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渡水看花
听起来很阔气。贺初道:“可我并不想日日见到崔公子。”
崔彻也不恼,心说:不见也得见,必须见。
“让九殿下一早来,可也没让殿下这么早就来,怎么了,昨晚没睡好?”
他顿了一顿,关怀备至,“做了?”
贺初:“……”
“是做梦了。不过,不是春梦,是噩梦。”
崔彻轻笑一声,“我不信。”
“自从回了安都,我就一直这样。”她认真道。
“比如呢?”
她本想说,她梦见章诩面目狰狞,笑容诡异,皮肤乌紫,嘴里还有一截断舌。
想想他最怕死尸,遂把话吞了下去。
“比如,梦见老大人总在逼问你,那个和顾色清谈婚论嫁又言而无信、中途反悔的娘子,究竟是谁。
还梦见木樨客栈那场冲天大火,我既要守着你,又想救宋娘子和柳陶,有一种既想往左,又想往右的分裂和拉扯。
还有,笛唱阁的书房里,芙蓉剑上映出的那对眸子,它的主人在我身后,隔着墙窥视着我。”
虽然不是什么死尸,崔彻还是面色一惨。
“然后就是昨晚,我梦见你了。之前那些梦,我可不会醒。可崔公子一出现,我便吓醒了。”她眯着眼,一言难尽地看着他,“所以你说,你是不是更可怕,你是不是我的噩梦?”
闹了半天,在这里等着他。崔彻冷笑一声,换了话题,“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。”
贺初不敢相信地笑笑。
她跟崔彻没走过这个夏天,她二哥和四哥陷入了一种胶着又尴尬的局面,易储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,以及她伤透心的阿耶阿娘……
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好消息?
“顾大人那件案子的五万两赏银,陛下给我了,银票就在我这里。”
从杏子坞回来,她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。进了她阿耶口袋的银子又流转出来了,天知道这有多么不易。
“分你一万两。”他慷慨地说。
一万两!的确是个好消息。
她忽然觉得纵使她跟崔彻没走过这个夏天,但一起查查案子,还有银子拿,似乎也没那么痛彻心扉了。最重要的是,她能还债了。
她舔舔感到干燥的唇,不确定地问:“不是说,我为了这桩案子,‘妄图邂逅顾色清’,还差点嫁给了他。行为过犹不及,扣了不少吗?”
“可你说得对,明月桥下,榆钱粥是至关重要的线索,一切都是从那条线索引出的发现。一万两是你应得的。”
太不可思议了,她睁圆了眼。
“另外,我们事先说好的,允你免费去马场,期限一年。不过你也知道,马场是我的,你如今避我如蛇蝎,你还愿去吗?”
崔彻真花血本了,到底是跟裴青瑶做了不可言说之事,嘴上硬得很,心里还是有愧的。
“去,当然去。你是你,马场是马场。”她喜滋滋道。
崔彻:“……”
“可这样你不亏了吗?”
“不亏。”崔彻慢吞吞道:“你的一万两银票,先放在我这里。”
就知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,贺初冷却:“我的银票为什么要放在你那里?”
“你忘了,我说过的,不嫁给我,但凡你的,皆是我的。再说了,娘子有钱就变坏,放在你那里,那还了得。”
贺初:&*%%¥¥#
第76章 金钱观
不久,卓见素来了,崔彻给了他三千两银票。
贺初眼巴巴地望着,问:“青莲打算怎么用这笔银子?”
卓见素既腼腆、又憧憬,“买点薄田,娶个媳妇。”
“殿下呢?”
贺初不好意思说,她的银票被扣在崔彻手里,只能想象:“先把债还了。然后,买点好酒,买匹好马。如果还有余钱的话,再做几身男装衣裳。”
崔彻轻嗤一声。
贺初撇了撇嘴,问崔彻:“那崔公子呢?”
崔彻道:“这还用问,当然是存着。”
*
卓见素提审的是柳直的正妻柳夫人。
柳夫人新寡,却喜上眉梢。一身素服,满头珠翠,发髻和妆容都是安都城最流行的样式。
卓见素一上来就问:“夫人,你夫君柳直人在何处?”
柳夫人不自在地道:“去年夏天,我夫君就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去年夏天,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柳夫人费神地想了想,“去年七月。”
崔彻与贺初均想,这对夫妻果然是陌路人。
“是病故?”
见卓见素饶有深意地视她一眼,柳夫人打了个哆嗦,硬着头皮道:“吃醉了酒,回家途中掉进河里,淹死了。”
“那尸首呢?”
“当然是下葬了。”
“一派胡言。”卓见素敲着桌案,“有人在去年八月还见过你夫君,那么在去年七月,被柳府下葬的人又是谁?”
柳夫人被敲得胆战心惊,“谁,是谁在去年八月,还见过我夫君?”
卓见素道:“就是找到柳府,又被你赶了出来,还让人把她行李中所有值钱东西都抢走,想让他们母子二人流落街头的宋娘子和柳陶。”
原来是她。
柳夫人狡辩:“她不过是我夫君的一名外室,她的话怎么能信?”
卓见素冷笑一声,“嘴倒是挺硬。柳直去年八月在南山县住过几天,别说宋娘子和柳陶了,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。还有,柳直在南山县的那几天,把原先在他名下的田庄、铺子,全转到了宋娘子名下,相关文契上留下的都是当天的日……”
卓见素还没说完,柳夫人就反应道:“什么!柳直那短命鬼又瞒着我,转了田庄铺子给那狐狸精?”
贺初:“……”
崔彻:“……”
回到安都后,崔彻让人查了安都柳府和南山县宋娘子的财产,柳直的财富超过了他的想象。无论是柳府的吃穿用度,还是宋娘子在南山县的家,都阔绰得很。而柳直只不过是雍王乳母的儿子,即使陪伴雍王多年,是雍王的亲信,其家底也不该这般丰厚。
柳夫人等于承认了,下葬的不是柳直。卓见素道:“说吧,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柳夫人道:“谁不知道雍王殿下才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,雍王殿下的亲信,将来自然是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。我爹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,才把我嫁给了柳直。”
贺初想,谁都知道四哥是她阿耶最宠爱的皇子,能不挤兑着她二哥胡思乱想,在太子的位子上如坐针毡吗?
“可新婚第一夜,没想到他那么好看的一位郎君,却是个银样镴枪头。”
贺初在场,卓见素虚咳了两声,暗示柳娘子说话不要这么直白。
贺初看看崔彻,一脸不解,什么叫银样镴枪头?崔彻假装没看见。
柳夫人奇怪,这位大人不是让她招认吗?她这不就是在招认吗。
“从一开始,我们就不睦。此后,柳府的花销从不短缺,他却极少回家。不久他就告知我,他在南山县养了外室,他们后来还有了个儿子。”
卓见素纠正道:“宋娘子是柳直的妾室。这一点,文书上写得很清楚。而且,柳陶是柳直唯一的孩子,也是安都柳府所有家产的继承人。”
柳夫人连忙道:“大人这话不对。不管狐狸精是外室还是妾室,那狐狸精跟银样镴枪头生的孩子都不是柳府的继承人,否则他们找上门的时候,我也不会只让他们流落街头那么简单。”
在场三人纷纷咋舌,在大理寺敢说这么豪横的话,真不知她是愚蠢还是坦率。
崔彻思忖,也就是说,柳夫人一定和柳直达成了什么协议,柳陶不继承柳直的财产,否则他们不可能活着走出安都。
“去年五月,他回来后,我们又大吵一场。这日子我实在过够了,我说,如果你走了,就别再回来。这话我常说,他从来都是头也不回就走掉了。可那次,他忽然转身走到我面前说,如果他八月还没回来,就说明他人已经不在了,让我大张旗鼓地为他操办一个葬礼。只要我办好葬礼,安都柳府的现有财产,就全部归我。我问他,他为什么会死。他笑笑说,他是雍王殿下的亲信,经手的都是危险之事,相当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,迟早有一天,脑袋会掉下来的。”
也就是说,柳直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。卓见素强调:“他说八月没回来,才办葬礼。那为什么七月就办了呢?”
柳夫人道:“七月办葬礼,不过就是往前提前了一点,有什么区别呢。”
没区别吗?
看来她等不及了,巴不得夫君早点死,好继承柳直在安都的财产。贺初感叹,天下真是什么样的婚姻都有。
“如果柳直回来了,你怎么办?”
“那还不简单,他回来了,我可以对外解释,整件事就是个误会。事实上,我赌对了。一直到现在,他也没出现。他肯定是把别在裤腰带上的脑袋弄丢了。我唯一的失算就是,我和南山县的狐狸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,树死猢狲散,我哪知道她还会找到安都来。”
“那下葬的又是谁?”
“是我娘家的亲戚。正巧,那人喝醉了酒,掉到河里淹死了。他家没钱办丧事,找我借钱。我就向他们提议,把他当作柳直下葬了。葬礼的时候,那家人都在,相当于送了死者一程,银钱还能一分不出,上哪儿能找到这么便宜的事。我们商订的文书在我这里,上面清楚写着,我出多少银子,让那人以柳直的名义下葬,还按有他们的手印。”
崔彻忽然发问:“那雍王府呢?柳直是雍王殿下的亲信,如果说柳直死了,最先知道的不应该是雍王府,雍王殿下本人吗?”
第77章 相思豆
见是崔彻问话,柳夫人小心翼翼回道:“雍王殿下派了人来吊唁,还送了很丰厚的银子。”
柳直去年七月明明还活着,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使得雍王默认,柳直已死?
崔彻沉思片刻,没再追究:“夫人说,柳直是好看的郎君,有多好看?”
顿了一顿,看向贺初,“有我好看吗?”
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