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素光同
燕雨道:“你连话也不敢说?了,胆小鬼。”
齐风道:“你就知道吃。”
燕雨急忙道:“放……”
燕雨差点说?出一句“放屁”,谢云潇侧目,似乎看了燕雨一眼。谢云潇与燕雨的座位距离约有两尺,燕雨必须注意自己的言行,燕雨改口道:“放尊重点,我是你哥哥。”
燕雨和齐风快要吵起来了,周谦忽然开?口道:“好,好,好……”
周谦连说?了三个?“好”字,众人?都不明白?她的意图。
周谦端起酒杯,又站起身?来,恭敬道:“今天晚上这顿饭,既是家宴,也是君臣宴,老臣敬殿下一杯,恭贺殿下登上储君之位。来日方?长,等到殿下登基的那一天,老臣要在皇城为陛下敬酒。”
华瑶真没想到,今日第一个?恭贺她的人?,竟然是周谦。其实她一直把周谦当作老前辈,周谦的年纪比她大?了一百二十岁,她理所当然地?认为,周谦的性情应该是沉稳老练的,正如世?外高人?一般,跳出三界之外,不在五行之中。
然而,这几个?月相处下来,华瑶敏锐地?察觉到了周谦的喜怒哀乐。
华瑶道:“我登基的那一日,重新册封你为金甲将军,你意下如何?”
周谦喝了两杯酒,略有醉意。她熟识的亲朋好友早已去世?了,她许久不曾与旁人?一同用膳,今日她喝酒吃肉,肠胃是舒服的,心胸是舒服的,脑袋却有些浑浑噩噩的,到底是个?老糊涂了,她随口道:“承蒙陛下隆恩浩荡,老臣无以为报!”
燕雨道:“陛下?”
白?其姝坐在燕雨的对?面,她笑了一声:“老前辈说?得对?,陛下隆恩浩荡。当年,若不是遇到了陛下,沧州白?家不会饶过我的性命,我又怎能活到今天?承蒙陛下关照,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。”
华瑶立刻问道:“沧州白?家为什么要杀你?你不是白?家的大?小姐吗?”
白?其姝道:“您也是高阳家的公主啊。”
华瑶笑了,没再追问。
白?其姝已有三分醉意,她端起酒杯,语气洒脱:“我敬陛下一杯,陛下万事如意,万寿无疆!”
华瑶又吃了一颗鱼丸,鱼肉鲜香滑嫩,口感?绝佳,她的心情还是很好的,她兴高采烈道:“好!年年有今日,岁岁有今朝!”
华瑶闻到了米酒的香气,她忍不住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米酒。
谢云潇扯住她的衣袖,低声道:“殿下,你的酒量也不是很好。”
华瑶本来就很喜欢喝米酒,她只觉得谢云潇看轻了她的酒量。她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,吹嘘道:“我,千杯不醉。”
谢云潇道:“今晚最多?喝三杯,不能再多?了。”
华瑶道:“周前辈比我年长一百二十岁,她都喝了七八杯了。”
谢云潇道:“饮酒伤身?,周前辈也请不要贪杯。”
周谦感?叹道:“果然是皇后风范。”
华瑶附和道:“我也觉得……”
谢云潇道:“什么是皇后风范?”
华瑶道:“就是你这样的……”
谢云潇道:“你已经喝醉了。”
华瑶道:“你胡说?,我现在还是很清醒。”
近一年以来,华瑶的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,她担心杜兰泽的处境,更担心大?梁朝的局势。今日此时,杜兰泽被她救出来了,大?梁朝的局势正在好转,未来也是光辉灿烂的,她忍不住多?喝了两杯酒。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喝醉,她的精神确实有几分恍惚。
谢云潇道:“既然如此,请你回答我,二两梗米一文钱,五两灿米三文钱,若是购置了七十二斤梗米、四十三斤灿米,总共耗费……”
谢云潇一句话还没说?完,华瑶回答道:“六百一十八文钱。”
谢云潇也没料到华瑶的心算如此之快,华瑶几乎没有思考,只在一瞬间,念出了答案。
谢云潇思索片刻,自言自语道:“确实。”
杜兰泽附和道:“殿下天资聪慧,绝非常人?能及。”
杜兰泽滴酒不沾,不知道为什么,她似乎也有醉意了。今晚她笑了好几次,她许久不曾这般笑过。她品尝华瑶给她准备的饭菜,她的心里也有一股暖意,今晚没有一个?人?谈到政事,她像是给自己放假了,感?受到了久违的轻松愉快。
白?其姝忽然问:“杜兰泽能喝酒吗?”
汤沃雪慌忙道:“不能!她还是个?病人?,怎么能喝酒呢?”
白?其姝道:“我就问一句,你急什么?我又不会给她灌酒。”
汤沃雪也不是好惹的,她威胁道:“杜兰泽要是沾到酒了,我只找你一个?人?的麻烦。”
白?其姝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了:“找什么麻烦,你要给我下毒吗?”
汤沃雪道:“你和我不也是一条船上的人??你少说?两句吧。”
白?其姝盯着华瑶:“殿下,汤大?夫好凶啊,我害怕了,我的心脏怦怦跳。”
华瑶连忙劝道:“不要吵架,你们有话好好说?……”
酒过三巡,桌上已有不少人?意态醺然。
天色已晚,华瑶也准备打道回府了。她吩咐道:“你们好好养病,好好休息,我先走了!”
众人?与她告别,她挥了挥手?,她的眼睛里光彩明亮,脸颊微微地?泛着红晕,似醉非醉。她笑着说?:“我改日再来探望你们。”
谢云潇的目光始终落在华瑶的身?上,众目睽睽之下,华瑶扯住了谢云潇的衣袖。按照以往的惯例,谢云潇一定会退开?一步,他向来遵守礼法,出门在外,他不会与华瑶太过亲密。
然而,这一次,谢云潇紧紧地?握住了华瑶的手?腕。华瑶有些惊讶,倒也没说?什么,她牵着谢云潇走出了厅堂。
*
华瑶和谢云潇离开?之后,原本热闹的气氛冷淡了下来,桌上的饭菜也快吃完了。
杜兰泽和汤沃雪一前一后地?告辞了,白?其姝拿起一只酒壶,身?影一闪,迅速地?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周谦大?概是喝多?了。她闭目养神,嘴里念念有词,她说?的那些话,都是燕雨听不懂的内功心法。
燕雨已经吃撑了,酒足饭饱,也该回房了。他拍了拍齐风的肩膀,与齐风一同走了出去。
返回卧房的路上,燕雨酒气熏天,他断断续续道:“公主好像……不太需要我们了,你觉得呢?从前她手?里缺钱,身?边缺人?,今天你也看到了,她什么都不缺了。她带来了镇抚司的高手?,他们的武功比我们都强,公主自己也是化境高手?,比你更强。”
齐风心不在焉:“镇抚司?”
燕雨道:“这一回,我们真的可以跑了吧?”
齐风没想到燕雨还要逃跑,他不耐烦道:“要跑你一个?人?跑。”
燕雨反问道:“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?你也看到了,公主和驸马的感?情越来越深厚,他们两个?人?情比金坚,根本没有你插足的地?方?。如果驸马是个?丑八怪,那你还有一点胜算,可是他长得那么好看,这世?上没人?比他更好看……朴公子是公主的表哥,比你读书?多?,比你会讲话,他都比不过谢云潇。”
齐风道:
“你好吵。”
燕雨道:“我好心劝你……”
齐风道:“不是所有事,都要求一个?结果,你明白?吗?”
燕雨道:“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?”
齐风诚实地?回答:“我想陪在她身?边,倒不是出于男女之情,她天赋异禀,才学非凡,总有一天,她会做出惊天动地?的大?事业,你不想看到那一天吗?”
燕雨仔细地?想了想,他道:“我想在远处看,你想在近处看,这不一样。”
今晚齐风也喝了一杯米酒,或许是酒气上头了,齐风把真话说?出来了:“你喜欢杜兰泽。”
燕雨恼羞成怒:“你脑子有病吧,你突然说?这个?干什么?”
齐风道:“杜兰泽不喜欢你。”
燕雨面红耳赤:“你太浅薄了,粗俗不堪,别说?这种话,什么喜不喜欢的,只是欣赏而已……”
齐风道:“这个?道理你也明白?,一直都是你在胡说?八道。”
燕雨道:“你敢不敢对?天发誓,你从来没有一点非分之想?”
齐风道:“你先发誓,我就发誓。”
第十卷:定风波
第221章 古刹青灯映碧纱 行酒令
燕雨道:“我对天发誓……”
齐风停下了?脚步,他?转过身,面朝着燕雨。明月当空,月光洒在他?们的身上,他?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彼此,像是在照镜子。
燕雨忽然笑了?一声:“我发誓,我是真的想逃跑,你呢?”
齐风道:“算了?,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逃跑,我也不想和?你说?话了?。”
齐风大步流星地向前?走,燕雨急忙拦住了?他?的去路:“你有病吧,我话还没说?完,你往哪儿跑?”
齐风按住了?腰间佩剑的剑柄,他?冷声道:“走开,别挡我的路。”
酒气上涌,燕雨的胆子大起来了?,他?指了?指自?己的脖子:“来啊,拔剑啊,你有本事?就砍死我!把我砍死了?,留你一个人在世上,我看你以后怎么办?!”
齐风道:“你才是真的脑子有病。”
燕雨一肚子闷气,又不能?发泄出来。他?故意摆出一副冷脸,齐风却没看他?一眼。
齐风走回了?房间,燕雨连忙跟上他?的脚步。
房门虚掩着,屋里?还没点灯,黑漆漆的,伸手不见五指。燕雨看不清桌椅板凳,不小心撞到了?一块坚硬的桌角,腰间传来一阵剧痛,他?踉跄了?一步,抱怨道:“啊,我要痛死了?……”
齐风道:“你自?己上药吧。”
燕雨的心里?烦闷又委屈,他?怒声问:“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哥哥?”
齐风右手握着剑鞘,往后一转,房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?,齐风道:“我的伤口还没好全,我不想和?你吵架,你走吧,走回你自?己的房间。”
燕雨坐到了?地上,他?生了?一会儿闷气,这才开口道:“上个月,你差点就死了?,你吐了?好多血,我亲眼看见的,你不记得了?吗?你是好了?伤疤忘了?疼,我可没忘,那几天我吓得要死……公主?对我们的恩情再重,也重不过你的性命。这些年来,你受伤多少次,你自?己算得清吗?我们欠公主?的债,早就还清了?。”
齐风吹燃一支火折子,点亮一盏烛灯,他?坐在灯影里?,低语道:“十多年来的恩情,真的能?还清吗?要不是公主?收留了?我们,你能?在皇宫里?长大成?人吗?”
燕雨说?不出话来,他?叹了?一口气。月影西斜,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响动,他?闻到了?一股似有似无的药香。
他?记起来了?,华瑶说?过,她给齐风带来了?人参、灵芝、何?首乌。她送来的药材都是御用贡品,品质极佳,再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。
燕雨思绪混乱,他?喃喃自?语:“我当年也不想进宫啊,官府把我送进去了?。我在校场上练武,教官嫌我话多,动不动就罚我掌嘴,我在宫外吃不饱饭,在宫里?又怕自?己被打死,这能?怪我吗?只能?怪这个世道。我这样的好人活不下去,坏人倒是活得有滋有味……”
齐风打断了?他?的话:“东无很坏,他?死了?。”
燕雨道:“北方?的羌人羯人也很坏,他?们是打不死的,他?们的军队有好几十万人,东无只有五万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