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素光同
华瑶满意地点了?一下头:“好,明天晚上,我就用绳子把你?绑起来。”
谢云潇依然?从容:“你?明晚不一定有空。”
华瑶确实不知道,明晚是否能与?他玩闹,她现?在也只是随口一说。杂务繁多?,她难得闲暇,就像一根绷紧的弦,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候。
华瑶及时转
移话题:“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。”
华瑶决定从头说起。她侧身斜坐,面朝着谢云潇,认真道:“我攻占宛城的那?天夜里,宛城总兵官派出?了?七百个武功高?手,合力刺杀我……”
谢云潇只问了?一句:“你?受伤了?吗?”
华瑶不甚在意:“只有一点点小伤。”
她兴致勃勃:“你?知道我有多?厉害吗?”
谢云潇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华瑶道:“我在屋顶上飞奔,一大群刺客把我包围了?,我疯狂砍人,砍死?了?好多?刺客,他们都被我吓坏了?。”
谢云潇由衷地称赞道:“殿下真是英明神武,武功盖世?。”
华瑶沾沾自喜:“那?当然?了?。”
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更轻:“我自创了?一门剑法?,剑气突然?暴涨,割破了?我自己的脸,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痛。我一心只想?杀敌,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。”
谢云潇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。借着灯光,他一丝不苟地观察她的面容。
她的脸上并未留疤,他也并未碰到她的面颊,只是隐约有一种温热的触感,从他指尖传递开来,传到她的骨头里,如?同羽毛拂过?一般,轻飘飘的,痒丝丝的。
华瑶猛地扭过?头:“我杀了?刺客首领,他的武功比我高?得多?,我一剑砍断了?他的脖子。后来我又杀了?宛城总兵官,把他的尸体剁碎,烧成灰了?,骨灰埋在宛城衙门,以便震慑文官。”
谢云潇大致明白了?她前段时间的经历。他推测道:“生死?存亡之际,你?自己领悟了?窍门,内功外功突飞猛进,确实是因祸得福。”
华瑶还想?吹嘘一下自己的勇猛,谢云潇却说:“你?竭尽全力,反杀了?武功比你?高?得多?的刺客,气血难免亏损,还需静养一段时日……”
华瑶打断了?他的话:“我捡到了?一本武功秘籍,按照书上的口诀,随便修炼了?几天,我的功力就恢复了?。 ”
谢云潇半信半疑:“什么秘籍?”
华瑶立刻把“清静道”的口诀传授给他。
谢云潇试用片刻,却说:“略有提升。”
华瑶道:“你?说的‘略有’,大概是多?少?”
谢云潇道:“万分之一。”
华瑶认真地分析道:“你?的武功太厉害了?,这?么短的时间内,哪怕只是增进一点点,也算是很不错了?。”
华瑶与?谢云潇的距离极近。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,此时他们并无任何亲密举动,仅仅是对视了?一会儿,便有一股隐形的暗流涌动,若明若昧,不清不白,难以用语言形容。
珠帘被微风吹动,撞出?细碎的声响,华瑶回过?神来。她特别严肃地说:“这?本秘籍的功法?,很奇怪,按照习武者的品性划分,共有七种类型。”
谢云潇如?实说:“习武之道,因人而异,心性不同,适用的心法?也不尽相同。”
华瑶若有所思。
谢云潇又详细地解释道:“我所学的内功口诀第一句,‘由动入静,静极思动’,你?的秘诀是‘外动内静,内平外成’,二者颇有相似之处……”
诚如?谢云潇所说,心性不同的人,适用于不同的心法?,他解释的这?些口诀,对华瑶而言,没什么太大的用处。
她原本不想?听他废话,但他现?在很像是一位老师,对她言传身教,既有耐心,又很负责。她的心思活泛起来,也不管他还在说什么,她拽过?他的衣领,在他唇上重重地亲了?两口。
四周虽有帘幕遮挡,却也不是密不透风,蝉鸣声、蛙鸣声、水浪声、莲花浮动之声,全都掺杂在风里。
谢云潇并不习惯这?种突如?其来的、缺乏征兆的、尤其还是在室外的亲热,在华瑶的注视之下,他的耳尖似乎泛红了?,她特意和他耳语:“好了?,心肝宝贝,回去睡觉吧,我有点困了?。”
谢云潇坐怀不乱的本领仍然?高?超。他俯身靠近她,轻轻地吻了?一下她的唇角,这?个吻太过?短暂,转瞬即消,极尽克制之能事,很值得反复回味。
华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,他又牵起她的手,沿着来时的路,走回寝宫。戌时已过?,灯笼的光线逐渐暗淡了?,他们就像一对晚归的寻常夫妻,匆匆地踏进家门,偶尔几句窃窃私语,只说给彼此听,千般旖旎、万种温存,尽在不言中。
*
次日一早,华瑶在谢云潇的怀抱中醒来。
昨晚华瑶睡得很好,心情也很愉悦,现?在她精神焕发,正准备立刻起床,梳洗一番,赶去议事厅,召开一场晨会。
华瑶穿好衣裳,跳下了?床榻。她才刚走到卧房门外,侍女就来禀报:“殿下,六皇子给您寄了?一封信。”
华瑶道:“什么时候寄来的?”
侍女道:“回禀殿下,今天早些时候,卯时三刻,六皇子的侍卫把密信送到了?宛城衙门。”
华瑶不太喜欢“六皇子”这?个名讳,在她看来,六皇子高?阳司度,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,比他的兄长好不到哪里去,他根本配不上皇族的尊称。
华瑶并不相信司度的品行,诚然?,司度也确实没什么品行。他很可能会在信封和信纸上投毒,好在华瑶早有准备。
华瑶命令侍卫取来一双特制的手套。她戴着手套,打开密信的封套,缓缓地展开信纸,只见司度在信中说:“皇姐先后派了?两批人马密谋刺杀,他们已被我斩尽杀绝……皇姐只比我年长三个月,能有多?深的城府?”
华瑶虽然?是司度的皇姐,但她确实只比他大三个月,他的言辞间充满挑衅意味,她并不生气,只是暗暗想?道,她杀他的时候,会像杀晋明一样狠绝,干脆利落地一剑砍死?他。
第149章 苦难消 “今生今世,永结同心,生生世……
华瑶把密信装入封套,扔进香炉里烧掉了。她派人把香炉搬走,又招来侍女,仔细地?询问了宛城衙门的情况。
自从华瑶接管宛城,她严格地?执行自己的战略计划,严查出入城门的每一个人,尤其注意防范武功高手。
然而,司度的侍卫不仅能进城,还能把密信送到宛城衙门,这无异于向华瑶表明?,宛城文?官与司度相互勾结,他们里应外合,要将华瑶置于死地?。
侍女退下以后,华瑶仍然站在原地?,谢云潇走到了华瑶身边,华瑶转头看他:“你?都听到了吗?”
谢云潇早已穿戴整齐。他身上的衣袍素淡而洁净,衣领严严实实地?合拢,遮住了锁骨和?胸膛上的浅红色吻痕,华瑶清楚地?记得吻痕所在的位置,那都是她昨晚任性妄为的铁证。
华瑶恍惚一瞬,又很严肃地?说:“司度想让我自乱阵脚。”
谢云潇牵住她的手:“你?准备如何应对?”
华瑶略一思索,推断道?:“司度派人给我送信,无非是想警告我,我暗杀他的计划失败了,他在宛城安插了不少奸细,而我并不知道?奸细的身份。”
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,谢云潇还牵着她的手,她无意识地?拨弄他的指尖,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指。
华瑶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?盯着他。
谢云潇仍在安抚她:“宛城全城日夜戒严,搜查奸细也并非难事。”
华瑶却说:“如果奸细是文?官,那就不太好办了。”
谢云潇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。
他隐晦地?提醒道?:“宛城百姓推崇读书人,宛城文?官的门生?多?达上万人,贸然处置文?官,或许会?引发一场动乱。”
华瑶赞同他的意见:“确实如此,宛城的情况很特殊,四成以上的百姓能够读书认字,如果我在这里大?开杀戒,我的名声就保不住了。”
她轻声低语,似是呢喃一般:“而且,你?也知道?,我并不想草菅人命。”
谢云潇沉默片刻,又问:“你?还有哪些顾虑?不妨直说,我会?尽力为你?分忧。”
谢云潇的态度诚恳又温和?,显得十分沉稳可靠。
华瑶反倒偏过了脸,不再看他:“前些天,我收到一个消息……”
四下无人,周围一片沉寂,她冷静地?叙述道?
:“司度的军队只有一千人,朝廷严禁他私自调兵,他为了扩张声势,纠集了一大?群乞丐和?流民,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,正向着宛城进发。”
谢云潇半信半疑:“乞丐和?流民怎能经?得起长途跋涉?”
华瑶仰头望天:“司度并不在乎他们的死活,哪怕一路上都是尸体遍地?,又有何妨?死伤惨重的后果,终究只有我会?承担。”
谢云潇大?概明?白了司度的险恶用?心?。
朝廷派遣司度招降华瑶,名为“招降”,实为“剿灭”,单凭司度的一千人马,很难袭击华瑶,于是司度剑走偏锋,收揽一大?批流民,四处散播不利于华瑶的消息,制造出一种混乱的、恐慌的局势。
司度抵达宛城之后,局势还会?进一步恶化。
他或许会?效仿古代名将,在城墙下大?声喊话,借用?朝廷的名义,痛骂华瑶的不忠不孝。
他或许还会?施展一些卑劣手段,只要华瑶一天不投降,他就强迫一群流民自尽,美其名曰“舍生?取义,以身证道?”,流民为了大?义而死,华瑶又怎能执迷不悟?
谢云潇差不多?已经?猜到了司度的计策。
华瑶比谢云潇更聪慧,在更早一点的时候,她就洞见了许多?暗藏的玄机。
世事纷纭,犹如一盘又一盘的棋局,华瑶每走一步棋,各方势力都迈出了千百步,她必须立足于全局之上,反复地?权衡利弊,才能制定出最合理的应对措施。
华瑶并未透露自己的策略,只是小声地?安慰谢云潇:“别怕,心?肝宝贝,我会?想办法?的,只要有我在,我们就不至于走投无路。”
谢云潇一个不留神,说出了自己的心?声:“只要你?平安无事,我别无所求。”
华瑶只觉得十分惊讶,谢云潇曾经?对她说过,他希望她百战百胜,这当然是一种美好的祝愿,她能感?受到他的真情实意。
现在,她不太能理解他的情意之深重,她的思绪陷入一片茫然。不过片刻之后,她就想出一种新奇而独到的见解。
谢云潇看起来像是月神云仙,但他毕竟生?活在人世间,和?她一样的肉身凡胎,无法?脱离七情六欲,他的所求所愿,又怎么可能只寄托在她一人身上?他连他自己都忘掉了吗?
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,谢云潇并不是在谈情说爱,而是在和?华瑶较量,他们两人说情话的本领,究竟孰高孰低、孰强孰弱?
华瑶恍然大?悟。
她严肃地?回应道?:“嗯,我明?白你?的意思,你?对我也很重要,你?务必照顾好自己。你?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,我真的会?非常非常心?疼,疼到无药可救的地?步,在这艰难困苦的世道?里,哪怕历尽艰险,我也要保你?无灾无难、一生?平安。”
谢云潇忍不住笑了一声。他紧握着华瑶的双手,认真道?:“我自有我的命数,你?不必为我费心?,不过我确实有求于你,希望你?能答应我。”
华瑶好奇地?问:“什么?”
谢云潇格外郑重:“今生今世,永结同心?,生?生?世世,永不分离。”
华瑶怔了一怔,谢云潇说情话的本领好强,她一时无法?盖过他的风头,甚至无法?直视他的双眼,情真意切的目光,反倒让她难辨虚实,她只能随口附和?:“嗯嗯,好吧,我同意。”
她的回答很简单,谢云潇还是觉得她很可爱。
谢云潇清楚地?知道?,他几近狂热地?深爱着她的灵魂,既然狂热,就没?有丝毫冷静可言。他有心?而她无意的一段对话,在他看来,也是他们互许终身的佐证,从前往后,从过去到将来,再多?的艰难困苦,他总会?陪着她一同经?历、一同克服。
*
当天上午,临近巳时之际,华瑶在议事厅召开了一场晨会?,与会?者都是华瑶的得力干将。众人围坐一桌,共同商讨、评议各部门的重大?决策。
众人的座位没?有高低之分,亲疏远近却是一目了然。谢云潇坐在华瑶的左侧,白其姝坐在华瑶的右侧,显然是她的左膀右臂,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。
相比之下,朴月梭虽然是华瑶名义上的表哥,却只能坐到华瑶的对面,与华瑶的距离最远。
朴月梭丝毫不觉得气馁,还在心?里安慰自己,他才刚投奔华瑶不久,并不熟悉各项事务。今日他第一次参加晨会?,应该多?学?多?听、多?思多?想,若是能为华瑶多?效一点力,那便再好不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