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素光同
谢云潇走?入卧房。他坐到床边,自然?而然?地坐下了,汤沃雪端来一碗药膳,他接过瓷碗,正想给华瑶喂药,汤沃雪提醒他:“公主暂时失忆了。”
谢云潇道:“我在门外听说了。”
汤沃雪道:“那好,你照顾公主,我去看看秦三、燕雨和齐风,要是有什么急事,你派人去叫我。”
谢云潇道:“辛苦了,多谢。”
汤沃雪大步流星地离开了,临走?前,她顺手关上了房门。这?一间卧室里,只剩下华瑶和谢云潇两个人,华瑶缓缓地坐起身,背靠着一只软枕,她的右手也受伤了,很疼,只有左手能活动。她把左手伸进枕头底下摸索,竟然?摸到了一枚雕龙金印。
华瑶紧紧地握着这?一枚金印,记忆如?潮水般涌现。她胸闷心慌,喘不上来气,她努力调整
自己的呼吸,内力又在体内运行了三周天,虽然?她还是觉得?头疼,但她理?顺了自己的思路,差不多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。
谢云潇还不知道华瑶恢复记忆了。他很客气地问道:“殿下,您现在能吃药吗?”
华瑶只问:“我昏迷了几天?”
谢云潇道:“三天,你可以安心休息,麻烦已经解决了。”
华瑶道:“嗯嗯,是有点饿了,你把药膳给我,我自己吃。”
谢云潇道:“你的右手受伤了。”
华瑶顺口?说:“你的左手也有伤。”
银勺碰到了瓷碗,撞出一声?清脆的轻响,谢云潇语气平静地问:“殿下怎么会记得?我左手有伤?”
华瑶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纱布:“纱布是透光的,我能看见一点点。”
谢云潇自言自语:“真的不记得?我了吗?”
华瑶心想,谢云潇真的很好骗。
谢云潇端住了药碗,华瑶自己拿着勺子,一小口?一小口?地吃着药膳。她一边吃,一边口?齿不清地问:“你怎么证明你是我的驸马?”
谢云潇不假思索:“你每天辰时起床,亥时入睡,早晚都要沐浴,每天上午练武一个时辰……你喜欢吃清蒸鱼、枣泥糕、水晶虾饺、玫瑰汤圆,你偶尔会做噩梦,梦醒后,手脚发冷……”
华瑶打断了他的话?:“你怎么知道这?么多,你长什么样?我想不起来。”
谢云潇竟然?回答:“容易被忘记的长相。”
华瑶差点笑出声?来,她又问:“你平常叫我什么?”
谢云潇道:“卿卿。”
华瑶道:“我叫你什么?”
谢云潇沉默片刻,华瑶还在埋头吃药,谢云潇如?实回答:“你叫我心肝宝贝,还给我起了一个小名,叫谢潇潇。”
华瑶点了一下头:“这?确实是我会说的话?。”
谢云潇低声?道:“你叫过别人心肝宝贝吗?”
华瑶道:“那倒没有,怎么,你吃醋了?”
谢云潇道:“殿下多虑了,我从?不吃醋。”
华瑶轻轻地笑了一声?:“我怎么觉得?你撒谎了?”
谢云潇听出了她的语气中的调侃之意,此时她刚刚吃完药膳,她伸了一个懒腰,又在床上躺平了,谢云潇试探道:“卿卿?”
华瑶翻了个身,她趴在床上,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,枕巾是天蚕丝织成的,薄薄一层,滑滑凉凉的。她蹭了蹭枕巾,又起了玩心,小声?道:“嗷呜。”
谢云潇也察觉到了她的记忆已经恢复。他躺在她的身边,搂住她的腰肢,极轻声?地回应道:“喵喵。”
华瑶道:“嗷呜嗷呜。”
谢云潇道:“喵喵喵喵。”
华瑶觉得?这?个游戏很好玩,心里积压已久的郁气消解了不少,浑身的疼痛也被她淡忘了,她的心情很平静,平静之中又有几分愉悦。她深吸一口?气,连声?念道: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。”
谢云潇笑了一声?,他道:“喵喵喵喵喵喵喵喵。”
华瑶还想说一长串“嗷呜”,谢云潇忽然?念了一句:“卿卿。”
华瑶道:“嗯?”
谢云潇道:“卿卿,卿卿,卿卿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,华瑶有一种猜测,谢云潇的耳尖大概已经变红了,她抬起手,摸到了他的侧脸,又摸到了他的耳尖,真的有一点烫烫的。她觉得?他很好玩,她道:“你曾经说过,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,我开心,你也开心,两个人加倍开心,岂不就是天生?一对?”
谢云潇很坦然?地承认:“当然?,确实如?此。”
华瑶道:“嗯嗯。”
谢云潇道:“你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?”
华瑶岔开话?题:“你为什么会留在这?里照顾我,你不需要养伤吗?”
她抓住他的右手,隐约摸到他的脉搏:“你也伤得?不轻啊,伤口?还疼吗?”
谢云潇道:“还好,再过一个月就痊愈了。”
华瑶道:“伤筋动骨一百天,你应该休养一百天。”
谢云潇道:“你自己打算休养多久?”
华瑶叹了一口?气。她的脸上还蒙着纱布,她看不清谢云潇的神色,也看不清卧室里的陈设,药膳已经吃完了,药效渐渐上来了,她的头疼减轻了不少,她的思绪更?清晰了。此时她再做决断,比起方才,也更?理?智些。她反问道:“许敬安的军队抵达永州了吗?”
谢云潇道:“昨日抵达了扶风堡港口?。”
许敬安是留守秦州的将领,数天前,华瑶传信给许敬安,命令她率领两万精兵,从?秦州赶到永州。她从?秦州出发,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,终于在昨日入驻扶风堡。
华瑶心想,如?果许敬安早来两天,华瑶也不至于在扶风堡的城门外受伤。不过,来迟了,总比没来要好,许敬安驻守扶风堡,永州贼兵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华瑶沉声?道:“我打算休养十四天,在此期间,收服金莲府的御林军,御林军要是不识抬举,我就杀光他们,永绝后患。”
谢云潇道:“十四天之后,你要去哪里?”
华瑶道:“去京城。”
谢云潇道:“救出杜兰泽?”
华瑶道:“不止如?此,如?果我不去京城,方谨一定会趁机发动宫变。到时候,不仅杜兰泽活不成了,京城大小衙门也会被方谨血洗一遍,东无?和晋明的党羽或许会投靠方谨,方谨的势力壮大,我的势力就被削弱了。”
谢云潇沉思片刻,默认了华瑶的意见。他握着她的手,与她十指相扣,他认真道:“祝你百战百胜,早日登基。”
华瑶道:“嗯嗯,一定一定。”
华瑶知道谢云潇也很疲惫,他们像是在荆棘山上跋涉了许久,筋疲力尽,遍体鳞伤,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。他们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?,渐渐地沉入梦乡了。
*
华瑶在床上休养了两天,第三天清晨,她的病情好转了不少,可以下床行走?了。她立刻召见文臣武将,与他们探讨收复永州的计策,会议结束之后,文臣武将纷纷告退,只有俞广容留在了议事厅。
晌午时分,阳光灿烂,照得?厅堂一片明亮,华瑶高坐上位,俞广容站在华瑶的面前,躬身弯腰,禀报道:“微臣有一事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华瑶道:“但说无?妨。”
俞广容道:“启禀殿下,启明军……”
俞广容故意停顿了一下,继续说:“启明军第十二军营的副官何勇,死因不明。”
华瑶已经猜到了俞广容的心思,她淡然?道:“何勇是东无?安插的奸细,我派人把何勇杀了,看来,那人做事不周全,在你面前露出了马脚。”
俞广容连忙道:“殿下,您曾经给微臣指派了十个暗探,贼兵攻打浅山镇的当天,有一个暗探亲眼?看见,何勇被一名侍卫杀了,那侍卫是辛夷,辛夷是驸马的侍卫。”
俞广容话?音落后,华瑶沉默不语,俞广容的心跳渐渐加快了。短短几个瞬息,似有几个时辰那么长,华瑶忽然?命令道:“过来。”
俞广容向前走?了两步,距离华瑶更?近了。她低着头,不敢与华瑶对视,华瑶低声?道:“你做得?很好,本宫重重有赏,本宫宠信的忠臣,也是朝廷的重臣。你是本宫的眼?睛,也是本宫的耳朵,听明白了吗?”
俞广容立刻答应:“是,微臣明白。”
纵然?华瑶早已知道了一切,她还是需要俞广容传递消息。而且,俞广容不能妄加评判,只能转述事实。
俞广容侍奉华瑶几个月,仍不清楚华瑶的喜好,她只觉得?华瑶神秘莫测,她的心思也瞒不过华瑶。她抱拳行礼:“微臣恭祝殿下顺利进京,继承大位。”
今日,群臣告退时,众人齐声?说过“恭祝殿下顺利进京,继承大位”,此时,俞广容又说了一遍,表明自己的诚意,华瑶的语气缓和了几分:“自然?,你告退吧。”
俞广容这?才离开了议事厅。她缓步走?下台阶,天光落了她满身,她抬头看天,仿佛预见到了华瑶登基的那一日,也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。
*
近日以来,京城下雨又下雪,天气寒冷,冬风凛冽,山上的积雪一直没有融化,远远望去,白皑皑
的一望无?际,笼罩着一层寒烟。
琼英站在窗边,观望远景,她的姐姐若缘站在她身侧,若缘轻声?问道:“你确定吗?东无?真的死了?”
琼英摇了摇手里的团扇。她走?了两步,又站住了,裙摆在地砖上拖曳。玉石地砖之下,铺着一层地暖,烧的是银骨炭,炭火旺盛,室内温暖如?春,微微地飘散着一股茶香和花香。
琼英只穿了一件锦绣纱裙,又用一把团扇摇出了一阵凉风。她淡淡道:“那还能有假吗?东无?死了,被华瑶杀了,哦,不对,是被华瑶身边的一个女?官,叫白什么,白小姐,她杀了东无?,她把东无?的脑袋割下来了。”
若缘道:“东无?身边的人也死了吗?”
琼英道:“没死光,东无?身边有个侍卫,叫霍应升,武功极高,也是化境高手。霍应升没死,他回京城了,带回来几千个武功高手,就住在大皇子府上,方谨暂时不会攻打大皇子府,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。”
东无?没死的时候,若缘日夜盼望东无?暴毙。如?今,东无?真死了,若缘又有些怀疑:“霍应升活下来了,为什么东无?死了?东无?竟然?死得?这?么容易?”
琼英道:“我听说,华瑶和谢云潇重伤,启明军死伤三万人,永州的灵桃镇、垂塘县这?几个地方,人都死光了。永州武将世家孔家,全家上下几百人也死光了。”
若缘道:“华瑶和谢云潇死了吗?”
琼英道:“这?我就不知道了,也许快死了吧,东无?的武功那么高,华瑶的武功可比不上东无?,不死也是个半残了。”
若缘笑了一声?,她终于笑出声?了,琼英调侃道:“姐姐,你这?是幸灾乐祸了?”
若缘道:“妹妹这?是哪里的话?,我只是担心华瑶,华瑶也是我们的姐姐,她为民除害,我倒是希望她能长命百岁呢。”
琼英抬起团扇,挡住她自己的下半张脸。她直勾勾地盯着若缘,只说了一个字:“哦?”
若缘当然?明白琼英的意思。琼英把东无?的死讯告诉她,就是在下逐客令了,若缘已经在琼英的公主府借住了一个多月,若缘也打算告辞了。
若缘道:“多谢妹妹这?些时日的关照,我就不打扰你了,妹妹何时有空,欢迎你到我的寒舍来做客。”
琼英敷衍道:“好,姐姐慢走?。”
琼英根本瞧不上若缘的公主府,在她看来,若缘的公主府,就像一个茅草屋,若缘也是知道的。若缘收拾了自己的行囊,当日下午,她离开琼英的住处,回到了自己家里。
这?一路上,若缘都在想,不入虎穴,焉得?虎子?华瑶与若缘的出身十分相似,她们的母亲都是身份卑微的弱女?子,如?今她们的境遇天差地别,不仅是因为华瑶运气好,更?是因为,华瑶敢于拼搏,敢于挑战,凉州、秦州、岱州、永州的战场,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??华瑶享受的荣华富贵,也是她自己挣出来的。
若缘的心里涌起一股热血,她也想做人上人,她生?来应该是人上人。她受够了窝囊气!建功立业的机会,她必须抓住,她再也不想任人宰割。
若缘回家之后,东无?赐给她的那些侍卫全部消失了,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,当然?,她也不想知道。她带上自己的两个侍女?,轻车简从?,火速赶到了东无?的大皇子府。
大皇子府上依旧是规矩森严,管事、掌司、家臣、侍卫各司其职,各项事务分派得?井井有条,仿佛东无?在世时那样,东无?的驭人之术还真是很不错的。若缘咬了咬嘴唇,她的心里没有恐惧,只有兴奋,以及一丝怨恨。
若缘也是大皇子府的常客,侍卫认识她,管事也认识她,如?同她预料的那般,没有人阻拦她,她顺利地闯进了宋婵娟的房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