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一颗绿毛球
“世子爷,佛祖说,拿起了才能放下,婢子不过是想大姑娘想得通,心里舒畅些。”
“佛祖没说过这句话。”
陆执方睨她一眼,“你劝嘉月拿起,你自己呢?”
自那夜表明心迹,除了她不想再娶旁人,她除了短暂的拥抱再没有别的回应,调到嘉月院里后,还处处躲着他,摆明了就是不相信。
馥梨眼神闪烁了一下,想假装听不懂,陆执方已欺身靠近。“世子爷,这里是大姑娘院子里。”
“我如何不知?”陆执方没退,温热手掌抚上了她的耳廓,在耳垂上重重揉捏了一下。馥梨耳边一下燎起麻麻痒痒的感觉,突然又冰冰的,有了些重量。
陆执方如法炮制,手掌触上了另一边。
他亲了一下她唇角,再退后一步审视。
“还不错。”
同样盛装赴宴的郎君走远了,背着手,身姿清雅端正如松竹,半分看不出方才窃玉偷香的熟练劲儿。
馥梨摸了摸耳朵,回到屋里对铜镜一看。
瑰玉做成的耳坠如霞艳明,光魄清润,缀在她的两只耳垂上,衬出她一脸颊无需胭脂晕染的绯色。
第37章 想给陆执方一点甜。……
樱花宴开场。
陆执方留在男宾这边招待,陈平候家的顾二郎君、永昌伯府的刘大公子,都是母亲让他暗中留意,觉得家世、年纪都相当的人选。
酒菜才上第一轮,就看到陆嘉月身边的嬷嬷过来,给他递了个小纸条。陆执方看了纸条,再瞥向了席间多日未见的挚友,游介然免了舟车劳顿,容色较淄州丰朗,又因为了结一桩心事,整个人舒展起来,桃花眼都更明湛了几分。
酒过三巡,吃了半饱,陆执方敲敲案台,提议来投壶,“每一轮投得最烂的那个,有罚。”
游介然一听就不干:“陆九陵,你这是故意在整我,明知道我准头差。”但架不住宾客附和,郑璞瑜已经作了摩拳擦掌,撩袖预备的动作。
陆执方点来仆役准备,离席时同他落后几步说话,“我是替阿妹留神,才提议的赏罚。”
宴饮上的输赢玩乐是人放松嬉笑的时刻,仔细观察,也能看出人品二三。
游介然吊儿郎当的姿态一愣:“成吧。”
窄颈描金对耳壶摆上。
宾客们每人都得三支箭。
每轮投得最离谱的人都不一样,但游介然不负众望占了其中一轮。陆执方对其他两位输家高高举起,轻轻放过,惩罚上偏最为难他:“绕前院最大的那棵五云松的园子跑十圈,边跑边念咏春词。”
“咏春词不念,区区十圈,小爷还怕你不成。”游介然利索地去了。园子挺大,十圈每一圈都会路过一道月洞门,叫宴饮的宾客们能看见。
一开始还能望见那道招摇的身影,众人笑过几轮却不见了,郑璞瑜提醒:“游公子别是迷路了。”
陆执方笑:“迷路不至于,偷懒就说不准了。”
袖子里,还拢着嘉月给的纸条——欲见修自,望兄筹谋。小姑娘说,拿起才能放下,他也希望阿妹放下。
大半日过去,樱花宴到了尾声,席间只剩下残羹冷酒,宾客三三两两告辞着离去。
游介然是最后一个走的。
陆执方在西路抄手游廊看见了陆嘉月,拢着绉纱披帛,垂袖盈盈静立,羸弱的肩膀耷拉着。
他走过去。
陆嘉月转头,轻轻唤了一句:“阿兄。”
陆执方不动声色观察她:“顾二郎君性情活泼多话,有些莽撞,但为人城府不深,待人赤诚。刘大公子比你年岁大上一些,话少沉稳,还不太看得出私下脾气。阿兄建议,是接触顾二郎君。”
这两位,樱花宴上她都远远见过一面了。
陆嘉月眉目忽而扬起来,释然一笑:“好啊。”
兄妹俩正在廊下漫话,忽而见蓝雪熟悉的身影在中庭出现,跟着两个护送她回皇城的护卫,其中一人背着另一人,脚步匆匆,蓝雪声音惊慌失措:“快些,找大夫,先找云苓来止血。”
府里有略通医术的婢女,仆役们不想费钱找正儿八经的大夫瞧,就找云苓应急。
“蓝雪。”陆嘉月唤了一声。
府人已拥着那位看起来受伤的护卫去下人院。
蓝雪病后清减,此刻唇色还白,看来受了惊吓。
陆执方皱眉:“怎么回事?”
蓝雪道:“奴婢同两个护卫入城,在慈安街遇到奇装异服打扮的男子。街头拥挤,那男子朝奴婢丢来一束鲜花,奴婢没多想接住了,怎料那人说着口音生涩的官话,就说要……要……”
她咬了咬唇,有些说不下去。
陆执方接了话:“要你跟他回去成亲?”
蓝雪艰难地点头,“他跑来拉拉扯扯,护卫兄弟为了保护奴婢,跟他动了手脚,那人输了才罢休。”
陆嘉月有些懊恼:“忘记去信同你说了,新一岁各国来朝贡,有附属国使团入皇都,街上见到奇装异服、样貌独特的人,尽量离得远一些。”方才樱花宴上,女郎们议论得最多的也是这事,出入马车,戴紧帷帽,唯恐同异邦外族有了什么牵扯。
“是玛鄄国的人,他们当地的风俗习惯,朝喜爱的女郎抛鲜花,女郎受了便表示认同。”陆执方想了想,“那男子没有随行人?鸿胪寺官员不在?”
蓝雪摇头。
“是随行使团里官职不高的陪同,不碍事。”
听陆执方这么说,蓝雪便放下心来,还不算给镇国公府惹祸。陆嘉月有好一阵没见蓝雪,正要拉着她回院子里好好说话,听得一声清咳。
“阿兄?”
“你跟她说,蓝雪回来了。”
便是不说,馥梨也有眼睛看。
陆嘉月披帛一挥就走了,故意不答应,哼哼唧唧道:“我就不说,阿兄自己来领人。”
陆嘉月的院子里,馥梨已收拾好了屋内,正双手托腮,对上桌上的瑰玉耳坠发呆。
从形状到色泽都很漂亮,她很喜欢,可是太漂亮了,这不是她应该戴的首饰。她从腰间解下香囊,把耳坠子拾在手里,要放进去。
“阿兄送的?”
陆嘉月慢慢的讲话声忽然冒出来。
馥梨吓了一跳,回头见她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,脚步竟然悄无声息。
“是。”
她没否认,把耳坠子塞入香囊,将抽绳拉紧。
“怎么不戴?”
“被问起来了,不好解释。”
馥梨对上陆嘉月疑问的目光,陆嘉月眼眸有些惋惜,又提了提语气:“馥梨,蓝雪回来啦,你今夜当值,明日就回阿兄的静思阁。”
馥梨应下来。
待时辰差不多了,就去给陆嘉月预备入夜要用的物件,她爱用的安神香、爱看的话本子、睡前喝的香茶、涂脸的面膏……她以往没给陆嘉月值过夜,姑娘家的东西琐碎,一样样齐备了,还怕漏点什么。
“大姑娘还有什么想要?”
“没有了。”
馥梨便去阖支摘窗,隔绝春夜的微寒,做完了这一切,准备把大灯盏的火吹灭。陆嘉月坐在床边打量她,忽而歪头:“怎么还留一扇窗不关?”
馥梨一愣:“在静思阁习惯了。”
她转身,把最东边那扇窗也阖上。
陆嘉月的表情浮现些困惑。
“婢子进静思阁做事的时候,席灵姐姐叮嘱了,世子爷屋里的东侧要留一扇窗。”
“一直留吗?”
“对,刮风下雨都不关。”
陆嘉月听后愣愣地失神,淡淡地“哦”了一声,卷在手里的话本子也没兴致看了,翻身睡过去。
馥梨走过去替她拉上了床帐,留一盏小灯,外间有长榻,铺了整套枕褥被面,是给值夜婢女用的。
馥梨正要绕过去,听见陆嘉月在床帐辗转反侧。
“大姑娘,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
床帐里静了一会儿,陆嘉月掀开个小角来,“馥梨,我阿兄他喜欢你。”
“……婢子知道的。”
馥梨顿了一下,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。
“你不懂,”陆嘉月声音静静的,有些担忧,又有些欣喜,“他定然是很喜欢了,才会叫你察觉。你知道席灵为何要你在屋里留一道窗吗?”
馥梨摇头。
陆嘉月换了一个问法:“你有同我阿兄坐过一辆马车吧?阿兄不喜欢坐马车,坐船也不喜欢。”
馥梨回忆了少有的几次,与陆执方在马车里共渡的时刻,在陆嘉月的引导下,模模糊糊找到了共通,“世子爷……喜欢把马车帘打起来。”
就同他的屋里总要开窗一样。
“对,阿兄不喜欢逼仄的地方,尤其是没有窗户的。”陆嘉月干脆抱着膝盖坐了起来,“我小时候同阿兄、同游介然三个一起胡闹着长大,因为那时候,我还有大哥哥。阿兄是陆家孙辈行二的。”
“大哥哥他每日天不亮就要习武练功,天亮了要上课,经学史学、算数书法……一直上到天黑下来都不停。祖父说大哥哥很厉害,很有天赋,无论文武都是奇才,可是后来大哥哥突然生了重病。”
“重病没救过来。”
“再后来,阿兄就不能时常同我们胡闹了。”
“大哥哥要做的那些,变成了阿兄要做。”
“习武要看天生根骨,阿兄的天赋没大哥哥好,就专注于习文。可是习文,但凡做得不如大哥哥好,就要被罚跪祠堂。”
“跪一个时辰、两个时辰、一天半天……有一回,阿兄同父亲吵了一大架,我一连两三日都没见过他从祠堂出来。我就同游介然商量,要把阿兄救出来,可把整个祠堂找遍了都没找到阿兄。”
“最后游介然找到了神龛底下有个机关。”
“底下有个暗室。”
“阿兄就被关在那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