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是潘金莲 第98章

作者:再枯荣 标签: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

  时修闲散地坐回桌旁,“他没有家人?”

  方文吏叹了声,“他自幼就没了娘,到衙门当差没两年爹也病死了,所以无人替他主张婚事,二十出头还没娶亲。要是早早娶上一房媳妇,我看也不会受那女犯人的引诱,走上了歧途。”

  时修一手放在桌上捻着,翘起腿来,“依您老看,此人当差当得如何?”

  “他——”方文吏捻着胡须轻轻笑道:“在我看来嘛,迟骋此人尽职尽责,也许是因他无牵无挂,凡遇到危险的事他都冲在头里,每到节下,也都是他头一个留在衙门值守。他这个人还难得大方,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,又没有什么花钱的嗜好,所以发了俸禄,人家问他借钱他都肯借。我记得有一年汪鸣家中兄弟病了,还是迟骋借给他钱医治,人没治好,病死了,也是迟骋出钱买的棺椁。不过他这人也太实诚,不会说好听的奉承人,也不大变通,所以——”

  “所以周大人不大喜欢他,是么?”

  方文吏笑着点头。

  臧志和听了这番话,倒钦佩起迟骋来,不由得替他抱不平,“这样的人在官场上自然吃亏,在衙门当差就是如此,那会做事的就是比不上会拍马屁的!”

  时修在对过看他一眼,他又笑着添补,“自然了,我们大人不是那样瞎眼的上司。”

  方文吏又跟着点头,“其实汪鸣那人也不擅溜须拍马,和他师傅性子有点像,只是他家里人口多,艰难呐。”

  “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嘛。”时修含笑点头,“那个女犯人的事呢?我听说关于她的卷宗都焚毁了,您老还记不记得她的案子?”

  方文吏睃着他二人,心下忖度,这小姚大人与周大人不和,为官又清廉正直,想来将此事透漏给他也不要紧。踟蹰片刻,便道:“说起那妇人,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泰兴县当年码头边上的一桩杀人纵火案?”

  “什么杀人纵火案?”时修才刚问完,记忆一闪,想起好像先前在江都的时候曾听南台说过一桩泰兴县的旧案,“是不是有个小贼摸到一艘船上去,原本是为盗窃,可最后却杀了人,还放火烧了船?”

  方文吏点点头,顷刻又摇头,“那桩旧案的卷宗也到期焚毁了,不过我记得,那案子里死了四个人,一个是那艘船的雇主,是位小姐,那贼就是先用匕首杀了这位小姐,再往船上倒了酒放火。当时是夜里,船上的人都睡了,船夫和他一双年幼的儿女被活活烧死,只有船夫老婆跳进江里逃出了命。”

  臧志和忙问:“难道那女犯人就是这船夫老婆?不对呀,她分明是受害人,怎么后头却成了犯人?”

  “你听我慢慢说来,那艘被烧焦的船是次日早起到江上打鱼的人看见的,那人当时就往衙门报了案,迟骋很快就带人去岸上查访,连查了三日,我听说眼看有了点眉目了,衙门突然跑来一个人投案,说那案子是他做下的。”

  时修挑着眼道:“想必就是那个小贼了?”

  “正是,此人叫沈小七,年纪不到二十,家住城西郊码头一带,家中有六口人,他尚未成亲,素日也没什么正经事干,常在码头上小偷小摸,是个出了名的泼皮无赖。据他自己说,案发前几日,他在码头上踩点,看见那艘船泊在离码头有些远的岸边,泊了好些日子,船上除了船夫一家,就只一位小姐,看那小姐的穿着打扮好像有些钱财,所以他就起了邪念,那晚趁着夜深人静,摸到那船上去,本想偷些银两就罢了,谁知惊醒了那位小姐,他慌乱之下就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杀了那小姐,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又放了火。”

  臧志和听得揪起眉,“一个惯来小偷小摸市井无赖,竟有这份胆子,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?”

  方文吏笑笑,“迟骋也不信,可周大人深信不疑,不出十日就给那沈小七定了罪判了刑,至此,这桩案子本就该了结了。可没两天,又来了个妇人到衙门喊冤,她自称是船夫老婆,叫杜雪芝,这杜雪芝说她丈夫孩子还有那位雇主并不是沈小七杀的,而是被一个姓姜的男人所杀。”

  “姜辛?!”臧志和一脸惊诧地望向时修,“果然与姜家有关!”

  时修平静地睇住方文吏,“她有什么证据么?”

  “据她说,那姓姜的男人是包她家船的那位小姐的未婚夫婿,他常上船来与那位小姐相会,案发当夜,起火之时,她看见了那个姓姜的男人从岸上跑了。可周大人却说月黑风高,是她看错了,跑的那人是沈小七。就过了这一次堂,便给那妇人定了个污蔑之罪,押入了监房。”

  时修拔座起身,在屋里缓行缓道:“后来判这妇人往异地服役,押解途中,迟骋放了她,这才有了迟骋见色起意,通.奸徇私之案。”

  方文吏笑着摇头,长叹了口气,“当时那杜雪芝到衙门告状之时,脸上因烧伤未愈,缠着好几圈白布,连脸都看不见,何谈见色起意?”

  时修听明白了,想必那杜雪芝所言不假,行凶之人就是姜辛,不过姜辛财大势大,不但买通了周大人,还买通了一个沈小七来替他顶罪。却没料到那杜雪芝没死,拣回条命后,到衙门告了他。周大人拿人钱财,自然得帮人帮到底,所以反判杜雪芝一个诬告之罪。而那迟骋深知此案有冤,和周大人相争不成,便私下放了杜雪芝,后来也被判了个通.奸徇私之罪。

  可他二人又是被谁给救下的呢?时修踱着踱着,掉过身来,“包下那艘船的小姐姓甚名谁?”

  方文吏皱起眉头,“据当时杜雪芝说,那位小姐叫张月微,是从江都包了她家的船来的泰兴,别的她也不大清楚。不过奇怪的是,自这个张月微死后,也不见其家人寻访到泰兴来,周大人自然也不愿意多事去问。”

  时修脸色一变,忙问:“这张月微是不是有个女儿?!”

  方文吏却摇头,“没听说过。”

  “那船上到底死了几个人?!”

  方文吏十分笃定,“四个,一个是张月微,一个是船夫,一个三岁男.童,还有个襁褓中的女婴。”

  没有西屏,他简直糊涂了,西屏当然没有死,否则这一段重逢又算什么?

  “案发是那年几月里的事?”

  方文吏道:“我记得是七月。”

  而西屏和她娘正是同年六月离开的江都,他不能忘了那天,他骑马赶了十几里的山路去追那艘船,终于没能追上,只远远看见西屏伶俜的身影站在船尾,随波光匆匆一折,就消散了。

  后来归家,顾儿安慰他,人各殊途。从没想过自那日一别,西屏再也没从那条江水登岸。她从水上去,又从水上回来与他重逢,而那间隔的十几年,她并没和他一样过着安定祥和的生活。

第99章 一双“父母”。

  姜家的香料铺子开在裕华街上, 西屏到那门前,刚好下起小雨。小厮先往铺子里要伞,掌柜的听说二奶奶来了, 忙跟着迎出门外。

  自从郑晨一死,生意上的事勉强由袖蕊在盯着,不过她才干有限, 对料理生意一窍不通, 只管死死盯在账上,偏又是个多疑之人, 于是成日家来找各铺掌柜的麻烦, 弄得各掌柜郁塞烦嫌, 都只望着姜辛能早些回来。

  那掌柜的将西屏迎进内堂便问:“二奶奶,不知老爷有信来没有, 几时能到家?”

  看来姜辛并没在铺子里露头,想必那香也不是他来配的。自然了, 他既然把曹善朗扯进来, 这种露头露脸的事, 肯定不会亲自来办。曹善朗是权贵公子, 这种跑腿打杂的事情,想必也是打发人来做的,所以铺子里未必清楚。

  西屏呷了口茶, 微笑道:“这会在路上,十月前必定是能回来的, 你们都是老掌柜了,老爷不过离家二三月, 难道你们就照管不过来了?”

  掌柜两手抱在腹前,笑着点头, “不是照管不过来,只是四姑娘——”

  西屏了然,袖蕊因不放心这些人,日日套上车马出门巡查,对着这些人必定没句客套话,多半是颐指气使教训人,伙计们就罢了,这些上年纪的老掌柜老管事怎会没怨言?

  “四姑娘不懂生意,就是话多,若是不中听,你们左耳进右耳出,忍耐些日子,等老爷回来。”西屏笑着安慰两句,搁下茶碗,“今日四姑娘还没来?”

  “才刚走一阵,这会估计是转到别处去了,怎么二奶奶不是和四姑娘一齐出门的?”

  西屏笑着摇头,掌柜的两眼一转,呵呵笑着端来果碟,“那二奶奶今日来是有什么吩咐?”

  “没什么要紧的,就是这两日为我那外甥蒙冤之事,我姐姐成日吃不好睡不好的,我想来给她配一副安神的香,制香的雷师傅呢?”

  这事大家都有所耳闻,掌柜的一面吩咐伙计去叫雷师傅,一面宽慰,“俗话说清者自清,谁都不信小二爷会做那犯法之事,奶奶不必过分担忧。”

  未几那制香的雷师傅进来,是位斯文的老相公,西屏从前就在他手上请教过两副香方,还算相熟,便打发那掌柜的自去忙碌,起身与雷师傅说了来意。

  雷师傅十分在行,马上拟出单子来,叫伙计去前头取各味香料。西屏对他大为赞赏,“到底是雷师傅,我只说两句症状,您就知道该用什么料制什么香,泰兴县只有您了。”

  那雷师傅坐在椅上恭恭敬敬地笑着,“都是二奶奶看得起,这点三教九流的雕虫小技,何止称赞?”

  “话不是这么说的,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呀。”正说着,见伙计取了香料进来,西屏忙吩咐,“给雷师傅也沏碗好茶来,慢慢制,不着急。”

  一时间上了茶,起了小炉,各色器皿摆开,又是蒸又是洗,工序繁复。西屏在一旁假意讨教帮忙,问了许多问题,谈谈讲讲的,终于问到:“雷师傅,您说这世上真有迷香么?”

  “那就要看奶奶说的迷香是哪一种迷了,若是能让人闻着闻着昏昏欲睡的倒有,若说像杂谈故事里那种一闻就使人昏厥的,那是夸大其词,香是没有这么强的效力,能吃进嘴里的药还差不多。”

  西屏也围着围布,坐在小炉前给炉子扇火,火上蒸着一种干果,烟雾腾腾升起来,罩住她微笑的脸,“可见那些故事都是骗人的,却说得跟真的一般。”

  雷师傅背身在案上研磨东西,轻声笑道:“不过香的效用也不可小觑,有些香料虽不能登时把人迷晕,却能致幻。说起来,前些日子就有个客人拿了副香方来叫我制,方子里用的一味主料是火麻,用量之大,我看可不是做什么正经用道的。”

  “火麻?那是什么?”

  雷师傅打发伙计去取了点干叶来给西屏看,西屏正欲凑上去猛嗅,雷师傅拿开了手,笑道:“嗳,奶奶当心点,可别这么闻,这东西可使人兴奋,急躁,发怒,还能致幻呢。”

  西屏朝他扇着眼睛,“这东西有这么厉害?”

  “也要看时辰看用量。”

  “那这东西危及性命么?”

  雷师傅暧.昧一笑,“那倒不会,常日熏着,能见神佛,仿若升仙,我听说京城里有的达官显贵玩乐起来,就喜欢用这东西制香。不过这也说不准,幻象这东西,有好有坏,有的人兴许能见着鬼呢,我还听说也有人因为吸食这东西自伤自残的。”

  西屏心中登如金钟敲响,曹善朗可不就是京城来的,也恰好是个达官显贵,他有这种香方不足为怪。何况南台曾说汪鸣身上有好些淤青,像是在不同时日内自己磕碰形成的。哪有人如此不小心,磕个一回两回还说得过去,成日磕磕碰碰,要不是个瞎子,要不就是嗅了这香,脑子糊涂了。

  她笑了笑,“那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,不知来找您制香的是什么人,他拿去又做什么用?”

  雷师傅摇头,“我也不好问人家,是个生客,四十来岁的年纪,听口音像是常州人。”

  夏掌柜!夏掌柜就是常州人,和先前锦玉关的东家娄城正是同乡。她立刻站起身与雷师傅告辞,欲回衙门告诉时修。

  不想马车行到半路,听见外头有个耳熟的声音在说话,掀开帘来,正看见顾儿从一顶软轿上下来,红药倾身替她打扇,朝身后那巷子瞥道:“我昨日来打听过,他二人就租住在这里。”

  听这话仿佛是来找什么人的,可是顾儿在泰兴又没旁的亲戚朋友,即便有,这时候时修还困在囹圄,她不着急,却有闲心来访友?

  眼见她二人走进巷子,马车又不能通行,西屏只得也下了车,吩咐小厮先回家去,独自撑着伞踅入巷中。

  这巷子曲折湫窄,前面已走失了顾儿与红药的身影,她撑着伞探头探脑,好在也没别的岔路,弯来拐去只是这一条道。有几户人家,都是蓬门荜户,不知顾儿到底是钻进了哪一家的门,直到望见巷口她也没再瞅见她二人。

  她心道,还是先往衙门去要紧,正要从巷里走出来,不想那口里突然驶来一辆马车,车头坐着两个汉子,还未看清相貌,便猝不及防给他二人提上马车,旋即那马车一溜烟从巷口跑开了。

  却说巷子里头,顾儿与红药丝毫动静也没听见,只顾着看这房子,几间屋子像是分恁给了几户人家,所以院子里挤逼得很,到处堆放着杂物,只留出条过道来。

  给她们开门的那老妈妈在前头引着路道:“你们说的那对夫妻就住在最里那间屋子,今日下雨,没上街去卖唱,不然你们今日也是白来。”

  红药与顾儿在后头工撑着伞向前张望,行过道洞门,里头还有个小院子,就只两间房,那老妈妈走去敲了敲东屋的门,“孔嫂子,在不在?”

  未几门开了,走出来个与顾儿年纪相仿的妇人,瘦瘦的身材,五官姣好,只是失于保养,脸色不大好。顾儿细一打量,的确是那日街头卖唱的那妇人,便上前和她搭讪,“你姓孔?”

  她那双眼睛疑惑地睃着她们,“我夫家姓孔,你们是?”

  顾儿给那老妈妈一点赏钱,打发她去后,朝屋里望了望,“我姓张,夫家姓姚,好不好进屋去说?”

  孔嫂子忙让她二人进去,请她二人在八仙桌上坐下,翻着茶盅倒茶,“我和夫人好像并不认得,不知夫人找到我家来有何贵干?”

  顾儿笑问:“那你认不认得一位叫潘西屏的小姐?还有,你认不得冯婧冯老爷和他的夫人刘柳姿?”

  孔嫂子脸上一僵,蓦地慌张,随手倒了茶盅。

  红药忙摸了帕子搽,看了顾儿一眼,笑道:“你不要怕,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,只是想来打听一点事情。”

  “你们——”孔嫂子左右睃着二人,仍有点怯怯的,“那件事——我们夫妻当时也不过是拿了她的钱,替她装装样子,至于那位小姐到底哄骗了人家多少,我们可不知道,也没有分她别的银子。”

  顾儿一时也是糊涂,只得先安抚,“你别怕,我们其实是西屏姑娘的亲戚,不是来寻她是非的,更不与你们相干,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给我们听就不妨碍了。”说着摸了点银子放在桌上。

  那孔嫂子一看银子,放下心来,这才道出原委。

  原来她和她丈夫原是通州戏班里的花旦和琴师,二人因受不了班主压榨之苦,那年双双出逃,上了艘到泰兴的客船,便在那船上撞见了一位小姐带着两个仆从。

  “她说她叫潘西屏,独住着一间舱房,我看她的言谈举止,穿着打扮都像有钱人家的小姐,所以那天,我就和丈夫斗胆去敲她舱房的门,没曾想她倒真请我们进屋去唱了。”

  两曲唱罢,西屏也不叫他们走,反问起他们夫妇的身世来,听说他们是戏班里逃出来的,便和雪芝笑着递了个眼色,又和和气气地问:“那你们此番到泰兴去做什么呢?”

  孔嫂子抱着琵琶叹了口气,“还能做什么,无亲无故的,左不过卖艺混口饭吃罢了。好在我自幼学戏,唱念做打样样来得,只是年纪大了,到底不如年轻的时候。姑娘呢?我听姑娘口音,好像也不是泰兴人,去泰兴是去投亲还是访友?”

  一时雪芝瀹了两盏茶来,关上了舱门,笑道:“我们姑娘是到泰兴县寻觅姻缘去的。”

  “寻觅姻缘?”

  “是啊,算命的说过,我们姑娘的良缘在泰兴县,可惜我们姑娘自幼没了父母,老爷太太虽然留下些钱财,却无人主张,耽搁了两年,实在耽搁不起了,只好听算命先生的话,到泰兴县去碰碰运气。”

  孔嫂子细细看着西屏,笃定道:“凭小姐的相貌,一定能遇得到一门好亲事。”

  西屏只腼腆一笑,还是雪芝来说:“遇到好人家不难,只是姑娘没有父母,许多事情又不好亲自和人说,就怕在议亲的时候吃亏。”

  “这倒是,女孩家没有长辈做主,总是不便宜。”

  西屏略带感伤地睃着他二人,,“今日遇见你们夫妇,倒叫我想起我的父母来了,大嫂和我娘倒有几分像,我一看就觉得亲切,所以才请你们进屋来唱,这也许就是天降缘分。我看,既然大家到泰兴去都没有亲友投靠,不如搭个伴,横竖到了那里也是要找房子住,不如就跟着我住,你们替我料理料理家务,等有媒人上门说亲的时候,你们充个长辈,免得我给媒人骗了。”

  话音甫落,雪芝便假意瞪她一眼,“姑娘乱说,非亲非故的,怎么好住在一处?”

  西屏仿佛会悟过来,吐了下舌,轻声嘟囔,“也是,大家不过是陌路人,我也真是个直肠子。”说着,冲他夫妇二人笑起来,“算了,我说笑的,大家有缘再见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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