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素光同
袁昌瞧不出华瑶的武功深浅,更不知道她这一句话是真是假。他被她杀气毕露的眼神?震慑,只觉她随机应变、反应奇绝,便高高地举起?酒杯:“姑娘能屈能伸,真乃女中豪杰,我敬姑娘一杯!二皇子有你这样的好?助力?,我心里羡慕得紧啊。”
袁昌的一位谋士忽然问道:“姑娘和三虎寨的兄弟亲如一家,可?也是出自二皇子殿下的授意?小人愚钝,怎么想也想不明白,只求姑娘为小人解惑。小人听说,秦州义军早已被朝廷收编,正在清剿沧州三虎寨大本营,那姑娘和三虎寨究竟是冤家对头,还是同盟好?友?”
华瑶笑问:“请问阁下尊姓大名?”
这位谋士答道:“小人姓郑,单名一个攸字。”
华瑶略一点头,又说:“听你的口音,似乎是虞州垂塘县人。你与?贺先生是同乡的朋友吗?”
郑攸拱手作礼,如实回答:“贺先生有秀才功名,是小人的同乡先辈。”
华瑶直视着他,直言不讳道:“七年?前,虞州垂塘县的河道泛滥成灾,虞州布政使胆大包天,伙同虞州四十多位官员贪污赈灾款、赈灾粮合计四十二万银元。”
郑攸低头不语。
华瑶继续说道:“去年?夏天,秦州、康州爆发瘟疫,死伤者无数,到?处都是流民、饥民。秦州官府每隔十天,给每一户人家发放两斤粟米……十天两斤!喂不饱一条狗!朝廷养肥了贪官,却养不了千千万万的百姓。京城的那些富人贵人呢,一个个的,根本不把贱民当人看?,他们祖上十八代?都没?出过一个贱民。他们以为贱民就应该跪下来,给他们磕头、被他们践踏,所以秦州义军才会揭竿而起?!在座的诸位好?汉,也敢和官府对着干,就凭这一点,秦州义军和诸位不是仇敌,而是盟友。”
郑攸的目光锁着她不放:“姑娘的主子是二皇子,他比官府好?不到?哪里去。再说了,咱们寨子里杀过老百姓的弟兄,没?有一千也有八百。那秦州义军来了咱们寨子里,可?是想为民除害?”
华瑶观察着他的神?情,暗示道:“过去的事,已经过去了,到?了今天,你们应该为自己、为自己的家人想想将来的日子。如果?你们选对了主子,就能改天换命,家人也跟着沾光!”
“姑娘!”袁昌急忙道,“您究竟想做何事?!”
华瑶紧握剑柄:“袁寨主膝下有两儿一女,早已成婚,都住在虞州最繁华的城市,看?来袁寨主也觉得土匪的身?份不够光彩。既然如此,你为什么不允许寨子里的弟兄们回家探亲,偏要让他们日日夜夜地留守黑豹寨,伺候你袁昌一个人?!全寨上下五千多个弟兄,在你袁昌的眼里,怕不就是你圈养的贱民!!”
袁昌被她激将,顿时?急火攻心,大骂道:“贱妇!!”
华瑶一脚踹翻木桌:“在你眼里,我是贱妇,他们是贱民!天底下的人,谁不下贱?!就你一人是天王!你凭什么做天王?!我亲眼看?到?你一刀斩首了一群哨兵,就因为他们赶来报信,扰了你的雅兴!他们把你当主子,你把他们当畜牲!!”
袁昌双目充血,大吼道:“杀她!杀!杀了他们!!”
这一声令下,拔刀的高手仅有十一人。
袁昌的肩膀更是酸痛无力。他举目四望,眼前的一群侍卫重重叠叠,好?似一场交错的皮影戏。他深吸一口气,闻到一股奇异的药味,胸腔大痛,嘴里鲜血喷出,此时?他已是神?志不清,嘟嘟囔囔地喊道:“豹子!豹子!放豹子!!”
袁昌经常喊他的黑豹来吃人。
他的黑豹被拴在宴厅的后院。
他这么一嚷嚷,矫捷的黑豹跳进屋来,却被华瑶一剑切成两半。她凌空一跳,手中长?剑闪现雪花般的点点白光,往袁昌的脖颈砍去,袁昌的护卫拼命阻拦,难敌华瑶招式狠辣。她顺势割断了护卫的手臂,剑锋斩开袁昌的头颅,当场把袁昌的脑门劈开了花。
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,她狠狠一脚踩碎袁昌的头骨,笑着问道:“袁昌死了,被我杀了,谁想找我报仇?”
在场的黑豹寨高手约有三十七人,其中十一人拔刀出鞘,四人扑向华瑶,均被她一剑斩落,剩下的那一群人也察觉了不对劲——他们无法调动内功,在华瑶的面前,就好?像一群待宰羔羊。
华瑶跳上一张木桌,高声说道:“袁昌已死,从?今往后,我就是黑豹寨的寨主。你们也都看?见了,袁昌是我的手下败将,无论才学、武功、谋略、城府,他都在我之下。如果?你们愿意追随我,我会封你们做官,赐你们金银,带你们实现平生抱负、光宗耀祖!”
她站得笔直,目光从?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:“诸位都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,受困于黑豹寨,属实是委屈了你们……”
跪在袁昌尸体旁边
的一位男子蓦地问道:“姑娘,您贵姓?”
华瑶一句一顿道:“我姓高阳,名华瑶,在家中排行第四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
那男子的额头贴地,极其谦卑地答道:“小人姓陈,名叫、叫……叫做二狗,是个孤儿,无父无母。”
华瑶一个闪身?,瞬时?跃到?陈二狗的面前。
她用剑鞘挑起?他的下巴,见他相貌年?轻、五官端正,黝黑肤色中透出淡淡的浅红,紧绷的布衣包裹的胸膛精壮结实,鼓鼓囊囊的肌肉涨得似要爆炸出来,通身?的筋骨强健有力?。
华瑶顿感满意,对他放缓了语调:“你怎么了,讲话结结巴巴的,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?”
陈二狗十分?上道。他伏拜道:“求您,赐我一个新?名字。”
华瑶不假思索道:“那就叫你陈二守。天子二守,忠心耿耿,你要对得起?自己的新?名字。”
陈二守连连磕头:“小人遵命。”
“你不是小人,”华瑶纠正道,“是我的属下,起?来吧。”
陈二守瞄了一眼袁昌的尸体,又想起?袁昌平日里对自己的打骂,而华瑶贵为公主,不仅文?武双全、贵不可?言,待人接物也颇有风度,无论才学、胆识、胸襟、家世都远胜袁昌。
那袁昌死了,陈二守跟了华瑶,就像捡了个大便宜。思及此,他立刻站起?身?来,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华瑶的侍卫,毫无犹豫地加入了他们。
有了陈二守带头,剩下的那些高手也跪在了华瑶面前,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问道:“您……下毒了吗?”
华瑶点头,承认道:“袁昌在香炉里投了毒,你们事先吃过解药,对不对?这间屋子门窗紧闭,又有好?几盆炭火,烟雾缭绕的,如此简单的招数,我早就看?穿了。所以,我也往香炉里加了点草药,恰好?与?你们的解药相克,现在,你们都中了剧毒,只有我知道如何化解。”
众人面如土色,华瑶笑说:“你们也别心急,只要你们愿意效忠我,好?好?表现,我一定会为你们解毒。我和袁昌不一样,你们慢慢体会,就知道自己选对了主子是多么明智。”
陈二守第一个附和道:“是,是!属下遵命!”
他语速略快,胸口起?伏不止。
白其姝斜睨他的胸肌,又听华瑶发话道:“赐他解药。”
白其姝拿出一枚蓝色药丸,塞进陈二守的嘴里。他一吃完,便说:“我的功力?恢复了四成,多谢主子。”
华瑶道:“不客气,再过几天,你就能完全恢复了。”
她转过头,望向其余的高手:“你们呢,怎么想的?”
黑豹寨的那一群高手都把脑袋垂得更低,姿态也更臣服。他们面朝华瑶,齐声喊道:“属下拜见主子!”
无论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,华瑶都佯装接受。
华瑶严正道:“不错,诸位,你们在黑豹寨都有一定的威望,接下来的几天,我要和你们一同维护黑豹寨的秩序,设立一套新?规矩。你们大概也听说过,我的生母是贱民。我虽是公主,但我从?不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,这一套新?规矩,不仅约束你们,也约束我自己。所以,任何人胆敢违法违纪,也别怪我不留情面。”
*
当夜,华瑶收服了袁昌的旧部,把他麾下的二十大将、十大谋士都纳入自己的阵营。由于这些人全部中了毒,谁也不敢离开黑豹寨,只好?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,协助华瑶连夜收拾黑豹寨的烂摊子。
华瑶一直忙到?次日清晨。她指派陈二守抓走了贺鼎和郑攸,把他们二人软禁在一间厢房里,她和谢云潇就住在隔壁。她偷听贺鼎和郑攸的谈话,直到?他们二人沉沉入睡,她才打了个哈欠,小声呢喃:“我也要休息了。”
谢云潇轻拍她的后背:“睡吧。”
华瑶抚摸着柔软的棉被:“好?久没?用这么好?的被子了。”
她攥紧被角,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:“小鹦鹉枕被我落在了秦三的军营里。”
谢云潇低头亲亲她的脸颊:“你可?以抱着我睡觉。”
谢云潇牵住她的手,指引她的掌心搭在他的腰上。
华瑶不由感慨道:“美人杀人不用刀,勾魂夺魄全在腰。”
谢云潇轻声劝告道:“别说荤话。”
华瑶十分?傲慢:“不,我想说就说。”
她有理有据:“我已经是土匪了,落草为寇,还要讲究礼节吗?”
谢云潇在她耳畔窃窃私语:“土匪寨也不过是一盆花泥,用来供养金枝玉叶的公主。你何必自谦?你姓高阳,将来会登基称帝。”说着,还亲了她的耳尖。
华瑶耳根微痒。她忍不住蹭了蹭枕头:“有时?候,你也挺会讲话,挺会伺候的。”
谢云潇低声道:“我从?没?伺候过任何人。”
华瑶又埋头往谢云潇的怀里钻:“那我就是第一个。”
谢云潇无声地笑了,心想她还是不懂情爱,不懂也好?,懂了反而不好?,问鼎天下的霸主确实不该牵挂私情。他们走到?了今时?今日,再也没?有任何一条回头路,进一步是锦绣前程,退一步是万丈深渊。
第92章 流光遮面 尽人事,听天命,如此而已……
华瑶一觉醒来,已是日上三竿,窗棂纸上映着一轮骄阳。
正值隆冬时节,天冷日短,太阳也照不?暖身子,华瑶仗着自己有内功护体,并不?畏寒。她一脚踹开一间厢房的?正门,大摇大摆地走进去?,毫不?意外地见到了瑟瑟发抖的?贺鼎和郑攸。
华瑶含笑道:“真抱歉啊,怠慢了二位先?生。”
她语气轻快,似有一种幸灾乐祸之意。
贺鼎初见她时,只?觉她貌美心狠,如今再看她的?作态,更是异常的?歹毒阴险。他打起精神,悠悠地说:“殿下,昨天夜里?,小人依照您的?吩咐,带您潜入了寨子……”
“不?错,”华瑶直接打断了他的?话,“我?正想夸你一句,你把我?送到了袁昌的?面前,让我?看清了他的?形迹,方便?我?用哨声通风报信,在城墙上设下埋伏。”
她缓缓落座,正对着他说:“但是呢,你害我?打草惊蛇了。你是个?货真价实?的?赌徒,你在我?身上押注,也在袁昌身上押注,无论我?和袁昌谁胜谁败,你都能?找到脱身之计,未免过于圆滑了。”
贺鼎被她看穿,也不?慌张,只?说:“殿下胆识过人,才思?敏捷,小人愿意奉您为主。”
华瑶笑出了声:“此话当真?”
贺鼎正色道:“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!”
华瑶拍响了木桌:“好!你立刻把袁昌的?信物交给我?,袁昌名下的?赌馆、寺庙、田产、宅邸,从今日起,全部归我?所?有。”
贺鼎连忙拿出了随身携带的?信物。他指天发了几个?毒誓,立志要一心一意地伺候华瑶,辅佐华瑶成就霸业。
华瑶命人送来一只?炭盆,贺鼎如获至宝,趴在地上磕头。
贺鼎的?同乡好友郑攸始终不?发一语,冷冷地旁观贺鼎的?言行。
华瑶不?由得皱起眉头:“怎么了,郑攸,你一直板着一张脸,对我?心存不?满吗?”
郑攸道:“不?敢。”
华瑶一手反转剑鞘,粗暴地挑起他的?下巴:“难道袁昌对你很好吗,你还想为他守节?”
郑攸忍受了整整一夜的?苦寒,全身都冻得发抖。他闭上双眼,牙关打着颤说:“你和袁昌十?分相似,一样是昏聩贪鄙的?暴君。”
“放肆!”华瑶勃然?大怒,“你这奴才!好大的?狗胆!!”
她拔剑出鞘,剑锋划出一道刺耳的?嗡鸣。
贺鼎忙说:“殿下息怒!”
华瑶甩出来一把匕首,刚好落在贺鼎的?脚边。
贺鼎心头一惊。
华瑶低声道:“方才你发誓效忠我?,好啊,现在,我?命令你亲手杀了郑攸。”
贺鼎迟疑道:“郑、郑攸是我?相识六年的?好友……”
华瑶扫他一眼,目露凶光:“杀了郑攸,别让我?说第二遍。”
贺鼎屏住呼吸,狠下心来,双手抓起刀柄,向着郑攸的?脖颈刺去?。
匕首寒光蓦地一闪,映入郑攸眼帘。
郑攸也不?反抗,仿佛早就活腻了一般,只?求速死。他引颈受戮,预料中的?巨痛仍未发作,他睁开双眼,只?见华瑶一脚踩住贺鼎的?后背,匕首掉落在地上。
贺鼎高呼:“殿下……”话没说完,已被华瑶一拳打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