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忘还生
这也算是给了崔妩一个交代。
崔妩又是躬身行礼:“谢陛下为臣妇出?头。”
赵琰不耐烦:“你以后别再臣妇臣妇的,都是家里人,规矩都是对外人讲的。”
“是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荣太后笑道:“如此甚好,莫说烦心事了,快用膳吧。”
荣太后招呼他们吃饭,饭罢说了几句闲话,赵琰还要去处理政事,临走时还让医正过来给崔妩的手臂上药。
崔妩被留在庆寿殿住下。
“公?主府还未修好,你这阵子就住庆寿殿,陪我到?处走走玩玩,好不好?”
崔妩哪里会说不好。
今日女儿回来,还与自己亲近许多,荣太后高兴得?上下打点,一会儿她伤口?怎么来的,骂了方镇山几句,又让宫女把暖炉搬近一点,又问她御厨的菜合不合胃口?,不行晚上再还江南的厨子。
“一切都好,娘娘,您过来坐。”崔妩拉她坐下,
荣太后察觉到?她有话说,让内殿宫女都退了出?去:“你有什么事要说?”
“是我爹的事,娘娘您愿意听吗?”
那个人……荣太后扭过了脸去。
在崔妩以为她会让她别再提的时候,她又开口?:“你说吧。”
我爹让我给您的信,您……愿意收吗?”崔妩踟蹰道。
“你给我吧。”
粗糙土黄的信封,崔太后低头拆开,谁也不说话,殿中安静得?有点尴尬。
荣太后屏息去看信,结果信上语气?粗蛮:“你敢嫁给别人,给老子戴绿帽子!等着老子来季梁收拾你!”
她绷着脸把纸揉成?团,抬手扔远。
这人还活着做什么,索性死在西北得?了!
“娘娘……”崔妩有些?意外,方镇山到?底写了什么惹她都挂相了?
“没事,他嘴里不干不净的,以后别再提他的事了!”荣太后顺着气?。
崔妩想去捡又不好捡,只能糯糯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融儿,我只是生你爹的气?,他那个人说话不知道轻重,烦人得?很,你以后莫把他话当?真,再被他教坏了!”
阔别二?十?年,那股熟悉的恼火又在她胸口?燃烧起来了,荣太后撑手挡着脸,“这段日子你就住西殿暖阁,那边都打点好了,你去看看还缺什么,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
等崔妩出?去,荣太又拾起了那张纸,才发现后面还夹了一张。
乍然?看到?折痕泛黄的纸,荣太后咬紧了唇,将纸拿远了一些?,怕自己的眼泪滴坏了脆薄的旧纸。
上
面只有“融儿”两个字,斯文?俊秀,是当?时代写书信的秀才写的。
再看回他的“警告”信,方山的字真是丑得?让人皱眉,一看就知道是他写的。
那家伙连给女儿起名字的时候还不识字,跑出?去请教镇上给人写信的秀才,回来用树枝在地?上写给她看。
“咱们的女儿叫融儿,就是这么写的,好看吧?”
荣太后觉得?那两字念着好听,可写成?字怎么这么难看,等方山把秀才写的字帖拿出?来,她才觉得?好看。
春日融融,他们的女儿叫融儿。
这张写名的纸他留了二?十?年……
他们那么好的家,怎么就散了二?十?年呢。
二?人起初感?情很好,方山高大强健,又是出?了名的美男子,这人虽然?莽撞,说话大声,但她有孕之后也会努力压低声音,管住自己大开大合的动?作,更会忙前忙后地?照顾她,就算在村子里,鸡汤米面从没短缺过……
肚子渐渐大了,她却无意间知道了方山做的是土匪营生,那时被他宠得?没边,荣太后气?起来能拿碗砸他,要他别再干这行当?。
“老子不当?土匪,你一日日的鸡汤白米、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打哪儿来?种田打猎?那能有几个银子!”方山不服气?。
荣太后把簪子手镯全扔给他,她不戴这些?丧良心的东西,鸡汤也不再喝。
当?年争吵怄气?的场景历历在目,为点芝麻大的事不依不饶,荣太后如今只觉得?自己幼稚,好像方山不迁就她,就是天大的过错。
不过事实证明她是对的,方山做土匪的报应,就是招来了仇家把女儿偷走了。
后来的猝然?分别,荣太后恨过他、想过他,但时间一长,那些?感?觉都淡了,她容貌依旧美丽,心态却早已不是少女时。
“娘娘……”
崔妩去而复返,没想到?荣太后正蹲在地?上哭。
“我只是想到?了一些?旧事,”荣太后有些?不好意思地?擦了擦眼泪,朝她招手:“融儿,你过来。”
“娘娘,你怎么了?”
“我没事,”荣太后将她搂在了怀里,“怪当?年阿娘疏忽,让你小小年纪吃了这么多的苦,以后,阿娘不会让你再受委屈。”
崔妩静静地?靠着她,不再说话。
—
因弟弟登基的缘故,崔妩这公?主一跃成?了卫阳长公?主。
便是前头还有别的已经出?嫁的年长公?主,也夺了这名号予她,只因她与皇帝同一个母亲,受皇帝偏爱,住在最?大的公?主府中。
靖国权势最?盛的两个人都是她的血亲,京中谁人看不出?她得?宠。
更在崔妩处在口?舌漩涡之中的,不止她“私生女”的出?身,还有她另一个尽人皆知的身份,谢家三房息妇。
只是这卫阳长公?主回京这么久,竟未曾回过谢家一趟,好似不认识一般,兀自在庆寿殿住了两个月,然?后风光无限地?住进了修葺好的公?主府中。
反观谢家,当?家的宰辅谢溥在家养伤,长子困居寺庙,幼子在江南死于非命,原本清贵的门庭一下萧条下来。
崔妩置若罔闻,未曾去看过一眼,领着一众豪奴打马游街,在季梁城周遭游山玩水之余,也不忘将京中各处好吃好玩地?带回去讨宫里那两个欢心,每日还得?陪荣太后和赵琰吃饭。
因为崔妩的参与,母子二?人的饭桌之间出?现了别样的热闹。
她胆子还是赵琰当?六大王时那个胆子,从不让话落在地?方,赵琰的小孩心性总是被她挑起来,又总不占上风,好像天生就能克住他。
不过崔妩的话从不过分,她自己握着分寸。
姐弟吵嘴时,荣太后适时出?来平息“争端”,崔妩表面听话,背着荣太后会故意顶撞他几句。
赵琰到?底吃哪一套,崔妩心里门清得?很。
赵琰挨了一顿“怼”,心满意足地?批奏折去了,跟崔妩吵架,竟算得?上他国事繁忙之余的一丝喘息。
荣太后本就偏爱崔妩,留她住了两个月还不舍得?,恨不得?将人留在宫里一直住着。
崔妩可不乐意,她还有许多事要忙。
季梁城繁花似锦,花坊柳巷娇客如云,处处好吃好玩,崔妩一到?公?主府,连在庆寿殿的拘束都没有了。
从前在谢府晨昏定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,整个公?主府由着她作威作福,日上三竿才起,进宫请过安,再找个玩乐的好去处,真正的逍遥快活。
崔妩瞧着在玩乐,整天到?处跑,私底下做的事情却不少。
除了压出?府官,将公?主府的大权收拢在自己手中,培植亲信,安排蕈子和祝寅进府,顺道打听枫红的情况,还有谢家那边的动?向。
这日崔妩敲着马鞭,宛如一道流霞上了桑家瓦舍二?楼。
“你说出?了新戏,千催万请我来,可莫让我失望。”
再无做人息妇的娴静,现在的卫阳公?主骄横美丽,引路的管事腰都要弯到?台阶上:“今日这出?戏热闹,京里的贵人们看过都说好,不过也得?您赏光,赞上一声,那更要红火地?大演三个月啊!”
一坐下,崔妩就摆手让管事走了,楼下大戏开台。
戏是好戏,乐伎唱得?好听,行当?打得?也热闹,管事的没有骗她。
莫名地?,崔妩却看得?百无聊赖,指尖戳着酒杯转圈。
蕈子看她兴致寥寥,说道:“先前定姐儿写的那几出?侠盗李三丰才叫精彩,怪不得?看不上这一出?。”
“上一回我来的时候……”
崔妩没有没脑地?开口?,说了半句就不说了。
上一次她坐在这儿时,是上水月庵之前。
那时她和谢宥刚傻傻割了手在床榻上起誓,谢宥答应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。
重新坐在这个地?方,崔妩就无心听戏了。
一切如旧,斜阳正好穿堂入户,被阻在屏风外散成?淡淡的光,她不免想,自己还坐在这儿,谢宥也该一样,此刻正在隔着两条街的度支司衙门里当?值。
是不是她看完这出?戏,再绕一个圈到?度支司衙门去,就能接到?他下值了呢?
他出?衙门时总还在想着公?事,若见到?她,眉头会松开些?许,抿紧的唇会将高兴藏下,不意间问她等了多久,想不想吃果子。
她早在瓦舍吃饱了,但还是会点头,为了跟官人在回家路上多逗留一会儿……
崔妩呆呆想着,用力呼出?郁结在心口?的浊气?。
蕈子心明眼亮,只凭半句就猜到?了她为何事憋闷。
三郎君的死讯传回京城时,他也很惊讶。
“定姐儿,男人而已,天涯何处无芳草,您现在贵为公?主,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,除了龙椅上坐着的,谁敢不从?”
“说的也是,我听说前朝寡居的公?主都会养些?面首解闷。”
不过崔妩却没什么意趣,她眼下玩乐的心都是假的,更无暇往府里收拢不知心思底细的男人。
蕈子却跃跃欲试,很像展示一下自己的本事:“这季梁城也没有蕈子找不出?的人,只要您说,想要什么样的!蕈子一定找来!”
“我想找个一等一俊俏的。”
“那简单!”
“家世出?身更要好,仪态气?度定得?鹤立鸡群,性子最?好中正平和,但人不能木讷,须得?才思敏捷。”
“这……我努力打听打听。”
崔妩撑着脸,继续幻想:“那我都是公?主了,要个文?武双全的也不过分,文?的话最?低也得?是进士三甲,而且二?十?岁就得?考上,武呢,我不喜欢太粗蛮的兵器,习剑就很好,舞起来潇洒飘逸,可绝不能是花架子,
他最?好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