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楮绪风
水琳惊呼,“主子的手怎么这么烫!”
水琳接过?主子怀中?的三皇子交给乳母,担忧地皱眉,扶主子到床榻上坐好,张嫔这才有?意?识,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,是有?些热。
这时,李怀修已经匆匆进了殿,刚到屏风处,就听见里面稚子哭啼呜咽的动静,他?捏紧扳指,拂袖入里。
张嫔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?子,带着宫人蹲身?见礼,“嫔妾请皇上安。”
她声音虚弱无力,面容生出异样的红,隐有?病色。
李怀修多看她一眼,让她起来,“嘉儿?如何?”
嘉儿?是李怀修为三子赐的名,寓意?平安,温善。三子生母早逝,降生就处在后宫斗争之中?,又体弱多病,他?只望三子能安然长成?,莫陷入前朝后宫的争斗。
三皇子在乳母怀中?还在哭号,张嫔没有?起身?,自责地垂下眼泪,“是嫔妾之过?,没能照顾好三皇子。”
李怀修清楚张嫔抚养三皇子已经是恪尽职守,尽心尽力,他?没有?多加责怪,“嘉儿?体弱,此事不怪你。”
宫人送进为三皇子祛除湿疹的药膏,乳母忙拆了襁褓,为三皇子涂抹,那药膏清凉舒服,三皇子打了个嗝,由乳母哄着,哭声渐渐消了下去。
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。
张嫔扶着水琳站起身?子,她脚步轻晃,晕眩地扶住额角,水琳心疼地唤了声,“主子!”
她压低声音,“太医在外面候着,奴婢这就让太医进殿,为主子看看身?子!”
张嫔不想兴师动众,皇上尚且在钟粹宫,她的心思自然要在三皇子身?上,否则便?是有?借病推责的嫌疑。
她刚想说不必,额角就一阵钝痛,脚步虚软,李怀修余光注意?到,微拧起眉宇,“传太医进殿。”
张嫔声音虚弱,仍在坚持,“皇上,嫔妾无事。”
得知三子无事,李怀修神情?有?所缓和,见张嫔如此尽心,他?也不由生出几分?动容,“嘉儿?有?朕照顾,你先下去歇息。”
水琳生怕主子再勉力坚持,听皇上准允,招来一个小?宫女,不由分?说把主子扶了出去。
这时看望三皇子的嫔妃到了钟粹宫,小?太监进殿传话,“皇上,太后娘娘过?来了。”
赵月儿?扶着太后入殿,太后夜中?难眠,听到外面的动静,便?醒了,得知皇孙生出湿疹,心头一惊,忙唤人更衣,着急地赶去钟粹宫。
太后进殿匆忙,脚步虚浮,李怀修先一步上去扶住太后,“更深露重,母后怎么过?来?”
闻言,太后先瞪了李怀修一眼,“哀家的皇孙生病,还想欺瞒哀家不成?!”
李怀修神色无奈,“儿?子不敢。”
他?怕太后着急,直接道:“嘉儿?体弱受凉,现下涂抹了药膏,已经没有?哭闹了。”
三皇子已经裹在襁褓中?睡去,三个皇孙年岁相差不多,唯有?三皇孙是这般瘦瘦巴巴的模样,太后怜惜地看着,倘若不是皇后糊涂,她的三孙儿?也不会下生就跟个猫似的,这样多灾多难。
太后眼底划过?一抹痛色,皇后虽是她母家人,是她的侄女,但三皇子也是她的亲孙儿?,怪她糊涂。
当真是造孽啊!
李怀修不动声色地扶出太后,“母后也看到了嘉儿?无事,夜色已深,母后先回寿康宫歇息,待嘉儿?好全,儿?子带他?去给您请安。”
此此时太后也是累了,她精力不济地点了点头,又叮嘱道:“你明日还有?早朝,也早些歇下。”
李怀修扶着太后的手慢慢往殿外走,“儿?子知道。”
一众嫔妃见皇上与太后出殿,纷纷屈膝恭送,李怀修送太后上了仪仗,才转身?回内殿。
皇后候在殿外,李怀修视线冷冷扫过?皇后一眼,便?是这一眼,已叫皇后如坠冰窟,她指尖儿?微微发抖,无意?识攥紧了衣袖。
外殿气氛冷凝,碧纱橱内为张嫔诊脉的太医匆匆跑进外殿,打破了一室沉寂,他?躬下身?,斟酌道:“皇上,张嫔娘娘急火攻心,又染风寒,体虚无力,发了高热。两位皇子年岁尚小?,未免染疾,此时不宜与张嫔娘娘过?多接触。”
李怀修揉了揉太阳穴,“张嫔的病几时能好?”
那太医答话,“张嫔娘娘劳累过?度,少则也要修养半月。”
修养半月,可两位皇子总不能没有?人照顾,贤妃上前轻声,“皇上,深夜凉气重,两位皇子久住钟粹宫,也不能贸然离开,不如暂且由钟粹宫偏殿的嫔妃时常过?来照拂。”
李怀修思忖稍许,“依贤妃所言。”
他?掀起眼,“钟粹宫偏殿妃嫔何在?”
钟粹宫偏殿有?下位嫔妃三人,无端得了这个机会,三人都有?些意?动,希望皇上能择自己去照顾两位皇子。
李怀修扫过?站着的三人,全福海有?眼色地上前介绍,这三人有?新人有?旧人,即便?有?人曾经侍寝,过?去这么久,皇上怕是也忘了。全福海记得陆宝林还算稳妥,多说几句好话。最后有?陆宝林时常到钟粹宫照料。
提到陆宝林,明裳才注意?到,这陆宝林不就是那日在御花园中?,有?意?与她结交的嫔妃。
钟粹宫事了,今夜原本是舒美人侍寝,她犹豫一番,不甘丢了这个费尽心思得来的机会,她请声,“皇上,钟粹宫与嫔妾的宫所相近,宫人们?已备好了热水,不如皇上先行过?去歇息。”
经舒美人这么一提,众人才记起,今日原本是舒美人侍寝,是倒霉了些,碰上三皇子生出疹子。
折腾到现在,李怀修也有?些累了,他?今日原本是没拂太后脸面去的谨兰苑,给她晋升,然一想到那女子,他?就没心思再让舒美人侍奉,本也有?意?离开。
不等他?开口,抬眼间,就见嫔妃中?那女子看他?时眸子嗔恼,又幽又怨,似是埋怨他?那日哄她之语。
李怀修眼底闪过?一丝轻笑?,又被敛去,淡淡开口,“今夜朕回乾坤宫安置。”
闻言,舒美人面容僵硬得难看,眼眶里的泪水直直掉落下来,她红着眼,也不再顾及脸面,试图最后留住皇上,一手紧张地去牵住龙袍的衣角,“嫔妾原是还要抚琴给皇上听……”
舒美人这样楚楚可怜,旁人看在眼中?忍不住牙酸,都说舒美人是名门贵女,还不是为争宠,放低了身?段。
李怀修捻了捻扳指,除却那女子,他?其?实并不喜有?嫔妃在自己面前哭,甚至觉得厌烦,他?看也没看舒美人,脸色冷淡,“不必了。”
圣驾离开后,嫔妃们?各自散去,舒美人遥遥望着圣驾离去的方向,生生咽下了这夜受的委屈苦楚。
……
张嫔病倒后,明裳本想到钟粹宫探望,结果张嫔怕给她过?了病气,没让她进内殿,明裳应张嫔托付,时而去看望两位皇子。陆宝林甚是尽心,有?时会为照看两位皇子,窝在偏殿碧纱橱里过?夜。
这日明裳从坤宁宫问安出来,无意?看见白采女,白采女并未立即离开坤宁宫,她正要转身?进殿,在她视线注意?过?来之前,明裳先一步回头,仿若无事地走在宫道上。
白采女何时与皇后有?了联系?
她觉出一丝不对劲儿?,招来月香,让她去喜春斋探探消息。
待晌午,月香就得了消息回来,自上次事情?后,江常在时常注意?白采女的动静。
月香紧张道:“奴才听莺儿?说,白采女宫里的人近日与宫外来往密切,似乎是在查娘娘在宫外的事。前几日白采女受风寒,皇后娘娘遣人送药,一来二去,白采女就时常去皇后宫中?。”
月香是怕,白采女查到娘娘曾经与柳大公子的联系,再说给皇后。
殿内安静一瞬,明裳轻抿住唇角,沉吟道:“白采女不能再留了。”
月香忽然记起一事,她忙附到明裳耳边,“娘娘,近日白采女寝殿白日也不得示人,似乎有?见不得人的东西。”
……
彼时坤宁宫中?,白采女捧上自己近来的绣样,她面颊羞红,仿似极为羞赧,“嫔妾拙笨,绣了小?半月还是给娘娘献丑了。”
皇后笑?着点她,“已是极好。”
她顿了顿,又道:“你近日总也不能闷在殿里,也要多去去御前走走。”
白采女何尝不想去御前,可皇上根本不见她。她心知肚明皇后笼络自己,是因?为她天生一副美貌,她本也自诩自己这张脸不逊色于宓妃,怎料皇上从未多看过?一眼。她不解宓妃有?何手段,让皇上那般宠爱。
她沉默了会儿?,眼下唯有?依靠皇后,她只得起身?,回皇后的话。
出了坤宁宫,白采女眸色就淡了下来,如今她早已不似进宫之时,天知晓她是如何度过?被降位禁足的三月。宫里的奴才见风使舵,三月里有?两月余送进出云阁都是无法下咽的残羹冷炙。她宫里伺候的人,唯有?红鲤和一个洒扫的小?丫头。落得如此情?境,叫她如何不去依靠皇后。
白采女攥紧手中?的帕子,她与宫外联系,就是想找到宓妃入宫前的把柄,虽不知能查到些什么,也说不准会有?意?外之喜。
回到出云阁,白采女并未让人跟着,自己走进内殿。
她坐下身?,弯腰从床榻底拿出一物,木雕的小?人,上面赫然是用湖笔写的一个宓字。
小?窗开了一角,外面的小?太监揉揉眼睛,看清了白采女手中?的木偶,吓得呼吸一紧,轻手轻脚地落下窗,左右去看,见无人,才翻过?后院那堵墙,飞身?离开。
……
又过?几日,永和宫。
内殿里,李怀修坐在床榻上,拥着怀中?的女子,掌心贴了贴明裳的额头,眉宇微皱,问她,“还是难受?”
明裳委屈地点了点头,眼眶泪光盈盈,那张小?脸又有?异样的白色,她攥着男人衣袖,泪水扑簌簌流下来,扑在李怀修胸怀中?,哭得梨花带雨,“臣妾也不知为何,就是好生难受。”
哭成?这样,李怀修拧起眉峰,一面心疼地抚着她的后背轻哄,一面冷脸看向诊脉的太医,“尔等这样无用,竟诊不出宓妃的病情?!”
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尽数被传到永和宫里,呼啦啦跪了一地,大呼,“臣等无能,请皇上恕罪!”
跪地的太医们?俱是惶恐不安,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,他?们?心里则叫苦不迭,一连几日都是如此,宓妃娘娘身?子康健,分?明没病,他?们?如何诊得出啊!
明裳小?心翼翼地拉了拉男人衣袖,吸吸鼻尖儿?,“皇上别怪他?们?,太医们?也是尽力。许是臣妾的病非是太医诊脉就能诊出的。”
闻宓妃娘娘所言,跪地的宋太医福至心灵,猛一抬头,“禀皇上,臣曾在家中?时,确实有?所听闻,有?一古术,甚是厉害,不借外力,就可致人病重,却寻求不到缘由。”
宫灯落下的光影拂过?明裳的面庞,她脸蛋靠在男人怀中?,眼睫一颤,泪珠便?掉下来。她听着那太医的话,埋下眸色,没有?开口。
李怀修揽着怀里的人,沉下脸色,“是何古术?”
第090章
宋太医微微一顿, 踟蹰开口,“回皇上,是厌胜之术。”
殿内倏忽一默, 李怀修眼底赫然一厉, “何人如此大胆,敢在宫中行此邪术!”
明裳似惊似怕地往男人怀中缩着身子, 李怀修以为是吓到了她,手掌抚着女?子的?后?颈做以安抚,唤来全福海, 沉眉吩咐道:“即刻带人去?六宫搜查,但凡有可疑者,不必报到朕处,立即押去?慎刑司严加审问!”
乍然搜宫,各宫具是不明所以。
有心?人要问皇上是要搜何物, 御前的?宫人个顶个的?精明, 只说是要紧之物, 打着马虎眼儿?也不说实话。有皇上亲令,自然没?人敢多加阻拦,然即便深知?自己没?做过什么亏心?事?, 见这么大的?架势, 也不禁心?中惶惶。
全福海亲自带着人去?的?坤宁宫。
皇后?娘娘是六宫之主,怠慢不得,但皇上吩咐,各宫都要仔仔细细地盘查,不能放过任何一处。
他只得客客气气与皇后?说明了缘由, 既是皇上的?意思,皇后?眼光敛了敛, 生出一抹疑色,没?去?多问,由着全福海带来的?宫人去?搜。
坤宁宫正搜查偏殿,有別宫的?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到全福海面?前,手捧用红布包裹的?一物,全福海接过打开,面?色一骇。
他朝着搜查的?小太监一挥手,“快,回永和?宫!”
据那小太监通禀,这是从?白采女?寝宫搜出的?东西。
白采女?降了位分后?,殿中仅有两个伺候的?宫女?,一应用度也不俱全。想搜查出来并不难,大底白采女?也没?想到会突然唱这么一出戏,皇上忽然要搜宫,来不及要藏好那木偶,就被搜查的?小太监收入手中。
白采女?分辨绝不是她宫中之物,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,全福海哪由她多说,招四个小太监立即押白采女?到慎刑司审问。
全福海捧着写着宓字的?木偶人,匆匆进殿躬身,如实通禀。
那木偶雕做女?子模样,做工粗糙,看不出是何人,但宫中有宓字封号的?妃嫔唯有明裳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