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楮绪风
她转过身子,攀附住李怀修的手臂,眸里流光,“乔妹妹说臣妾不?敬皇上,皇上要如何处置臣妾?”
那双眼珠半嗔半恼,仿似李怀修当?真要以这个罪名发?落了她,日后就别想进永和宫的门。
这女子的性子还真是愈发?娇纵,李怀修脸色变来变去,十分精彩,最?终无奈地?由着她做戏,“朕罚你?明日陪朕骑射。”
陪皇上骑射,旁人求都求不?到的幸事,这倒底是惩罚还是奖赏?
乔答应身子僵硬,艰难地?动动双唇,“皇上……”
再看向跪地?的二人时,李怀修神色生出一丝厌烦,原本到绾阁歇歇神,又?被扰到现?在不?得清净。
他面无表情地?吩咐全福海,“依照宓妃的话,带回各自宫中惩戒。”
全福海忙躬着身子,一抬手招来两个宫人,带乔韩二人出绾阁,这两位主子得罪谁不?好,居然敢得罪宓妃娘娘。
……
乔韩两人未到绾阁之前,明裳本是要歇下睡上一会?儿,好不?容易打发?了两人,又?迎来这位。
用过晚膳,明裳摸摸吃撑的小腹,想要出去走?走?消食,她指尖儿揪了揪男人的衣襟,仰起明媚的脸蛋撒娇,“皇上陪臣妾去廊下走?走?吧。”
李怀修晚膳没用上多少,这女子倒是食欲大开,他手背摩挲着那张脸,目光微暗游移。
最?终,明裳只得换了消食的法子。
她雪白的脖颈柔弱无力地?伏在男人怀间,细眉时舒时蹙,无所着落,如水中漂泊的浮萍,粉嫩的双唇时而溢出声?声?口今口我。
……
翌日天明时分,那位就已经离开,明裳动动酸疼的腰身,不?知皇上为何那般精力旺盛,分明赶了大半日路,也不?见疲累。
到东山后,皇后让各宫不?必过去问?安,明裳得以多睡两个时辰,她醒时,刺目的光线穿过帷幔,似乎已经到了晌午。
她卷着衾被,放空稍许,揉了揉额角,唤宫人进殿伺候。
用午膳时,明裳才得知,皇上一大早起身看过宫里送来的奏折,就与跟随的朝臣去山中狩猎,大底是要暮晚才回。
明裳吃过午膳,闲着无事,又?不?用照看两个孩子,出绾阁时,昨日未仔细去看,才见东山拔地?而起之势,山峰连绵,巍峨高耸。
她下了台阶,月香欢天喜地?地?从外面跑进来,怀中抱了只软乎乎的小团子,她捧到明裳面前,明裳才看清,居然是一只黑黄交杂的幼犬,眼珠乌黑,毛发?通体?油亮,捧在月香怀间,却也不?怕生,乖乖缩成一团,由人抱着。
“奴婢方才过桥时,从桥底下捡到的。”
“娘娘快看,像不?像阿花!”
阿花是明裳入京后养的小毛团子,甚是护主,可?惜后来随她去花灯节时意外走?失。
明裳心下微动,她正?要接入怀里,忽然想到她已入宫,宫中养犬,怕有一日会?做旁人把柄。
她指尖动了下,又?忍心地?收回手,“送去牺牲所养着。”
月香诧异,正?要问?娘娘为何不?带回宫中,话音止住,正?是因为那是皇宫,才带不?得。她懊悔地?福了身子,“娘娘别伤心,是奴婢欠妥当?。”
遂抱着怀里的幼犬,不?舍地?往牺牲所走?去。
……
皇后休息一夜,身子舒坦些,她坐在窄榻里,听宫人通禀昨日生出的事。得知乔韩二人闹去了宓妃处,结果早有所预料。
她随口问?道,“如今枫林可?是空了?”
文竹为皇后揉着额角,“御前的人看着,韩宝林连夜搬出去了。”
“御前的人?”皇后眉心一动,轻笑出声?,那笑意却未及入眼,转了话音,“舒贵人呢?”
舒贵人也在东山狩猎此行中,不?过昨日到行宫后,舒贵人一直安安静静,没再去御前送羹汤。
文竹如实回话。
内殿燃着安神的熏香,皇后不?徐不?疾地?敛下眸子,察觉出一丝不?同?寻常。
……
时至后午,烈阳高照,东山西林一隅扬起漫漫尘烟。
李怀修翻身下马,顺手把鞭绳扔给内侍,随行的王公大臣紧随其后,相互恭迎彼此的御射,负责捡拾箭矢的宫人拎着自家主子打下的猎物从后服侍,前头两御前宫人抱着一条红毛皮的火狐狸,小步快跑紧跟皇上。
到议政殿,李怀修点着狩得猎物最?多的前三人赏赐,待屏退了人,他才得空坐到御案后,捧着猎物的宫人入殿,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。
那红毛皮的火狐狸极为罕见,李怀修有意射中此物双脚,使?其不?得跑走?,没损坏那层毛皮。此时留着血已被包扎,仍旧活着,哀鸣两声?。
他没有怜惜,捻了捻扳指,先去看御案呈的急报,“送去绾阁,问?宓妃想要用来做成何物。”
李怀修本是想着将要入冬,送给那女子做个狐皮围脖手捂,暖身子。他处理过政务后,待去绾阁,却是看见地?上躺着一排他狩到的猎物,那女子正?蹲着身子,心疼地?抱着那只火狐狸,小心翼翼地?往那畜牲腿上上药。
见到他,那女子抬了脸蛋,眼圈通红,与他埋怨,“皇上快瞧,也不?知是谁到山中狩猎,这般漂亮的小狐狸都不?放过。”
“臣妾问?那些宫人,他们也不?说。”
明裳虽知狩猎会?有射杀山里的兔子狐狸,不?该如此做想,但当?亲眼见到,就是另一桩事。那些宫人请示她可?否要剥皮做垫子,她哪能当?真忍心去下吩咐。
李怀修脸色霎时难看。
全福海惊了又?惊,震惊地?看看宓妃娘娘,又?看看皇上,送猎物的宫人还算聪明,没说这些东西都是皇上打到的,不?想宓妃娘娘如此心善,疼惜这些小畜牲。
不?过以往也有嫔妃在宫宴假意大发?善心,声?声?斥责狩猎之过,皇上却理都没理,毕竟,这大魏朝就是马背打来的天下,谁敢置喙。不?知皇上会?对宓妃娘娘什么态度。
李怀修抿唇,轻咳两声?,不?得已地?遮掩,“都是永照为讨好朕,送到朕这儿的。”
“你?要是心疼,待养好了,朕命人放回山里。”
全福海精神一震,眼珠立时瞪圆。
第095章
全福海卷袖摸了?把额头的汗渍, 忙去附和道:“奴才这就把这些兔子?狐狸送去牺牲所照料。”心底不禁道,这牺牲所又是兔子?又是野鹿又是狐狸,不知道有多热闹。
他与随侍的小太监弯下腰, 一人抱了?一只小畜生离开。伺候的宫人们上前清扫, 明裳与李怀修走?去了?内殿。
明裳换了?身?衣裳,跪坐下身?素手添茶, 她脸上生出?苦闷,“臣妾知道皇上吩咐宫人送来是想由臣妾挑选,既来狩猎, 臣妾不该谈那些话。”
许是她生下孩子?后?多了?母性?,见不得那些残杀的血迹。
明裳挪动身?子?,贴到那人怀里,极为拧巴的一张小脸,似是怕他会因此生气。
这女子?平时被他宠坏了?, 娇纵得没个分寸, 难得小心讨好于?他。纵使她只奉了?一盏茶水, 还没做什么,李怀修莫名被哄得舒坦,他揽人入怀, 一本正经道:“这回便罢了?, 要是见不得猎杀,明日朕教你骑马射叶子?。”
明裳从未骑过马,眸底发亮,生出?些期待。想到本该今日就去围场,又因昨夜那事耽搁, 红着?脸嗫嚅:“皇上答应教嫔妾骑马,今晚可要让臣妾好生歇一夜。”
话中?带着?点幽怨娇嗔, 李怀修下意识抬手摸了?摸鼻骨,觑向明裳,记起?昨晚怀里那张满面潮红,妩媚至极的身?子?,他眼光闪过一抹意动的晦暗。
李怀修少时精力就胜于?几?个兄长,鲜少有疲累。镇守边关那几?年,他领兵伏击,在大漠中?行兵月余,甚至有三天三夜从未合眼,以草根充饥,跟随的士卒接连倒下,最后?从大漠活着?走?出?来不过十余人,皆成了?他手下最为勇猛的悍将。
他垂下眼光,无意把玩女子?的耳珠,“朕听说你捡了?一只幼犬,你若喜欢,朕回宫让牺牲所给你养几?只成色好,温顺喜人的。”
明裳摇了?摇头,伏在他胸怀,软声,“臣妾照顾两个孩子?尚且无暇,哪有时间去养幼犬,更何况,在宫里伤了?人可怎好。”
这女子?聪慧,总是顾虑得多。想起?她曾经被一只野猫伤过,在宫里养这些猫狗确实?不妥。
李怀修没再提,手臂抱着?软乎乎的人,鼻翼下是那股熟悉的甜香,并不是六宫那些熏人的脂粉味儿让他生腻,反而好闻得紧。
他问她平常用什么香。
“给朕送来几?炉。”又想他一国之君,用这些甜香实?在不像话,“罢了?,你用着?就好,不必送给朕。”日日闻着?这女子?足矣。
明裳用的熏香一向是自己调配,隔几?日换一回新鲜的香薰,今儿好似是玫瑰花露。
她美?眸撩起?来,有意揶揄,“皇上也喜欢女子?用的香?”
李怀修脸色铁青,掐住她的脸蛋训道:“朕是闻着?舒坦,才赏脸让你送来,不知好歹。”
旁人想给他进献尚且寻不得门路,她还敢戏弄他,当真是胆子?肥了?。
皇上娘娘在内殿中?,宫人候在外头伺候,没人敢进去。
直至日薄西山,明裳散着?青丝,腰抵长案,呼吸微微,满面芙蓉绯色。李怀修手握一卷书册,倚着?窄榻,另一手则持一支莹玉的簪子?,不徐不疾地推了?两下。每送一下,明裳呼吸就是一紧,她漂亮柔嫩的脚趾紧紧蜷缩,指尖死?死?扣住长案的沿儿,泪珠子?扑簌簌从眼眶流下,哽咽着?嗓音恳求,却难说出?一段话完整的话。
她咬唇生着?闷气,不知这位怎这般记仇。
李怀修放下书册看她,屈指又敲了?两下簪子?,明裳足尖儿抵不住,直接软到了?他怀里。分明已生产过,那张脸蛋仍是又纯又欲,抬起?眸时直撩得人心猿意马,催肝入肠。
偏生明裳此时注意还都在那支玉簪上,软下身?段去求男人一分怜惜,李怀修哪会真的怜惜她,不徐不疾地盯向她那处,稍许,才捻了?捻扳指,大发慈悲地拿出?来。
用晚膳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?,明裳双腿虚软,由宫人扶着?,饥肠辘辘地坐到食案后?,方才沐浴时,那位又被政事叫走?了?,明裳愤愤不平地喝着?羹汤。
伺候在旁的月香瞧见娘娘这般情态,即便不识人事,伺候娘娘侍寝三年,哪还不明白。方才沐浴的时候,瞧见娘娘雪肤的痕迹,她心疼得想哭,皇上分明待娘娘极为宽和纵容,为何偏生在这事上不知怜惜。
她轻叹一声。
用过晚膳,明裳神色疲倦,除去外衫,准备要歇了?,这时,绘如又急步走?近内殿,“娘娘,出?事了?,春轩匾额坍塌,伺候舒贵人的人宫女忠心护主,当场被砸死?了?!”
“什么?”明裳骤然起?身?,这事发生在宫里算不上大,但此时东山狩猎,随侍圣驾的朝臣不知多少,万不能传扬出?去。
她披上衣裳,“皇后?娘娘过去了?吗?”
绘如近前为她系对襟的扣子?,挂了?香囊,“皇后?娘娘闻讯已经赶去了?。”她也有后?怕,“娘娘,明日奴婢吩咐造纺所到绾阁检查修缮。”
明裳点头交给她去办。
此时春轩内情形混乱,台阶下的匾额□□涸的血迹浸染,四分五裂,听说那宫女是当场被砸死?,尸体?已经搬走?,尘土弥漫在殿门前,明裳入殿用帕子掩住了口鼻,没敢去门口的血水,皇后?娘娘在殿里主持盘问,舒贵人瘫坐在窄榻里,面容煞白,吓得浑身?发抖,后?来的嫔妃见到那团血污,汗毛倒竖,触目惊心。
皇后?审问过伺候的宫人,那宫人还未换衣,浑身?尘污狼狈,战战兢兢,犹有后?怕,她回忆着?当时发生的情形。
主子?听闻皇上从绾阁离开回了?议政殿,亲自做了?羹汤送去御前,她在前头提灯引路,迈下台阶,正想请主子?小心脚下,耳边听一声惊呼,匾额坍塌下的巨响震耳欲聋,她瞳孔骤然缩紧,吓得连连后?退,就见主子?摔到台阶下面,而圆儿被埋在了?废墟中?。但……她害怕地咽了?咽唾,藏去生出?的想法,不知是不是她看错,圆儿好似不是为护主砸死?,而是被主子?推去的那匾额之下。
这桩事看似倒是一桩意外的巧合。
殿内到的人面面相觑,一时谁也没有说话。
皇后?没问出?什么,起?身?走?到窄榻边,舒贵人的情绪渐有平复,她哭红了?眼,说话时颤抖的声音尚存着未褪去的惊惧。皇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,“本宫已经命人去通传皇上,给你另换住处。”
殿外传进宫人的通禀,李怀修已经看到门前的狼藉废墟,他目光沉下来,踏进内殿,在场的人走?过去接驾。
李怀修扫过一眼,极为地自然地抬手扶起?明裳,才让众人起?身?,随行的嫔妃不禁艳羡地朝宓妃看去,许是宓妃也来得匆忙,未施粉黛,鬓发间仅簪了?一支钗环,可那身?姿容貌,仍是她们无可追及的。
皇后?也在殿中?,明裳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逾矩,落人口舌,她垂着?眸子?,想要不动声色地推开,李怀修却是挑了?下眉,看出?她的意思,没由着?她,手掌握紧,力道之下,明裳险些身?形不稳,扑到男人怀里。李怀修不动声色地扶她站稳,才放开手。
旁人看不到皇上暗中?对宓妃的袒护,半躺在窄榻里的舒贵人,却是将皇上暗中?扶起?宓妃的动作看在眼里。她移开眼,手心捏紧,并不甘心。
皇后?习以为常皇上对宓妃的宠爱,待皇上准允起?身?,才通禀春轩匾额之事。
李怀修负手往内殿走?,“命造纺所连夜修缮各殿匾额,再生出?这种事,让那管事的提头来见。”
殿内众人倏然一滞,圣驾亲行狩猎,造纺所出?如此纰漏,倘若砸伤了?哪位贵人,这条命才是真的到头了?。皇上能再给一次机会,已是大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