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宇开霁 第171章

作者:素光同 标签: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

  若要毒害谢云潇,必须大量收集世间至毒至绝的毒物,辅以?硫磺、硝石、朱砂、鸩羽,经过整整两年的精细提炼,才能制造出一小瓶。

  这一小瓶毒药,名为“绝杀”,已被东无收入囊中。

  东无打算用?“绝杀”毒死谢云潇。

  如果?谢云潇死了,镇国?将军又会经历一次丧子之痛,凉州战场凶险异常,镇国?将军心力交瘁,大概会重病身亡。

  华瑶与凉州的盟约难以?继续,启明军的军心大乱,东无便有机会活捉华瑶。

  他?会砍断华瑶的手脚,将她圈禁在皇宫里。

  他?也曾轻视过华瑶,只因?她天性活泼开朗,人人都?觉得她很可爱,他?也觉得她只会讨人喜欢,却没半分威仪,又怎能威慑众臣?

  但她终究是长大了,她也有她的运筹决策。

  过去的半年里,华瑶所向披靡,屡战屡胜,秦州的臣民崇敬她,如同崇敬一位神女。

  华瑶立身处世十分豁达,真有几分神性,无论落到怎样的境地,她从来?不会自暴自弃。

  正因?如此,东无很想?活捉她、囚禁她、凌虐她,让她如同丧家之犬一般,卑微地匍匐于他?的脚下。

  这般残忍的念头,早已扎根于他?心中,如今偶然想?起来?,也只发生在一瞬之间。

  他?再次下令:“传信给司度,我送他?一份厚礼。”

第七卷:霜天晓角

第156章 细雨微寒 “你还记得我的姐姐华瑶吗?……

  东无派人?给司度寄了一封信,信中说明,皇帝已死,司度若要求生,只?能与东无合作。

  时?至今日,司度与华瑶势同水火。司度散播了不少诋毁华瑶的谣言,华瑶必定会想?办法除掉他,而他的靠山只?有皇帝。

  靠山轰然倒塌,司度又该何去何从?

  朝政大权已被太后把持,比起?司度,太后更宠信华瑶。皇帝留给司度的武功高手,也?将被太后调回京城,司度怎会甘愿坐以待毙?

  此时?,东无拉拢司度,就是赏了司度一条活路,司度断然不会拒绝。

  东无与司度结盟之后,东无会派遣一支精锐部队,潜入司度率领的流民队伍之中,等候谢云潇出现,隐蔽地刺杀谢云潇。

  倘若谢云潇迟迟不露面,那就杀了秦三或者许敬安——这两位武功高强的女?将军,堪称是华瑶的左膀右臂。

  东无对自己的布局感到满意。

  这种满意也?是淡漠的、沉静的、未达心底的,东无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,手上还拿着?那一瓶名为“绝杀”的毒药。

  他的指尖抵着?瓷瓶,轻轻地刮蹭了一下。

  在他的计划执行之前,他还想?找出一位绝世高手,亲身试验“绝杀”的毒性。

  东无曾在囚犯的身上施用过“绝杀”。

  那些囚犯死得很快,也?死得很痛苦,但他们毕竟不是绝世高手,他们的武功远不如谢云潇。

  倘若谢云潇中了“绝杀”之毒,经过多?少个时?辰,谢云潇才会毒发身亡?

  这个问题的答案,关系到东无的后续措施,东无决定探究明白。

  东无又与谋臣商量了半

  晌,妥当地料理各项事务,这场会议就结束了。众多?谋臣依次退下,除了东无之外,议事厅内空无一人?。

  直到这时?,东无才传召了若缘。

  若缘虽是东无的妹妹,吃穿用度还不如东无的奴仆。她贵为当朝五公主,却没有半分体面。如果东无要杀她,她也?只?能引颈受戮。

  若缘忐忑不安,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。她缓慢地走在廊道上,像是走上了一条黄泉路。

  大概一个时?辰之前,若缘收到了东无的命令。他传唤她到府上来议事,但他并未说明,他要与她商量什么事。

  若缘隐约猜到了一点端倪。她也?想?好?了,自己应该怎么应对。纵然她有万全?准备,她的心里还是很害怕。

  她的皇兄,高阳东无,泯灭人?性,丧尽天良。她凭什么和他周旋?她要比他更谨慎,才能在乱局中找到一丝生机。

  少顷,若缘走到了议事厅的正门之外。

  她定了定神,跨过门槛,步履缓慢地走向东无。尚不等他开口,她已经跪在了他的脚边,极恭顺地磕头行礼:“参见皇兄,叩请皇兄万福金安。”

  东无并未回话。他正在翻阅一本折子,仿佛没听见若缘的声?音。

  若缘的额头紧贴地板,双手叠放在头顶上。她长久地保持着?跪姿,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,除了疲惫,她还感到屈辱,无从发泄的屈辱。

  她脑海里的思?潮翻涌着?,海浪一般咆哮着?,到了最后,只?剩下“权力”两个字。

  权力,权力,她强烈地渴求权力。

  东无忽然说:“我向来看?不惯自作聪明的人?。”

  这一瞬间,若缘听出了东无的嘲讽之意。

  她顿时?明白了一切。

  她急忙解释:“皇兄,请您宽宏大量,原谅我的冒失,我不是故意隐瞒,只?是不知道如何开口。您日理万机,我不敢耽误您的大事,在我还没了解清楚之前,更不敢轻易地做出决断……”

  她语无伦次,说到后来,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。

  东无的鞋底微抬,照着?她的肩膀狠踹了一脚。

  她又摔倒在地,嘴唇被鲜血浸透了,疼痛锥心刺骨,痛得她遍身麻木。

  她反而收住了哭腔,凄然地笑着?:“皇兄,求您脚下留情,你要是真杀了我,我的这一番经历,只?能说给地底下的阎王听。”

  她屏住呼吸,疼痛似乎减轻了几分。

  她突然发现,疼痛并不可怕。她所畏惧的,并非疼痛本身,而是疼痛带来的后果,最严重的后果也?就是一命呜呼,那也?没什么大不了。想?通了这一点,她便从自怜自艾的情绪中抽离出来,她逐渐冷静,心境也?变得平稳了。

  若缘抬起?头,仰视着东无:“上个月,我给皇后请安,明仁宫的奴才看?不起?我,对我推推搡搡。我无法忍受,便在明仁宫大闹一场,皇后震怒,罚我在宫门外跪了两个时辰。恰在那个时?候,我听见,明仁宫有人?议论萧贵妃,还有人?说,萧贵妃的骨灰被洒在了京郊的静海寺。我手头正缺钱,家里的生计难以维持,我惦记上了萧贵妃的陪葬品。”

  东无仍未接话。他漠然地看?着?她。

 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,任凭东无如何审视,她也?没流露出一丝胆怯。

  她平静地叙述道:“十多天前,趁着?月黑风高,我去了一趟静海寺,确实捡到了金银细软,还遇到了两个武功高强的和尚。他们一个叫宏悟,一个叫观逸,我尚未查清他们的来历,就没有及时?向您禀报。”

  她对东无撒谎了。

  事实的真相是,若缘与皇后搭上了关系。

  皇后告诉若缘,萧贵妃的坟墓位于静海寺。如果若缘胆子够大,就去静海寺蹲守一段时?日,总能碰见萧贵妃的旧部。

  若缘按照皇后的指示,常在夜间徘徊于静海寺周围。

  果不其然,若缘见到了萧贵妃的旧部,其中有几个人?,显然是萧贵妃的忠仆。

  若缘及时?亮明身份,还说自己愿意帮助他们调查萧贵妃的真正死因,他们原本与皇宫失去了联络,心情又是很焦急的,听见若缘的那一番话,便也?同意配合若缘。

  他们出钱,若缘出力,各有所求,各得所报,一来二去,若缘认识了他们的头领——此人?名叫岳扶疏。

  岳扶疏是一位学识渊博的谋士,原先?效忠于高阳晋明,后来他在虞州遭受了火灾,他的半张脸都被烧焦了,似乎还中了一种奇怪的毒药。他浑身肌肉僵硬,口不能言,脚不能行,只?能在纸上涂涂画画。

  医师都说,岳扶疏的寿命不到一年。

  他一个将死之人?,竟然还有夙愿未了。

  他告诉若缘,他一定要杀了华瑶。

  若缘并不清楚岳扶疏与华瑶的仇怨。

  不过,若缘也?希望华瑶死于非命。在她心底的最深处,还有一种隐秘的期盼——倘若她的兄弟姐妹都死光了,她就能坐上皇位了。

  岳扶疏察觉了若缘的心声?。他向若缘保证,他愿意与若缘互惠互助,为显诚意,他送给若缘三千两白银,这是晋明留在京城的遗产。

  若缘不再?贫困潦倒。她接受了岳扶疏的资助,还想?借用岳扶疏的人?脉。

  据她所见,岳扶疏经常被病痛折磨,但他的神智依然清醒。他的身边还有两位得道高僧,一个年老,一个年少。

  年老的名为“宏悟”,正是传说中的“中原第一高手”,宏悟禅师。

  年少的名为“观逸”,他是宏悟禅师的徒弟。他之所以留在岳扶疏的身边,只?是因为,他觉得,岳扶疏身中剧毒,与他有关。佛门讲究“因果相连”,他造下了恶因,就要承担苦果。

  若缘跟他们打交道,仅仅是为了谋取他们的钱财、观察他们的武功招式。至于他们的恩怨情仇,若缘不知道,也?不想?知道。

  此时?,东无又问:“你与宏悟禅师有几分交情?”

  若缘连忙说:“皇兄要是想?传召他,我给他写封信,他便会来拜见您,绝不敢让您久等。”

  东无道:“倘若他来迟了,你的骨灰也?会落在静海寺。”

  若缘道:“请皇兄放心,今日午时?之前,宏悟禅师一定会赶到您的府上。”

  话虽这么说,若缘与宏悟禅师却无任何私交。但她知道,宏悟禅师以慈悲为怀,以仁善为念,只?要有人?向他求助,他就不会放任不管。

  *

  午时?将至,若缘正站在一座水阁凉亭之中。

  夏日炎炎,天气十分闷热,风也?静止了,湖水无波无澜,凉亭热得像个蒸笼,若缘仍然面不改色。她捏着?一柄绢纱团扇,扇面遮挡了她的半张脸。

  她抬头,放眼望去,湖光水色一片朦胧,游鱼顺流而去、逐影而来,她沉浸于短暂的宁静,几乎忘记了她已陷入何等艰难的境地里。

  正当她出神之时?,东无的侍卫来传信,宏悟禅师与观逸禅师双双现身了。他们身披蓑衣、头戴斗笠,装扮得如同贫民,却给东无递交了拜帖。

  东无将在议事厅接待他们。

  若缘得知这一消息,毫不意外。她原本不愿牵涉其中,可是东无派遣侍卫来找她,她便不能袖手旁观,还要赶回议事厅,与宏悟、观逸接洽一番。

  她匆匆忙忙地上路了。直到此时?,她还不明白,东无为何召见宏悟禅师?

  她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。她并不担忧,也?不惊恐,如果东无顺着?宏悟禅师的线索,查出了她近日以来的举动,她就立刻认罪伏法,绝不狡辩一字一句。

  这么一想?,她的脚步也?轻快了许多?,甚至有一点想?笑了。

  她“咯咯”地笑了起?来,越笑越高兴,越笑越开怀。她蹦蹦跳跳地奔跑着?,就像一只?野狼,正在辽阔的草原上飞驰,飞往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。

  她的心脏渐渐空虚,却又充满矛盾。她极度地贪慕权势,又极度地渴望自由,世间难得两全?其美?之事,唯有仇怨是无穷无尽的。

  距离议事厅还有一里路程,若缘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脚步,忽地听见一阵刀剑撞击之声?,刚猛无比,恍若雷鸣。

  她略一驻足,凝目远眺,前方十丈远之处,东无率领上百名侍卫,正与宏悟禅师交手,他们竟

  然打起?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