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是潘金莲 第47章

作者:再枯荣 标签: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

  嫣儿低声道:“谁不是这样说?当初二爷来迎亲,我第一眼看见就吃了一惊,那样的人才,哪里配得上我们奶奶?我心里还替奶奶不值呢,不过奶奶倒像是认了命,自从嫁过去,既不哭也不闹。”

  “她要怎么闹?当初理论过了,可白纸黑字写了订婚书,闹也不管用。”

  “那时我虽还没到冯家来,也听说过这事。”

  “冯老爷和刘老太太,恐怕怄也怄个半死。”

  嫣儿看她一眼,瘪着嘴摇头,“我看老爷和太太倒不怎样生气,办事那天,还是高高兴兴的。”

  红药心里纳罕一下,难道是那冯老爷卖继女?真是看姜家有钱,面上帮着她们母女理论理论,实在理论不过去就算了,干脆劝服了她们母女?这也大有可能,那姓冯的本来也是个做买卖的人。

  这话藏在红药心里,没好问。

  倏见门外的光黯淡一下,时修歪在那门框上问:“六姨送人几时才得回来?”

  嫣儿道:“老爷是坐船先去济南,再转去山西,要送去码头上,估摸得午晌才能回来。”

  “那我出去一趟。”

  时修横竖在家等得心里难耐,不如趁这空子到衙门里去看看。西屏从姜家给他调了匹马来,他骑着那马走在街上,晃晃悠悠地将姜丽华的案子从头到尾在脑中理了一遍。

  那姜丽华是死了,不过衙门里还存放着当日王婆验身的档案。可做旁证的,一个初十,一个焦盈盈,还有个林妈妈。要算起这些人里,证词最有分量的,当属如眉。

  如眉——

  忽然太阳照进眼底,嗤啦啦在他心内窜起一点火花。真是凑巧,死的这些人都欺凌过西屏。怎么会这样巧,难道真是老天开眼,恶有恶报?

  他想到当初如眉的死,追溯起来,其实也是给西屏做了替死鬼,继而,又不由得联想起当初姜潮平意外身亡的传言。太多的巧合凑在一处,也许就不是巧合了。有团疑云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里聚拢来。

  不觉走到到衙门,恍恍惚惚走到内堂,可巧周大人也在。那周大人一见他便开口笑道:“听说小姚大人从姜家搬到庆丰街上去住了,我还当要收拾收拾,这两日不得空到衙门里来呢,怎么今日就急匆匆的来了?那房子可都收拾好了?”

  时修一转神思,点着头跨进门槛,“周大人的消息倒灵通,连这种小事都知道。”

  那周大人笑着摇手,“我也是听说。”

  “周大人的耳报神这样灵,那可否听说过三年前姜家失火之事?”

  周大人笑脸一僵,微张着的嘴被胡子盖住,顺便也掩住了一点惊讶。他马上又笑起来,“听说过,这怎么会没听说,好些人都知道,好在损失得少,不过是烧了间堆杂物的屋子,他们姜家那样有钱,想必烧点使不上的东西也不会在乎。”

  时修在堂中慢慢踱步,心下盘算,此刻姜辛的船大约是启程了,试探试探也不要紧,便道:“这场火起了两月,姜家五小姐就跳井死了,大人难道没想过这两桩事之间,有没有什么牵连?”

  “会有什么牵连?”他一下坐正了,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,那神情夸张得几乎是心虚。

  时修冷眼看着,心下了然,这老泥鳅是心内清楚,面上糊涂。他只觉可悲可叹,江都有个鲁大人,泰兴有个周大人,这歪风邪气也不会单在扬州吹着,恐怕江山社稷,到处都是烂疮。

第50章 你关门做什么?

  按说时修打量着周大人那副求知若渴的神情, 笃定他一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。他反而不说了,只笑着摇头,“我要是知道, 就不会来请教周大人了。我就是觉得有些蹊跷。”

  周大人陡地松缓了坐姿,翘起腿来,“兴许吧, 不过那场火并没有伤着人, 也没有烧着什么值钱的东西,所以姜家没来报官, 我们也不好过问。”

  “凭大人和姜老爷私下的交情, 也没问问?”

  周大人交扣着两手, 淡淡一笑,“听说是下人粗心。”

  时修笑着点头, 这时库吏进来回禀,说是姜家赈灾的粮食已全部送了来, 周大人起身道少陪, 跟着到库房里收点粮食。时修闲来无事, 便转去值房内看修缮堤口的账目。

  这厢翘着腿在案后闲翻了几篇, 瞅一眼那低着头在对过案上打算盘的文吏,忽地和他攀谈,“才刚听说姜家的粮食都送来了, 库里可有银子结给他们?”

  那文吏笑道:“库里的银子都先紧着修缮这两处堤口用,大人和姜家说好了的, 等上头派的银子到了,年底再结给他们, 他们家倒不急的。”

  “不知一石米给他们多少钱?”

  文吏另拣了本账册翻寻,“是四钱银子。”

  时修诧异道:“如今市面上一石糙米的价钱好像也不止四钱银子吧?”

  “按咱们扬州的行市, 差不多糙米是四钱五,精米是五钱三,姜家给衙门的赈灾粮一向是糙米精米各半。”

  “那也是十分低廉。如此算来,倒比等着朝廷拨粮救济要划算。”

  “正是,要不怎么说姜老爷是大善人呢。”

  时修呵呵陪笑几声,只觉这称号相当讽刺,在他看来,惯行小恶之人,绝不会有大善,就是善也不过是伪善,朝廷中有所谓大奸似忠之人,市井中恐怕也逃不过有大恶似善之辈。

  他搁下修缮堤口的账册,笑道:“姜家怎么有那么些粮食来做善事?”

  “小姚大人有所不知,姜家原是靠粮米的生意发的家,在泰兴有许多田产,后来生意越做越大,越做越杂,好些买卖可比粮米生意来钱快,就譬如现今他们家和西洋做的丝绸瓷器香料等买卖,一船往来间,就能赚近十万的银子。眼下又要到山西开冶铁场,所以放在粮米上的精力自然就少了,索性拿来做人情,行市涨的时候,他们家的米行也不过应个景略涨一涨,免得乱了市;倘或遇上这样的灾年,便把粮食卖给衙门,只求个不折本就成了。”

  “这倒也是,人的精力都有限,顾得了这头,就全不了那头——”时修笑着扣起双手,“他们家有多少地?”

  “单是本县芙蓉庄那一带,约莫就有良田五十顷,还不算别处呢。”那文吏说着,向时修心照不宣地笑笑,“如今还算少了,姜家良田最多时,高达千顷,一年一年投献下来,让出去有一半。”

  投献田地一向是贿赂官场的手段,姜家亦不能免俗,不过他们又是如何有这许多田地?芙蓉庄是四姑爷郑晨的老家,时修听这地名也听熟了,横竖得闲,便去隔壁存案房内把那县志翻出来看。

  一看那芙蓉庄近几十年来,竟断断续续遇到好几回长清河大汛淹了田地,那百姓逢灾年负担不起苛捐杂税,自然就要变卖田地,姜家便递嬗以低价收购了这些田产。

  说什么“取之于民馈之于民”,姜家倒“奉行”了这话,怪不得有这好心行善呢。再说这姜家乘虚而入吞并田地,周大人难道会看不出来?只怕其中也给他捞了不少好处。

  如此看来,要治那姜俞生的罪,真不是那样容易的事。上回就吃了那付淮安的亏,这回可不得不谨慎着些。思及此,他阖上县志,搁回架子上。

  那旁边架子上,正放的是一些旧案的卷宗,凡是经过衙门查对走访过的,不论最后成不成立,都记录在此。那些案卷有新有旧,他做了两年推官,十分了解,只要抽出一册来,也许就是桩冤案迷案。

  姜潮平的案卷想必也尘封在里头,他本能地伸出手,却迟迟空悬在那些灰迹斑斑的封皮上,一时下不定决心去翻。他不知在那架子前站了多久,自己也忘了时辰,只觉得自己一个人劈成了两半,对着唱反调,最后也没吵出个结果。

  他只得收回手,踱出值房,又转回庆丰街,等着西屏那头的消息。

  这厢西屏刚陪着卢氏等人送走了姜辛和丁家,卢氏脸上一片欢喜,因方才西屏特地问了那丁大官人胳膊上的伤,当着两家人的面,问得既得体,又不失一份关心。那丁家太太也高兴得要不得,当下摒弃时修“误伤”她儿子的前嫌,拉着西屏好一番夸赞。

  各自登舆的时候,西屏趁着卢氏在兴头上,特地走去和她说:“太太,回城里我想先去庆丰街一趟,狸奴昨天刚搬过去,我有些不放心。”

  卢氏立时答应,“应当的,应当的,你是他姨妈,他在外头住着,你该常去瞧瞧,免得他一个年轻男人没人管,去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品行,咱们不好和他父母交代。”

  西屏一贯微笑着,这半日简直笑得脸发僵,登舆便欹在车角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来,忽听见有人叩车壁,她挑开窗户上的竹帘,原是南台骑着马走在旁边。

  好在他们的马车行在最尾,前头没人留意到他,他一壁盯着前面,一壁瞥下眼来,“二嫂,方才丁家太太说的那些话,您听不出意思?”

  方才见她非但没有躲着点那丁大官人,反而凑上去问那丁大官人的伤势,这不是更加引人误会她也是情愿的么?他以为她是糊涂,少不得来提醒。

  谁知西屏却没所谓,“他们一日不说穿,我就敷衍一日,大家面上都过得去,不是很好么?”

  他心下着急,“那到说穿那日呢?你再说不愿意,岂不晚了?”

  有没有那日还两说呢,西屏心道,面上只是笑,“眼下就有害我的人,我望不到那么远。”

  南台没作声,她看他一眼,又添补一句,“三叔,你不要多心,我不是说你。”

  是说姜俞生和卢氏他们,不过他很难不想到自己,到底是他害她掉在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。他想他有必要替她的苦厄承担一份责任,所以没说话,眼睛盯着前头马上的姜俞生,仿佛比在他后脑上的刀刃,任凭两匹马如何颠晃,他冷戾的目光只管一动不动。

  这一程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摧人欲睡,西屏瞌睡过来,看见马车业已脱离了队伍,走到庆丰街上来了。跟车的只有个裘妈妈,及至冯家门前,她下车吩咐,“您老先回去,下晌也不必派车来接我,吃过晚饭我在街上雇顶轿子自己回去。”

  那裘妈妈忖度一下,乐得轻省,忙答应了。

  太阳烈烈的,她咧开嘴露出的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让西屏觉得厌嫌,只等她钻进车,脸上的微笑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。她叩了两下门,空暇中捏着帕子狠狠蹭了蹭了衣襟,觉得在码头上给丁家太太掣的那一下子,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恶俗的脂粉香,这一路的山风都没吹掉。

  门很快开了,两扇门间站着时修闲逸翩然的身姿,脸上露着一抹惺忪的笑意,像是刚睡醒。西屏本能是要笑的,可见他笑得不够热络,便不肯笑了,话也不说,挤开他一径走进去。

  外头有块被照壁隔出来的地方,那照壁右边开着洞门,洞门角栽着棵苍翠的香樟树,直盖到照壁里头去,和那凌霄花架连在一起。西屏钻进洞门就看见满地浓阴,花架前铺着竹席,竹席上摆着张炕桌,桌上放着一盆切好的西瓜,瓜皮青翠,瓜瓤红亮,她正是渴的时候,忙走去拿起一块啃。

  时修久没开口,在她后侧站着,看见她松鼠似的鼓起来的腮帮子,从左边啃到右边,再从右边又啃到左边。她也有这不大文雅的时候。

  其实此刻想起来,她有太多时候是他不知道的,她离开他太久了,久得他自己模糊了那暌阔本身的迷离。那些他没见过的日子里,她又是什么样?

  他想象不到,只看得到眼前这一则被阳光镶滚得灿烂的身影。他一眨眼,低头笑了笑,“这人好生没礼,进门一句话不说,也不要人请,先吃起人家的东西来。”

  西屏抱着一牙瓜转身瞪他,“这是我家,得了便宜还卖乖。”

  她腮上沾着点西瓜的汁,像晶莹的胭脂,他笑着抬手替她抹了,晓得她的脾气,扬声向厨房里要水。

  不一时嫣儿端了盆水出来,赶上西屏吃完了,心满意足地洗了手,朝蒲团上坐下去,看这一片阴凉,歪着脸抱怨,“你倒得趣,我走了这半日的路,累也要累死了。”

  “你是坐马车,累什么?”时修懒懒散散地在炕桌对过坐下来。

  “坐马车也累,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。”

  他把胳膊撑在桌上,一下抖开折扇,卖力地在她旁边扇着。外头一看厨房,什么也瞧不见,只听见里头锅灶想,然而他还是放低着声,“姜辛走了?”

  她点点头,“走了,好像并没察觉什么,很放心地走了。姐夫的信几时能到?”

  “我想就这几天。”

  她欠身向前,也把胳膊撑在炕桌上,托着一张皎洁如月的脸,“那我这两日先去对四姨娘说,不等老爷走我还不放心,免得她忍不住走漏了消息给老爷知道。如今老爷走了,告诉她实情,她就是不敢告也不怕她说给别人,家里的人她信不过。”

  时修讽刺地笑一下,“难道她就信得过姜辛?”

  她眨了两下眼,“她终归是个女人嚜,女人不到彻底心灰意冷的地步,有话还是愿意对丈夫讲。”

  他又笑,“怪不得都说女人傻。”

  惹她不高兴了,放下胳膊嘟囔一句,“就你聪明!”

  时修叹着气把扇收了回去,仰着脸朝花架上头看了会,那藤缠藤地抻出来一团,从那枯枝败叶间,太阳五光十色地绚着他的眼,也绚出他脑子里花.花.色.色.的念头。

  他倏地说:“我把您那屋子的格局改了一下,又换了些东西,瞧瞧去?”

  不知把她的屋子糟蹋成什么样了!急得她忙站起来,拔腿往那间东厢房进去。四下里一瞧,好像没多大的变化,只是帘子都换成了竹帘子,床上的帐子换成了蜜合色纱帐。

  她踅入罩屏,向里走去,还待细看,遽然听见轻轻的“吱呀”一声,这屋子的门给阖上了。时修就欹在那门后头看着她,眼睛里有点漫不经意的关情的慾望溢出来。

  那目光像杯子里满出来的水,没有规矩地向四下里慢慢淌,淌到哪里算哪里。他的脚步和疑心也像没规律,东偏一步西偏一步,又似乎有他自己的韵节,在摸不透的忐忑中,朝西屏缓缓在逼过来。

  她的心.跳在随他一步步地逼近,一点点地加快,要从腔子里蹦出来的似的。她忽然意识到站在床边十分危险,忙绕着当中的圆案,朝榻那边走去,又怕这行动太不自然,只好慢慢地走,“你关门做什么?”

  时修走到她身后,歪下脑袋,刻意在她脸边低声说:“怕你跑了。”

  跑什么?这还用问么,她简直不敢转脸去看他,只微微斜了眼梢,“你不嫌屋里闷呀?”

  “闷么?”他笑着摇头,“我不觉得。”

  西屏向榻上欠身,要推开那窗。不想手刚伸出去,他的手就顺着她的胳膊爬上来,握住她的手垂下去,仿佛是从后面抱.住了她,“你不怕给红药他们看见?反正我是不怕。”

  她也不敢转身,自然也不敢再开窗,手只得任他握在手里,低着头,“你哪里学的这些小动作?”

  时修笑了声,“你也太小瞧我了,这还用学么?”

  说话间,他在她耳朵背后亲.了一下。她神魂一抖,忙要走来,给他两条胳膊困住了,走不掉。他还在耳旁威胁,“你要躲,我可就顾不得许多了,反正我不怕给人知道。”

  恨得她睐着眼,狠狠瞪他,“要是我也不怕呢?”

  “那正好了,你开窗,叫姜家和我们姚家都知道,看他们敢把我们怎么样。横竖我是舍得一身剐,敢把皇帝拉下马。”

  她恨得跺脚,“你真是不要脸了!”

  他知道她不敢,所以很放肆,从她耳朵上一点一点地亲到她脖子上,仿佛她.皮.肤.上涂着蜜糖,偶尔吮.舔.一下,“你怎么连发汗都是香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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