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素光同
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王迎祥亲自赶来迎接华瑶,此时正是晌午时分,阳光灿烂,天气晴朗,启明军的盔甲闪耀着银光。
南城守军打开了城门,华瑶率领启明军入城。
王迎祥跟在华瑶的身后,赔笑道:“公主殿下,您率领的启明军,真是威武不凡啊,奴婢斗胆问一句,您是不是把天上的天兵天将召下来了?”
华瑶冷冷地看了他?一眼,杀气冲天,他?吓了一跳,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。
步入城门的士兵越来越多,王迎祥站在城内,数了一圈,又?察觉到了不对?。他?抬起拂尘,挤出一个笑:“公主殿下,进城的士兵,可不止一千人啊。”
华瑶狡辩道:“太后娘娘命令我率领一千精兵入城,我身边确实只有一千精兵,剩余的两万人不是精兵,只是杂兵,还请太后娘娘放心。”
王迎祥道:“话是这么说,可是,哎,公主……”
他?弯下腰来,恭恭敬敬道:“公主殿下,您的军队进了城,朝廷还有什么颜面可言?您毕竟是大梁朝的公主,您也挂念着大梁朝的江山社稷,无论是您,还是太后娘娘,哪一位不是大梁朝的主心骨?请您体谅太后娘娘的难处……”
华瑶打断了他?的话:“你应该知道,凉州三十万铁骑,秦州二十万精锐,永州十万精兵强将,绍州五万官兵,只会听从?我的号令。我在永州的这几个月,又?收服了江湖七大门派的武功高手,你现在立刻回去,禀报太后,正因?为我挂念着大梁朝的江山社稷,我才没有攻打京城,你听明白?了吗?”
王迎祥颤声道:“殿、殿下……”
华瑶冷声道:“别让我重复第二遍。”
这一瞬间,王迎祥分不清了,他?面前?的这位公主,究竟是方谨,还是华瑶?在他?的记忆里,华瑶小心谨慎,伺候太后十分殷勤。
如今,华瑶真是改头换面了,华瑶气势极强,王迎祥不敢反驳,只怕自己说错一句话,华瑶就会把他?当众斩首。
他?听说了华瑶在永州的事迹,永州贼兵首领杨宁宴,武功已入化境,杨宁宴对?华瑶出言不逊,华瑶瞬间出招,剑气震碎了杨宁宴的血肉,杨宁宴只剩一具骨架。
王迎祥也知道,华瑶的小名是“华小瑶”,依他?看来,
“华小瑶”这个名字,不太适合华瑶,华瑶可以?改名叫“小东无”。
这个“小”字,暗示她的年龄更小,她的歹毒手段,比起东无,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,难怪,东无的性命断送在了她的手里。
王迎祥逃命似的跑回了皇城。
次日早晨,王迎祥又?传来一则消息:“殿下,如今的局势万分危急,您千万不能意气用事,太后娘娘传召您和驸马入宫商量朝政,您最多只能带上一个侍卫,三公主已经?答应了……”
华瑶道:“姐姐也只带一个侍卫吗?”
王迎祥道:“是啊,比真金还真,若有半点虚假,您可以?把奴婢处死,奴婢没有半句怨言。”
华瑶转念一想,为什么王迎祥会说,姐姐已经?答应了?昨天,华瑶给了太后一个下马威,现如今,比起华瑶,太后可能更信任方谨。
因?此,太后先把消息传给了方谨,传召方谨入宫商量朝政,等到方谨同意之后,太后才派人来通知华瑶。
或许,太后的本意是召见公主和驸马两个人。不过,考虑到顾川柏不会武功,谢云潇的武功早已臻入化境,太后格外开恩,允许方谨和华瑶多带一个侍卫。
这个侍卫的人选,华瑶也想好了。她看了一眼周谦,顿时感到信心满满。
王迎祥道:“大皇子还在世的时候,太后娘娘曾经?传召大皇子和三公主入宫,他?们二位也都?答应了,都?没有忤逆太后娘娘的懿旨。”
华瑶道:“此一时非彼一时,我在永州的时候,曾经?给皇祖母写了几封信,皇祖母从?未回复过,我担心皇祖母的安危,也担心父皇的安危,如今的朝政,究竟是谁在把持?”
王迎祥道:“您可以?放心,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身体安泰,陛下、陛下的病情?也逐渐稳定了……”
华瑶低声道:“我可以?入宫,不过我要先把话说清楚了,如果我在皇宫里遭遇不测,秦州、永州、凉州、岱州一定会爆发内乱,驻守京城的三万精兵也会大开杀戒,大梁朝的江山如何延续,由?不得?你们做决定。”
王迎祥道:“是,是,奴婢明白?。”
直到此时,王迎祥真正地明白?了,华瑶在战场上历练久了,她的杀气已是深入骨髓。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,她的剑下,亡魂无数。
王迎祥返回皇城,又?把华瑶的一番话传给了太后。
太后坐在一扇屏风的后侧,听完王迎祥的转述,她没有一丝愤怒,反倒是很淡地笑了一声。
太后的城府极深,她的喜怒哀乐,就像吹过湖水的一阵微风,转瞬即逝,她的声调十分平稳:“好啊,华瑶这孩子也长大了。”
王迎祥附和道:“是啊,公主殿下在战场上历练过了,整天出生入死的,可不就是胆子越来越大了。”
太后道:“华瑶也选定了入宫的侍卫?”
王迎祥道:“选定了,不是齐风,也不是燕雨,那个侍卫……满头白?发,奴婢从?没在宫里见过她,她应该是公主在永州认识的武功高手,奴婢也看不出她的武功深浅。”
太后道:“她看起来,多大岁数?”
王迎祥道:“请娘娘恕罪,奴婢眼拙,也是真的猜不出来。”
太后道:“你去看看杜兰泽怎么样了。”
杜兰泽在皇宫里养伤三个多月,太后几乎从?不过问杜兰泽的伤势。如今,太后忽然提到了杜兰泽,必定是看在华瑶的情?面上。
王迎祥到底是在皇宫里当差的,他?忽然想通了,华瑶率兵入驻京城,声势浩大,又?暗暗地威胁太后,恐怕是为了救出杜兰泽。
王迎祥挥动了拂尘,他?知道杜兰泽的身世凄惨。杜兰泽原本是琅琊王氏的小姐,后来她沦落贱籍,遭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。
王迎祥憎恨琅琊王氏,却也不敢为难杜兰泽。无论太后,还是华瑶,都?有极深的城府,极多的智谋,若是惹怒了她们之中的一位,王迎祥也会落得?个生不如死的下场。
*
天已入夜,皇城灯火璀璨。
马车行驶在宫道上,华瑶坐在马车里,坐得?端端正正。她打定主意,今天晚上,她一定要把杜兰泽救出来,无论用到什么办法,只能成?功,不能失败。
华瑶和谢云潇坐在马车的一侧,周谦坐在另一侧。
周谦看见华瑶神色严肃,竟然笑了笑:“殿下,您别怕,老臣会助您一臂之力。”
华瑶道:“我什么时候怕过?我天不怕地不怕。”
谢云潇道:“说的也是,殿下无惧无畏。”
华瑶道:“嗯嗯,当然。”
谢云潇低声道:“小心行事,自保为上。”
华瑶正要说话,忽然听见了另一种?车轮的响声,距离她约有十丈远。她很快反应过来,方谨的马车就在她的后面。
华瑶抬起右手,搭住了腰间的佩剑。
又?过了一会儿,马车停在了仁寿宫的前?庭,谢云潇和华瑶先后走下马车,宫灯照耀之下,他?们的背后树影斑驳,华瑶转过身,忽然望见了方谨。
方谨穿着一件黑色缎面的广袖长袍,衣袖上绣着金丝银线的牡丹朝凤,自有一种?极强的气势。她站在不远处,冷冷地看着华瑶。
华瑶从?未见过方谨的这般眼神,如此冰冷,如此愤恨,方谨像是在看一个死人,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。如果她不是在皇宫里,此时此刻,她早已拔剑出鞘,斩断华瑶的脖颈。
华瑶的心情?有些复杂。如果没有方谨的照应,淑妃死后,或许华瑶活不到成?年,方谨曾经?是她的倚仗,也是她唯一的依靠,她真心真意地敬爱着方谨,每天都?把“姐姐”两个字挂在嘴边。
华瑶曾经?说过,她和姐姐血脉相连,骨肉相亲,原本就是应该永远在一起的。姐姐,姐姐,她要永远追随姐姐。
那个时候,方谨是如何回答的?
华瑶还记得?,方谨自言自语:“你不要再说傻话了,等你长大了,你就不会再跟着我了。”
华瑶认定道:“不是傻话,是真心话。”
今时今日,华瑶和方谨已是不死不休。
华瑶抬起头来,从?方谨的面前?走过。她的脚步又?轻又?缓,她还把右手放在腰间,如果方谨偷袭她,她可以?瞬间反杀方谨。
方谨忽然笑了,她开口?道:“皇妹的本领真是高超,两位皇兄都?不是你的对?手。”
华瑶道:“姐姐过奖了,我能有什么本领?我从?小和姐姐一起长大,无论我学到了什么,那都?是姐姐教?的好。”
方谨道:“我教?过你什么,我倒是忘了,我只记得?你撒谎,不止一次,你满口?谎话,我早就应该清理门户……”
华瑶道:“我要说一句放肆的话。”
方谨道:“你放肆也不是第一回 了。”
华瑶也笑出了声:“胜者为王,败者为寇,姐姐,这个道理,真是你教?给我的,你不记得?了吗?”
方谨冷声道:“别再叫我姐姐,你我的姐妹之情?,早已恩断义绝。”
华瑶的声音比她更冷:“你姓高阳,我也姓高阳,你我都?是高阳家的血脉,除非我把你贬为庶民,否则,你永远是我的姐姐。”
方谨又?被她气笑了:“贬为庶民?我看你是真的想死。”
华瑶道:“我会活下去。”
方谨道:“东无是个无能的人,他?没能杀了你,倒也不是很可惜,你注定会死在我的手里。”
冷风吹动了方谨的衣袍,方谨脚步一顿,她又?看向华瑶:“高阳华瑶,你给我听清楚,我能把你养大,也能一刀杀了你。”
华瑶的语调十分平静:“东无死后没有全?尸,看在你关照过我的份上,我可以?给你留一条全?尸,姐姐。”
方谨淡淡道:“贱民之女,果然下贱。”
华瑶一点也没动怒,她笑着说:“你是嫡长女,你的母亲也早逝了,你和我一样,从?小没有亲生母亲的照顾,你又?能比我高贵多少?”
方谨和华瑶剑拔弩张,她们二人没有动手,话却说得?极重,恨不得?对?方当场暴毙。她们的身份极尊贵,武功又?是极高强,仁寿宫的奴婢不敢上前?一步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路吵架,吵到了仁寿宫的宫门之前
?。
谢云潇和顾川柏走在后方,隐约听见了华瑶和方谨的谈话内容。
顾川柏略微整理了自己的衣袍,慢条斯理道:“不管怎么样,谢公子,你我都?是出身于世家嫡系,各大世家之间,打断骨头连着筋,不会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。”
谢云潇道:“确实。”
顾川柏觉得?谢云潇有些冷淡,但他?转念一想,谢云潇什么时候不冷淡?谢云潇身为世家公子,不遗余力地支持华瑶,等到华瑶被方谨杀了,谢云潇又?会落得?什么样的下场?
想到这里,顾川柏很温和地笑了笑:“妹夫,你前?日抵达京城,在京城住得?可还习惯? ”
谢云潇道:“我见到了几位京城官员,他?们很有京城的风范。”
顾川柏道:“什么风范?”
谢云潇道:“第一,除非大难临头,否则他?们不会主动做出任何决定,第二,做出决定之后,他?们也会尽可能地拖延时间。”
顾川柏听出了谢云潇的讽刺之意,他?改口?道:“京城的事务,全?在公主殿下的掌控之中,那些官员做不了决定。”
谢云潇道:“公主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?沧州北境和东境已经?沦陷了。”
顾川柏道:“我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,据说,镇国将军调派了两万精兵,从?凉州赶到沧州,支援沧州军营,抗击外敌。”
谢云潇道:“对?你们而言,这是好消息吗?”
顾川柏提着一盏青纱宫灯,灯火一闪一灭,照出谢云潇的身形,高大挺拔,比顾川柏更高一些。
顾川柏低声道:“你是谢家公子,你应该为谢家做打算,公主毕竟是公主……”
谢云潇道:“驸马毕竟是驸马,殿下只有我一个驸马。”
顾川柏握紧了灯笼的手柄,谢云潇比他?年轻七岁,又?是他?的妹夫,他?从?来不会和小辈计较太多。虽然他?很想把灯笼砸到谢云潇的脸上,但他?还是保持着端庄的风度:“妹夫又?在说笑了。”
谢云潇冷冷淡淡道:“并不是说笑,实话实说而已。”
不知不觉间,顾川柏和谢云潇也走进了仁寿宫,华瑶和方谨已经?跨过了门槛,华瑶回头看了一眼,谢云潇立刻走上前?,他?们二人相视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