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宇开霁 第215章

作者:素光同 标签: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

  谢云潇道:“史书?上说?过,天?下大业,并非一圣一朝所能兼备。”

  “那是当然,” 华瑶接话道,“开?创太平盛世,不止需要一位明君圣主,更需要千千万万的臣民。”

  谢云潇道:“闹到天?翻地覆的大变革,多?半是自下而上、由卑及尊。倘若天?下臣民自愿做你的臣民,你登基称帝,也是大势所趋。”

  华瑶听出了谢云潇的言外之意。她措辞隐晦:“各地的攻防部署,我早已安排妥当……”

  话未说?完,谢云潇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肉,鱼刺已被他剔除了,鱼肉滑嫩细腻,汤汁浸入白米饭,飘散出淡淡香味,勾起了她的食欲。她埋头吃饭,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饭。

  用过午膳,华瑶又赶去军营,料理一切善后事宜。

  她忙到深更半夜,天?色漆黑,营房里点亮了烛火。她站在夜色之中,神情平静,今夜过后,她和东无之间,将?会爆发一场大战,各自的生死存亡,全凭天?命定夺。

  她走在回?府的路上。冬夜寒气深重,雾气漂浮,她的侍卫提着一盏灯笼,闪出一线灯光。

  道路上寂静无声,她脸颊微凉,抬头一看,天?下雪了。零零星星的雪花,迎着微弱的灯火,飘满夜空。

  大雪将?至,她心头涌上一阵凉意。她加快了脚步,走进一座朱门大宅,众多?守卫下跪行?礼:“恭请殿下圣安。”

  华瑶道:“免礼。”

  华瑶轻功高超,转瞬之间,她步入回?廊,直奔书?房而去。她又写了几?封信,吩咐信使传给?守城将?领,此?时已是子时一刻,该睡觉了。她身影一闪,就像强盗一样气势汹汹地闯进卧房。

  华瑶道:“我回?来了。”

  谢云潇道:“恭迎殿下。”

  谢云潇比她回?来得更早,他才刚沐浴过,换了一件单薄的寝衣,衣领扣合得一丝不苟。

  昏黄的烛火跳动着,华瑶看得清清楚

  楚。她伸了一个懒腰:“我也想洗澡。”

  谢云潇道:“浴室里备好了热水。”

  华瑶转身跑去浴室,飞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,也洗去了一身疲乏。

  说?来奇怪,她从小?惧怕东无,此?时此?刻,明知大战在即,她心里没有一丝恐慌,反而还有一种?奇特的兴奋。她想救人,也想杀人,她不怕累不怕死,但她的敌人必须死。

  华瑶离开?浴室,三步并作两步,跑到了床上,钻进了被褥里。她顺手打出一道掌风,熄灭了烛火,顿时陷入黑暗之中。

  她安安静静地侧躺着,脸颊贴着白花绸缎的枕巾,绸缎又滑又凉,她却觉得浑身燥热,脑海里思潮翻滚,像是一盆沸水溅射出来,烫得她精神百倍。

  今夜下了一场雪,她的计划能否成功?她掐紧了一方枕巾,躺在床上辗转反侧。

  谢云潇一把搂住她:“卿卿。”

  华瑶实话实说?:“我睡不着。”

  谢云潇紧搂着她的腰肢,暗暗为她调息运气:“卿卿别担心,抛开?一切杂念,很快就会睡着了。”

  华瑶轻声道:“前年的雍城之战,去年的彭台县之战,其实都是万分艰难,不过那时候,我没什么好失去的,我心里无牵无挂。今时不同往日,只要我战胜了东无,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,这一步的时运,我等得太久了……”

  谢云潇打断了她的话:“各人有各人的命数,时运机缘可遇不可求。你命中注定继承皇位,若是太过急切,反而会勾动贪欲,你的内力也会因此?紊乱。”

  华瑶道:“管他什么机缘命数,生死存亡都是说?不准的。”

  谢云潇多?用了一分劲力,把华瑶抱进他的怀里。她在他身上胡搅蛮缠,过了一小?会儿?,她泄愤似的,使劲一拽他的衣襟,只听“哗啦”一声,衣衫已被她撕碎了。她顺势摸过去,摸到他身上火热如焚。他的呼吸声低沉而压抑,手臂上青筋浮现?,血脉贲张,他依旧克制着自己的情动,任由她胡闹到无法无天?的地步。

  华瑶略有一丝歉疚。她给?他盖好被子,又钻进了他的怀抱。他拨开?她凌乱的发丝,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舔舐吸吮,她的耳骨一阵酥麻,温热清冽的气息吹到她心里了。

  她混混沌沌的,有些舒服,有些困倦,却还是不想睡觉。

  她小?声道:“入睡之前,我给?你讲个故事。”

  她用力扯了一把被子,把他们?二人蒙住了,只留了一个碗大的通风口。他们?一起藏在被窝里,彼此?的心跳声也都能听见,就像一对偷情的野鸳鸯。

  谢云潇反倒有些冷淡:“行?了,到此?为止,别再胡闹了,明天?还要早起。”

  华瑶悄悄道:“讲个故事而已,名字就叫《采花大盗华小?瑶》。”

  谢云潇沉默片刻,嗓音略显沙哑:“我不想听。”

  谢云潇明明应该回?答“洗耳恭听”,他怎么会拒绝华瑶呢?

  华瑶质问道:“为什么不想听?”

  谢云潇道:“你是采花大盗,我不知道你要采几?个人。”

  华瑶道:“当然只有你一个人,这还用说?吗?”

  谢云潇揽过她的腰肢:“只有我一个,为何自封为采花大盗?”

  华瑶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,她改口道:“好吧,这个故事改名叫《天?下第一痴情华小?瑶》,华小?瑶是全天?下最?痴情的情种?,江湖人污蔑她是采花大盗,其实是嫉妒她武功高强,品行?端正。”

  谢云潇想笑却没有笑。

  华瑶的衣袍已从她肩头滑落。她像是什么都知道,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,紧紧依偎着他的胸膛,与他肌肤相贴之时,玫瑰的香气丝丝缕缕飘散过来。

  谢云潇并不清醒。他也在胡言乱语:“华小?瑶行?走江湖,行?事正派,从来不曾越过雷池一步。她是天?下第一正人君子,歪门邪道对她万分嫉恨。”

  华瑶笑出了声:“嗯嗯……哈哈,你真?好玩。”

  她继续胡编乱造:“华小?瑶也是江湖侠客,有一天?,她在路上遇到了一位公子,名叫谢潇潇。谢潇潇被仇家追杀,正在逃命……”

  谢云潇自言自语:“我被仇家追杀,竟然只会逃跑。”

  华瑶解释道:“嗯,我想给?自己安排英雌救美的戏份,只能委屈你逃跑……”

  谢云潇猜到了她的计策:“你救了我,然后我以身相许?”

  华瑶高高兴兴道:“对,就是这样。”

  谢云潇的声音里似有一丝笑意:“你不觉得这个剧情太老套了吗?没什么新意。”

  华瑶挑衅道:“那你有什么新主意?你倒是说?出来啊。”

  华瑶料定他说?不出什么石破天?惊的话。她懒散地倚靠着他,指尖往上摸到了他的喉结,轻轻地画了一个圈。

  谢云潇一语惊人:“你曾经说?过,你第一次见到我,应该撕烂我的衣裳,强吻我的嘴……”

  华瑶震惊不已,这真?是太狂野了。这一瞬间,她想起来了,这么狂野的话,确实是她亲口说?过的,倒也没什么,她向来敢作敢当。

  她轻笑道:“这不巧了吗?你的衣裳已经被我撕烂了。”

  她抬手缠住他的脖颈,他略微低头,她直接吻了上去。他吻得更深更重,掌心托住她的后腰,把她向前一提,她从被窝里钻出来了。

  空气微凉,窗外落雪声渐渐稠密,冷冽的寒风一丝一丝飘进室内,平添了一种?空旷寂寥之感。

  她攀紧他的肩膀,像是拥抱着一团烈火,太热了。

  她记不清今夕何夕,此?时何时,断断续续道:“嗯……不……不亲了,我要睡觉了。”

  谢云潇停止一切动作,只听她的气息平稳如常,他又在她唇上短促地吻了一吻。

  温柔乡里无烦恼,她其实也有贪恋之意,不过片刻之后,她下定决心:“快睡觉,别胡闹了。”

  这话是说?给?谢云潇听的,也是说?给?华瑶自己听的。她早已疲乏到了极致,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

  窗外大雪纷飞,天?地间一片茫茫雪景,弥漫着无边无际的寒气。谢云潇记得华瑶冬夜怕冷,他把她抱得更紧,她睡得安稳,他渐渐也沉入梦乡。

  *

  寅时三刻,天?未亮,雪未停。

  东无站在窗边,挑开?一扇竹帘,地上积雪已有几?寸深,松树的树枝已被大雪压断。守门的侍卫腰间佩刀,刀鞘结了一层冰,冰上又落着一点雪,斜映着森冷的寒光。

  今夜凌晨,军营里传出流言,说?华瑶是真?龙天?女?,天?降瑞雪,神灵庇佑,华瑶必将?百战百胜。

  启明军大多?是北方人,来自凉州、虞州、秦州、沧州等地,习惯于严寒天?气,尤其是凉州、沧州的精兵强将?,擅长在寒风雪地行?军作战。

  东无此?次出兵,总计调用了五万人,十分之七的士兵籍贯是绍州和吴州,此?二地的天?气稍暖,吴州又有“小?江南”的别称,当地人一年到头见不到几?场雪,士兵也极少在风雪天?训练。

  如此?算来,华瑶占尽了天?时地利。

  东无只觉得好笑,启明军演变为启明教,华瑶身为教主,真?有通天?的手段,风雨雷电、霜雪冰雹,再寻常不过的天?气,都能助长华瑶的神威。

  东无想出一个凌虐她的办法,罚她在雪地里长跪数日,再挑断她的手筋脚筋。

第201章 黑岩城下催发 谁生谁死,谁胜谁负,各……

  天色暗沉,寒气?深重。

  东无点燃了一盏烛灯。他?坐在灯影里,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,哒,哒,哒,哒,响声极轻,却让人毛骨悚然。

  姜亦柔坐在东无身边,正在烧火烹茶。她精通茶道,技艺高超,曾经受过名师指点。未出嫁前,她还有个美称叫“茶香居士”,说来可笑,那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。

  她端起紫砂壶,倒出一杯清茶,茶香幽幽,她默默地出神?。她的眼前灯影幢幢,她情?不自禁地想着,我是谁?我是我吗?我又是谁?

  东无道:“茶水满了。”

  姜亦柔立刻清醒过来。她柔声道:“请殿下息怒。”

  东无道:“你?可知我为何动怒?”

  姜亦柔道:“殿下的心事,妾身怎能猜得

  到?朝堂上的军机政务,妾身是一概不知的,妾身只知道尽心尽力伺候殿下,若是伺候得不周全,只求殿下责罚,妾身恭领。”

  姜亦柔垂首敛眉,看?不见东无的神?情?。东无叩响了木桌,桌上茶杯震颤,茶水泼溅开来,姜亦柔的心里未起波澜,却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。

  东无仿佛看?穿了她的心思,他?道:“你?年少时,别号茶香居士。你?曾经写过一首诗,贴在书房门上,还记得吗?”

  姜亦柔抬起头来,她的心跳加快了,只听东无念道:“大漠正苍茫,山河万里长,鸿鹄天地广,远近送茶香。”

  这一首五言绝句,确实是姜亦柔的手笔。彼时她还不是姜亦柔,她名叫姜鸿志。她自比于?鸿鹄,立志要闯出一片广阔天地。

  姜亦柔知道东无洞察秋毫,但她不知道他?算计人心的本领如此高超。她嫁给他?做妾,已做了六年,她侍寝的机会并不多,他?时常忙于?公务,平日里,她极少与他?相?处。直到今日,她才察觉,他?的城府深沉难测,在他?面前,她无法?掩藏自己。

  她并不觉得恐惧,与聪明人打交道,装模作样也是不必要的。她轻轻地笑了一声:“从前写过的诗句,妾身虽然还记得,却也不曾放在心上了,效忠殿下,才是妾身的本分。承蒙殿下不弃,妾身愿为您尽忠效力……”

  东无打断了她的话:“你?终于?想通了。”

  姜亦柔不是想通了,而是不得不臣服。她自嘲一笑,柔声道:“是,妾身决心已定。”

  东无道:“你?想要什么赏赐?”

  东无的赏赐向来丰厚。金银珠宝,功名利禄,他?从来不吝惜,正因如此,也有很多人愿意为他?卖命。

  姜亦柔喃喃道:“妾身侍奉殿下多年,深受殿下恩宠,享尽了富贵荣华,不敢再要什么赏赐了。”

  东无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。他?指尖冰凉,她打了一个寒颤,脱口而出:“君喜则我喜,君憎则我憎,我与君同心,君不为我异……”

  话未说完,她改口道:“请殿下恕罪,在您面前,妾身不该自称为‘我’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