜,看县令的面色和走路的步子,应当是月信来了,第二?晚又淋了一场雨,才会?更加虚弱,晋丑去药铺抓的药她也查过了,正是治女子气血亏损的药,掀开刘彦裤子的时候,晋丑的反应也做不得假。
“晋丑,你这报恩不纯粹啊,不会?是以身相许吧,红鸾星终于动了?不过我可告诉你,我夫君铁面无私,他已经?知道周县令是女儿身的事了,我可保不住她!”
“是吗,那就去查吧。”晋丑看起来一点也不急。
“你不在乎?”
“在乎什么?你自己不正经?,别把人想得那么肮脏。”
丢下这句,他没了谈兴,转身就走。
“别把人想得那么肮脏~”崔妩摇头晃脑怪声?怪气地学了一遍。
她就不信晋丑还是一个大善人,来这小县城里当牛作马听人使唤。
车窗外,谢宥也已经?回来了,崔妩枕着手臂的,“官人方才问了什么?”
“我问了他一个女子,官位是怎么来的。”
“她交代了?”
“他说?是自己考取的功名。”
崔妩睁大了眼睛,看向远处的周岷还有晋丑,视线落回谢宥身上:“那他是男子?”
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猜错了。
谢
宥点头:“应当是,他报了在登州所读的县学,还有座师的名讳,更提及京城试院的座位,所写文章,看来皆可查证,确实?是他亲自考取的功名,并无作假。”
崔妩更加迷糊了,晋丑难道真的与一个男子有什么旖旎的关系?
那周岷没贴好的胡子、纤细的外貌、还有他喝的药又是怎么回事?
谢宥又看向周岷,疑团变得越来越多,他们要就这么一走了之吗?
天又开始下起了小雨,一队人就这么停在岔路口。
谢宥上了马车,问道:“你问出了些什么?”
夫妻俩早商量好了,分开拷问二?人。
“我问晋丑与周县令的关系,他支吾不言,不过安守辰的案子现在看来他们确实?是知情,却?不阻止,现在又亲自拉了刘彦的尸首送回去,怕是另有图谋,官人,要把他们抓起来吗?”
“就这么抓了,到了州府衙门他们也不会?认罪,我却?没有那么多时间主持春安县这桩乱事。”
崔妩点头:“他们故意露了马脚,就是引我们过去,管他什么事,肯定?有诈!不然留一位从官在此侦办?”
谢宥摇头:“怕是不够。”
手下那些从官想要不被骗得团团转,还是太难了。
崔妩静静等着他拿主意。
“你还记得周岷说?,他是登州人士吗?”她突然问。
谢宥点头,“我总觉此事和登州有关,还有那些刺客,当夜的情况我看得清楚,那二?人似乎并不知情。”
所以走这一趟,或许能让他多窥见一些登州的局势。
“那就去瞧一眼,送尸首而已,送完就该回来,若是不回再观望一阵,不管如何?,明日都?一定?上路,且看他们到底想让我们知道些什么。”崔妩握住他的手,“我陪你去。”
“情况不明,要去也是我一个人去就好。”
前路未卜,谢宥不想带上妻子涉险。
崔妩抱住他的手臂:“算了,咱们不要去,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,之前就在官道上遇了刺客,咱们现在赶紧走,管这闲事干什么。”
她担心晋丑再下黑手,自己无论如何?都?不能离开谢宥。
“我保证,我一定?不会?有事。”
崔妩不应,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。
看着她眷恋担忧自己,谢宥如何?会?不动容,低头在崔妩侧脸亲了一下。
崔妩抱上他的脖子,低声?絮叨:“我就是不想离开你。”
天青色的雨幕下,晋丑撑着伞,看向那辆马车,夫妻二?人在马车里说?了很久的话?。
周岷看向晋丑,眼中有些不确定?。
晋丑只点了点头,让他不必着急,鱼儿终究是会?咬钩的。
车帘微动,元瀚听了车上人的吩咐,走过来道:“提举请二?人上马车避雨。”
四个人挤在马车里,空间就显得有些逼仄。
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,面面相觑。
周岷拱手:“多谢提举关照。”
谢宥道:“等雨停了,咱们再上山吧。”
晋丑问道:“提举也要上山?”
“好奇,也想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。”
崔妩则紧紧盯着周岷,想从他脸上看出花来?
“周县令为何?要粘胡子?”
“自读书起,别人总说?下官总显得面嫩,像个女子,缺少威望……是以下官才习惯贴些胡子,能显得有资历些。”
“啊,你自己不长胡子吗?”崔妩仍旧怀疑他的身份。
晋丑道:“有些人是不长胡子的,还请娘子莫再拿县令开玩笑。”
崔妩寸步不让:“你们做的事下大狱也不为过,我问几句就不行了?”
“我等不知做了什么事,会?沦落大狱,是得罪了娘子吗?”晋丑笑道。
毁坏官道、帮安守辰都?是没有证据的事,若他们不承认,就一辈子没人知道,
“只要你们承认违律,本官总有法子让你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,”谢宥给?娘子助阵,“本官皇权特许,办你们,不需要证据。”
“是下官失礼了。”晋丑拱手道。
不过说?起来,最?大的贪赃枉法之徒不就在他的枕边吗。
他看了崔妩一眼,崔妩在谢宥背后瞪了回去。
周岷出来打圆场:“娘子只是好奇罢了,下官这胡子也有很多人问过,确实?奇怪了些。”
“本官记得周县令说?自己是登州人士,”谢宥问他,“县令家中以何?为营生?”
“下官是个孤儿,流落登州被一位盐官收养,读书取仕,一年里有两次回登州省亲。”
“倒是巧了,登州自古多盐场,当地盐官和盐商繁多,没想到周县令也牵扯其中,你在盐官家中,可知道些内幕?”
周岷手端在腹前,压着怀中那本硬硬的册子,深吸了一口气,说?道:“下官,确实?听养父提起过一些事。”
对于他的坦诚,夫妻二?人都?有些惊讶。
“那周县令可愿交代?”
“若为朝廷吏治清明,下官自然愿意,”
崔妩咋舌,周岷所说?的盐官盐商所作所为黑得简直没心肝了,血腥扭曲,穷奢极欲,百姓水深火热。
这样的手段敛财,必是巨资。
自古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,周岷这样和盘托出,简直有一种不打算活到明天的洒脱。
晋丑在一旁听着,并未打断。
谢宥听罢,也未说?信不信,只道:“登州,龙潭虎穴也。”
周岷点点头:“是啊,白?花花的官盐,里头不知填了多少人命。”
袖下,崔妩拉住谢宥的手。
他的手果然紧紧攥成了拳,她知道他并不是无所谓。
登州蠹虫遍地,可更不止登州一地如此,盐、茶、矿、丝织……没有干净的地方。
没多久雨就停了。
谢宥留了半队的人看守马车行李,带了一半的人跟周岷等人上了山路。
引了鱼儿上钩,晋丑还嘴贫:“这刘彦读书也就那样,死了还得提举与娘子相送,也算死得其所了。”
“是死有余辜,”崔妩忍住踹他的脚,假笑道,“走吧你。”
山路崎岖,但也总有尽头,半个时辰之后就看到前头一块石头立着,石上刻着“岸头村”三个字。
周岷道:“前面就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