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是潘金莲 第77章

作者:再枯荣 标签: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

  “你红药姐?”他仍是嘿嘿嘿地笑,戏谑地睃着他二人,“这称呼,怎么听起来那么怪呢,我红药姐,那你就是我志和哥囖?”

  臧志和见红药脸更红了,便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,“少胡扯!快想想。”

  玢儿抠着脑门想了半晌,“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啊,你们怎么想起来问这个?”

  两个人相看一眼,既然要他做个盯梢的,少不得把原委告诉他,“告诉你,你可不许和二爷还有姨太太说——”说着围拢去,嘀嘀咕咕说了一阵。

  西屏在对面瞅着,觉得他三人有些鬼鬼祟祟的,是不是在议论她和时修的事?只恨雨声不疾不徐,不闷不躁,刚刚好淹没着他们的声音,恁是一个字眼也没给她见。看他三人的举动,又不像是在说笑,难道把她和时修的事当作正经事在谈论?

  不会的,红药不是那性格,这件心照不宣的事,只要她和时修没说出来,红药也不会许他们挂在嘴上,她最是个知情识趣的丫头。

  那值得他们三个并在一起议论的,只有一件事。她把眼斜到洞门外那间门房上。隔会,又收回目光,眼角向右斜着时修。

  他正闭目仰在窗台上,不知是睡着了,还是在想着什么,睫毛浓密地向下撇着,皮肤给水汽浸得更白了点,但嘴唇有淡淡红润的红润的光泽。他察觉了她的目光似的,把胳膊长长地伸过来,揉着她的手臂。

  次日一早走到衙门里,时修先打发臧志和去监房里提旺发,便叫上南台往文库里去,将姜潮平的验尸案卷又再翻出来细看。

  南台见他看得认真,想上次分明已看过了一回,时修的记性又不差,难道是他有什么没验明白的地方?因跟在后面问:“是有什么新的线索么?”

  案卷上记载,姜潮平当时身上有斑痕十几处,十几处创口,其中最长的创口长达五寸,最短的不及半寸。连如此细微的伤口都记录在案了,想必是没什么差错。时修只得失望地转回身,“昨日旺发说在案发前不久,曾在案发地附近看见个手持斧头的人,我想再确认一下姜潮平身上有没有斧头的劈砍伤。”

  “没有。”南台十分笃定,“那些破了皮的伤口我都仔细检验过,伤口都不大平整,边缘有肉刺,不像是被刀斧劈砍或捅刺造成的,都像是被锋利的石头刮破的。”

  “可那山崖石壁不过十几丈,就算是从上面摔下来,也不会造成这么多处创口,总不会在山崖上蹭了十几次吧。”

  南台笑着,“当时打捞尸体的时候差役顺着河道查看过,尸体飘到小丰村的河段,有好几处水势较浅,河底有许多碎石,多数伤口像是飘到这水浅之处时,身体接触到河底被那些碎石剐蹭的。”

  经此一说,长清河的河道在时修脑中浮现起来,从坠崖处到发现尸首的地方,的确几段水浅之处,时修犹记得,坠崖处往前一段,恰好就是一处大约三丈的浅水段。按说案发时不在汛期,水势和如今差不多,照他前几日所观的水势看,那处浅水段靠涯底下的水越是深过半丈,但向滩之外的水则只到他大腿之处。

  要按姜潮平的身高来说,至多也就到他的腰部,若是顺水漂到外边浅水处,人还没死的话,即便不会凫水,也极有可能可以自己爬起来。难道他运气就这么不好,恰好就是顺着崖底下水深之处往下飘的?

  他暗忖半日,“以你的经验看,一个不会水的人掉进河里淹死大概需要多久?”

  南台思想片刻,“这个因人而异,不过寻常看来的话,不大有可能会超过一刻。”

  “会立刻就死么?”

  南台笑了笑,“怎么可能立刻就死呢,任何凶器任何死法都不可能立刻就死,怎么都会有个过程。通常溺水之人,看他如何挣扎,也和他个人体质相干,时长时短的问题。反正是不会立刻就死的,即便他不挣扎,也还有一时半刻的活头。”

  这任谁都能想到,时修暗笑自己多此一问。要想确切知道当时姜潮平经过第一处浅水段时是死是活,还得找个人亲自去试试看。可惜昨日刚下过雨,水流必然湍急了些,和当时的情形又不一样,今日是试不成了,还得等晴过几日再说。

  南台窥着他沉默的脸,忽然领会,“你的意思是,二哥当日落水,是有生还的可能的?”

  时修轻飘飘地笑,“说不定,这要看一个人的运气,显然我这位姨父运气不大好。”

  南台细细一想,不但明白了他的意思,还在电光火石间,忽地想起来一件事!朝着那事去想,他一颗心不禁不寒而栗起来。

  适逢臧志和提了旺发出来,时修领着往长清河去,到衙门看见西屏的马车已候在那里。她听见声音,撩开小窗上的帘子,朝他们明媚地笑着招手,“快点,再不出来,我就进去催你们了。”

  她这样的笑容南台越见越多,多得他快要忽略了她本来冷冶的五官,她长着明亮剔透的大眼睛,但那亮,可以是熠熠生辉的亮,也可以寒若冰霜的亮。

第75章 温柔刀。

  及至长清河, 因马车上不了长尾山,时修便要将自己的马让与西屏,臧志和与南台哪里见得, 争相而让,时修为周全众人,只得“勉为其难”与西屏共骑一驹。

  马蹄颠晃间, 西屏的背脊不断蹭在他胸怀里, 蹭得他心痒难耐,歪着脸朝前看她, 见她半张脸给阳光照得白里透红, 忍不住想亲她一口。叵奈回头一看, 臧志和与南台的马就紧随在后,尤其是那姜南台, 不知在想着什么发呆,一双眼只管望着西屏。

  哼, 只怕他还不死心, 他心下一怄, 将那条胳膊也圈到西屏身前去, 两手共握缰绳,形成个搂抱的姿势。

  西屏回头瞟他一眼,低声道:“你犯得着两只手拉缰绳么?”

  赶上上坡, 时修脑袋凑在她肩上说:“不拉紧了掉下马去怎么好?”

  西屏怎会猜不到他的心思,轻轻乜笑, “哼,你不是极擅骑射?这马都没跑起来, 路又不险,怎么会掉下去?”

  “那可说不好, 姜潮平不就是打这条路上摔下去的?”

  他说这话本没别的意思,落进西屏耳朵里却心虚,因而扭头去瞅那旺发,不瞅不要紧,竟看见旺发提着手镣,正欲往林子里溜。西屏心想,若真能给他溜走也好,抓不出那“樵夫”,也许不会牵连出陈老丈,因此回过头来没出声。

  那旺发原是跟在臧志和的马屁股后头,走了半晌,见臧志和只是偶尔回头哨探他一眼,料想他们都小瞧他不过是个村夫,没胆子逃跑,又想自己欺瞒官府私匿那一百两巨款,只怕是个死罪,便将心一横,拣了这空子,想躲进旁边林子里去。

  可他有甚出息,才溜开几步,便将臧志和惊动起来,一个鹞子翻身跳马,三两步就将他揪了回来,掼在泥地上,“想跑?你当你爷爷这对耳朵是白长的么?!”

  众人回头瞧见旺发在泥泞中打了滚,翻身跪在地上讨饶,不过轻轻一笑,仍旧往坡上走。到那拐弯路段,因有树荫遮挡,太阳照不透,泥泞更甚,西屏只得小心翼翼提着裙子,跟在时修身后进了林子。

  臧志和将旺发推到前面去,“你说的那樵夫是不是从这里钻进来的?”

  旺发忙点头说是,时修便说分头在附近查看,西屏自然是寸步不离紧跟着他,想他心细眼明,若歪打正着发现了有关陈老丈的蛛丝马迹,她也好提早有个防备。

  时隔一年,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遗留的线索,可那旺发实在想不起别的来,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。好在时修观这林中状况,进来这里活动的形迹并不多,大概是这面没有村庄,而芙蓉庄陆三集小丰村都在对岸,那一岸自有山林环绕,砍柴打猎多不必舍近求远。

  斜坡上满堆败叶,西屏脚下打滑,跌了一跤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时修忙走回拉她起来,见她裙子脏了,不等她生气,先柔声问:“摔疼了没有?”

  地上松软,倒摔得不疼,只是两手在地上一撑,全是泥。想着来前说好的不能抱怨,便一句不说,只微微苦着脸拍手摇头。

  时修一面躬着腰围着她打转,将她身上粘的树叶都摘下来,一面又摸出帕子,在丛中沾了些露水,握着她的手给她搽,搽干净了看见掌心里划破了条口子,他倒替她疼,狠狠皱起眉头,“还说不疼,破了皮了。”

  “你昨日说过的,不许我抱怨。”

  他没奈何,将她扶去块石头上坐着,“反正裙子也脏了,就在这里坐着歇会,不必往前去了。”

  “为什么不必往前去?”

  时修也坐下来向路上瞅一眼,笑道:“再往里头走就看不见路了,凶手是来伏击姜潮平的,看不见他的身影还如何伏击?”

  西屏点点头,想着他方才捧着她的手十分痛惜的模样,便恋恋地把脑袋搭到他肩上去。时修斜下眼,见她目怔怔地望着林间那些烟光,想她是有点累了,便不说话,由她靠着。

  隔了好一阵,他温柔道:“你在这里坐着,我在周围查看查看。”待要起身,发现她挽住他的胳膊不给他走,他只得又安坐下来,不知怎的,心下一股缱绻,“不放我去?为什么?”

  她仍不说话,又折颈在他肩上。时修全没奈何,见四下无人,歪下脸去亲她的嘴,偏在这不该情动的地方情动,轻轻柔柔,怕亲破了她的皮似的。

  西屏面上渐红,小声道:“我渴了。”

  马上带着水,时修站起身来,“你坐着,我去拿水。”

  她点点头,见他往坡下走,到路上绕去马那边,想来一时看不见她了,便快步走到前面矮丛前,从那枝叶间取下来一枚折好的黄符,匆匆打开一看,果然是陈老丈随身所带的护身符,她也有一枚一样的,常年掖在香袋里。

  亏得时修还没看见,她忙藏在怀中,走回石头上坐着。未几时修拿着羊皮水囊上来了,温柔地递给她,“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对?”

  西屏仰着脸,些微噘了下嘴,“有哪里不对?”

  “格外爱撒娇。”他看她仰着头,伸长纤弱的脖子饮水,可能是她身上难得跌得脏兮兮的,有种不同往日的落魄,令他格外心软。

  西屏红着脸,放他在周围查看,那枚黄符给她先藏起来了,不知他还能查出个什么?听他“咦”了一声,弯腰下去在那里簌簌翻着什么,她忙抱着水囊跑过去。

  他在叶堆里翻出根黑灰色的长羽毛,捻在手上细看,“这是老鹰翅膀上的毛。”

  西屏心里打了寒颤,“有什么稀罕的,林子里什么鸟没有?”

  时修却道:“鹰这种鸟,多在草原丘陵之地,咱们江南这样的林子里通常少见。”

  她心里打着鼓,“这又说明什么?”

  “不知道。反正我觉得它不该出现在这里。”

  “那,和那个假樵夫相干么?”

  时修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,扭头见她抱着个水囊缩着肩,愈发荏弱的样子,便温柔笑了,“去石头上坐着等我去,小心又跌跤。”

  西屏惴惴地回去,一眼不错地跟着他在四下里打转,转到肚子咕噜噜叫了他才走回来,“我看没什么了,咱们下去路旁等他们。”

  说话牵了西屏下坡,在路边等了一会,臧志和与南台也从坡上下来,却是一无所获,只得先回到堤上去吃饭。西屏嫌那些碗不干净,推说不饿,硬是要捱到归家再吃,时修劝她不过,回去路上只好先摘了人家树上两个果子给她充饥。

  归家已是日薄崦嵫,她自忙着在卧房里洗澡换衣裳,嫣儿自去提饭,饿是饿得很,然而真端起碗来,却不大有胃口。想到那根羽毛,总是不安,果然时修从前说得不错,凡事雁过留痕,都有迹可循。

  正在呆想,见南台走了来,两个人才刚是一路归家的,不知有什么事路上他不说,这时又想着过来。西屏窥着他的神情,因问:“三叔吃过饭了么?”

  “才在屋里吃了来的。”南台向那边屋里扫一眼,见嫣儿坐在里头榻上吃鲜果,踟蹰之下想,如今太太疯疯癫癫的,谁还顾忌什么流言蜚语,便和嫣儿道:“你出去一下,我和二嫂有点事情说。”

  嫣儿起身走到厅里,朝饭厅内瞅一眼,西屏端着碗笑,“你去外头坐着,或是园中去逛逛。”

  人出去后,南台还不放心,还在门前站了会,直到看见嫣儿一径出了院门,这才神色迟疑地走进小饭厅里来。

  西屏见他脸色异样,搛着菜想,难道他有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说?拿不定,端着碗向他抬眼笑,“三叔请坐,再吃点么?我一个人吃饭也怪没意思的。”

  南台坐在案旁,微笑里有些局促的试探意味,“二嫂今日饿坏了——出城去那么远,其实二嫂不必跟着去的,何况昨日下过雨,山路又没干透,瞧不是午间在那坡上摔了一跤,弄得衣裙都脏了。”

  这意思是觉得她一定要跟着去,是另有缘故?突然他会这么以为,难道是背着大家,有了什么格外的发现?西屏提着点小心,声音沥沥清朗,“我这个人本来就好奇心重嚜,何况是你二哥的案子。”

  南台点点头,一时不知该怎么说。慢慢想来,其实早就彼此心知肚明她嫁到姜家来是有别的目的,他那时候没有追根究底,这时候还顾及什么?

  便正了正色,“早上在衙门里,我和小姚大人在翻看案卷时候,听小姚大人的意思,他以为,二哥其实当日掉入河中,是有很大的生还的可能。”

  “噢?”西屏自顾自搛菜,微笑着,“为什么他这么以为啊?”

  “因为从二哥跌下去的地方,往前不到一丈,正好有片浅湾。其实二哥一时不死的话,顺水飘过去,可以从那里爬起来。”

  西屏两片腮帮子缓缓动着,抬起头看他,却不插话,仍是笑着,等着他说下去,甚至仿佛是鼓励他说下去。其实他不肯开口倒值得她提心吊胆,但他到底是说了,再有什么可怕的发现,她反而都不怕。

  “听了小姚大人的话,我不禁去想——”南台倒像心虚似的低下头去,“二哥也许有机会爬起来,可他脚下打滑,河底又都是石头,所以怎么爬也爬不起来。”他沉默了一晌,下定了决心,抬起头凝视她,“我想到了二哥穿的鞋——”

  姜潮平因个头矮,穿的鞋比一般男人都小,西屏未进门前,他穿的鞋都是家里针线上的人做。不过他不喜欢,因为曾听她们打趣过一句,“给二爷做鞋倒不费精神不费力,像做女人的鞋。”所以自西屏进门后,便只要西屏替他做。

  西屏做鞋的手艺倒好,且精益求精,尤其在鞋底上舍得为他花心思,鞋面从鞋底半高处开始缝合,把厚厚的鞋底子藏一半露一半,既显高,又不容易叫人看出来是鞋底子加高了。

  而且她用的鞋底芯子是木头芯子,不过外头再嵌千层底,对姜潮平说其好处,“木头芯子不是寻常的千层底芯子,寻常的千层底芯子到底是布做的,人踩上去,重量一压,再厚也压薄了,木头芯子不一样,凭你多大的重量它还是那么厚,那么高。”

  姜潮平起初穿着,虽觉笨重,可想到增高的好处,也不计较,日日穿她做的鞋,穿久了,再不灵便也习惯了。

  谁会想到西屏是打从进门那天起,就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他的性命,所以在一切有可能发生意外的地方都格外留着心,只盼着哪日雨天路滑,他穿着比常人穿的更不灵便的鞋,踩在哪里,摔在哪里,就算不死,也要他做个残疾。尽管他已经算得上是半个残疾了。

  她自己也不能想到,给他做的鞋竟在那时候有了这巧妙的用场。她好笑起来,“你是说,你大哥是因为脚上穿的鞋不灵便,所以才没能爬起来的?”

  南台睇着她的笑脸,提醒了一句,“小姚大人说,等天再晴几日,要派人到河里去验。”

  “验什么?验他当时没能爬起身,是因为我做的鞋不好?”西屏没所谓地抬抬眉,“这想法真是奇怪,怎么不去怨是河底那些石头滑呢?”

  所谓意外,就是机缘凑巧,不测风云,又是枝节交缠,环环相扣,谁说得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?可话虽如此说,她到底也有些不安,时修若是寻常官员倒罢了,他那个人,任何的蹊跷都会紧抓着不放。

  她越是这么笑这么说,南台越是觉得和他想的一样,姜潮平的死和她有莫大的关联。不过转念一想,她这么说这么笑,并没想在他面前十分遮掩,她是信得过他。

  他那种忐忑竟有些安定下来了,盯着她看了好一会,“不过——”他顿了顿,“这话虽然说得过去,可现有的证据已经表明,这不是个意外。小姚大人的性子,他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。”

  他这些话八成是出于好意,西屏注视着他,脸上浮起一丝怅惘和依恋,慢慢搁下碗,“三叔,我知道你是为我好,我早就说,你是个好人。其实当初的事情真要细论起来,是我对不住你嚜,你还好心来对我说这些。”

  上回他被押在监房里时,她也这么说,他想起来,觉得感动和温存,忽然生出一股要“好人做到底”的冲动。

  “三叔,本来你该怨我的,你明知我和狸奴——”西屏惭愧地一低头,“可你都不计较。”

  计较什么?纵然他也希望能得她爱恋的人是他,可只好归咎给“缘分天定”,反正他做不成聪明绝顶刚直正义的姚时修,他生来就是优柔寡断小心怯懦,台面上和时修比不过,难道台面下还不能比一比?反正只要她记得他的好处。

  他相信她会记得,恰如他相信她本性善良,否则不会因为当初她另有目的,就宽宥他的暗怀私心。

  “二嫂,你和我交个实底,二哥的死,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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