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楮绪风
折腾大半日,皇后?离开缈云坞,上了仪仗,面容立刻就淡了下来。她漫不经心地抚着镂金的护甲,鬓间凤羽珠钗的大红宝石映着女?子?的眉眼,泛出一丝冰冷。
……
乾坤宫
李怀修下了早朝,没先过问呈上的奏折,宣了去永和宫诊脉的陈太医,问那女?子?的身?子?。陈太医一一作答,李怀修微顿了下,掀起眼,“心病?”
那女?子?能有什?么心病。
听到皇上发问,陈太医想?了想?,回道:“依照臣多年经验,孕中的妇人思虑敏感?,都?会有此症状。臣已开了方子?,加之让贵嫔娘娘心绪开怀,不再去想?那些烦心事便可无?恙。”
李怀修颔首,让他好生照看,务必要保证宓贵嫔平安生产。这话皇上已叮嘱多回,陈太医就是没了自己这条老命,也要保住贵嫔娘娘和腹中皇嗣。
待陈太医离开,全福海才禀了昨日御花园那桩事,李怀修没说什?么,交由了皇后?处理。
全福海领了吩咐,见皇上已经去看折子?,正要躬身?退出殿,却听见皇上唤住他,“近日六宫可又生了什?么事?”
全福海不知皇上要问什?么,要说什?么大事,确实没有。
见皇上沉眉思虑,全福海才想?起方才陈太医的一番话,皇上大抵是以?为又有人与宓贵嫔不对付,让宓贵嫔受委屈了。不过经过前几桩事,他可是听说,现在后?宫主子?见到宓贵嫔都?绕着路走?。
全福海眼珠子?一转,“奴才听闻京城来了一个有名?的戏曲班子?,那听曲楼日日漫客,不如让他们进?宫献唱,快到了年关,也好热闹热闹。”
他记得那女?子?确实喜欢看这些,还几次在他耳边提,李怀修准允了,让全福海下去。
……
明裳没敢再去御花园,只是日日待在永和宫里,实在让她觉得无?趣。
这日她才听说,京城的戏班子?要进?宫,正设在了建章宫观曲。明裳有些心动,只是自己身?子?不便,她仍是不放心。
全福海立马堆上笑,“娘娘放心,娘娘去看的那日皇上也在,且宫里只有皇上与娘娘,翌日才是各宫主子?!”
明裳听了,眼神惊讶,“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。”
确实张扬了些,不过谁让皇上正宠着贵嫔娘娘。
全福海笑眯眯的,“皇上亲自下的旨意,各宫主子?娘娘不会多说什?么。”
面上谁又敢多说,明裳没再在乎,让月香给了赏,送全福海出永和宫。
上回在京城看戏,已是许久之前。
正如明裳所想?,后?宫人面上不提,私下则是十分不满,甚至去了坤宁宫,说与皇后?,明里暗里都?是那宓贵嫔实在不知分寸,要与皇上一同观戏也该是皇后?娘娘,哪轮的上一个贵嫔。
皇后?漫不经心地饮着茶水,待她们说完,也只道了一句,这是皇上的意思。
那位的旨意,这些人争宠争不过宓贵嫔,到她这里搬弄是非,又有什?么用。
观戏之事,罗常在也有不满,她也怀了皇嗣,怎么感?觉皇上好似根本不记得她这个人。宓贵嫔在御花园受了惊吓,皇上夜夜都?去永和宫陪着,可自从她有了身?孕,皇上没来看过一回,也就只有御前的那个太监给她送过赏赐,她要赏赐有什?么用!
罗常在一气之下,抬手挥散了宫人奉上来的安胎药。那宫女?猝不及防,向后?退了两步,跌坐到地,宫裙沾了褐色的药汁,颇为狼狈。她见主子?动了怒气,顾不得一身?狼藉,战战兢兢地跪下身?。
珠帘响了一声,伺候的高嬷嬷进?到内殿,立即过去询问罗常在,“主子?可是身?子?不适?”
罗常在颇不耐烦,“是这宫女?笨手笨脚。”
高嬷嬷向下递了个眼色,“手脚如此粗苯,伤了主子?可如何是好,还不到外面跪着!”
那小宫女?连连叩头,退了出去。
殿内,高嬷嬷扶着罗常在躺下身?子?,“主子?如今有身?子?,万万动不得气。”
高嬷嬷是皇后?调到罗常在身?边,伺候罗常在生产的宫人,来了几日就将罗常在照顾得格外妥帖,逐渐得了罗常在信任。她翻过身?子?,迟疑问道:“明儿个建章宫设戏台子?,嬷嬷可听说皇上有要我一同陪着的意思?”
这罗常在藏不住事,高嬷嬷来了两日就摸清了这个主子?的脾气,她道:“皇上只让永和宫的贵嫔娘娘一人作陪,贵嫔娘娘身?子?比主子?重?,多照顾些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她又道:“主子?近日爱吃酸的,奴婢见皇上赏赐了好些酸果子?,想?必也是记挂主子?,只是不得空来缈云坞。”
罗常在这才好受些,但她仍不满,她烦躁地让高嬷嬷出去,不想?见任何人。
高嬷嬷出了寝殿,见小满正要往殿里走?,她上前一步拦住,“主子?心情不好,小满姑娘晚些时候进?去伺候为好。”
自缈云坞多了伺候的人,小满就不再像以?前日日绕着主子?转,她虽是清闲下来,不知为何,总觉得有些不安。小满也知主子?因什?么烦闷,她想?了想?,跟高嬷嬷道了谢,捧着手中的糕点离开内殿。
……
翌日,李怀修有政事要忙,明裳先去了建章宫。她翻了翻簿子?,瞧着下面的曲子?有趣,便点了这曲《紫樱剑》。待一曲唱罢,圣驾才到建章宫。
伶人纷纷做停,前去见礼,明裳也由宫人扶着,出殿迎驾。
她如今的肚子?是越发大了,李怀修见她身?子?重?,先扶起这女?子?,“日后?你身?子?不便,见朕不必再拘着礼。”
又问她,“这戏班子?唱得可好?”
请身?的伶人们不由得提起心弦,紧张得屏住了呼吸。
明裳眉眼弯弯,又几分女?儿家的娇俏,“皇上从哪儿请的这个戏班子?,嫔妾很是喜欢。”
见这女?子?脸上终于有几分真切的笑,李怀修也生出一丝愉悦,极为自然地揽了全福海的功绩,面不改色,“朕议政时听那些朝臣随口一说,留了心,让他们进?宫给你唱唱曲子?。”
一旁全福海本是乐呵呵的,闻言心底“啊?”了一声,偷摸摸觑向两位主子?,见宓贵嫔扑到皇上怀中,说皇上真好,再看皇上龙心大悦的脸色,心中啧啧,没敢多嘴。
李怀修倒不爱看这些才子?佳人的戏码,只是陪着这女?子?听了两曲。
一个时辰后?,殿外忽然跑进?一个传话的小太监,伶人自觉地停了唱词,退身?到两侧。
那小太监才开口通禀,“舒美?人身?子?不适,请皇上过去看看。”
明裳怔了下,才记起,这舒美?人就是被?赐了封号的徐美?人。舒美?人的身?子?病得可真是凑巧,偏生在皇上陪她听戏的时候生了病。
她默不作声地哼了下,才不信舒美?人是真的病了。
她在想?皇上会不会去谨兰苑。
舒美?人终究是没请走?皇上,前朝也忽然有人跑来传话,有政事要议。
明裳十分乖觉,“政事要紧,皇上快些去吧。”
李怀修哪看不出这女?子?的小心思,她是不让自己去看舒美?人,才这般大方,口是心非。
他没说她什?么,起身?,摆驾回了乾坤宫。
谨兰苑最后?是由皇后?过去关照,舒美?人确实不是很严重?的病,只是受了风,吹得头疼,得知皇上最终去了乾坤宫。舒美?人心里有些失望,面上与皇后?言谈感?激,不漏分毫。
入夜,谨兰苑又往御前送了羹汤。
舒美?人也是不愿死心,毕竟自打回了宫,皇上确实没去过舒美?人宫里,全福海犹豫稍许,还是将那羹汤送进?了殿。
殿内,李怀修脸上不见情绪,全福海等着吩咐,没敢抬头。
良久,他才见皇上起身?,耳边听到,“去谨兰苑。”
……
得知皇上点了舒美?人侍寝,消息传到永和宫,舒美?人明摆着跟她过不去了,明裳放下手中的糕点,拿着帕子?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指尖儿,“叫辛小五去谨兰苑,约莫时候,说我身?子?不舒坦,请皇上过来。”
彼时圣驾已经到了谨兰苑,舒美?人领着宫人出去迎驾,她上回见到皇上,还是身?子?未好利索,去御前送羹汤,如今她身?子?养得好了些,又得赐下封号,这位却迟迟没再召幸她。
舒美?人偏生在皇上陪着宓贵嫔时,让人去传话,也是在无?意提醒皇上,宓贵嫔如今在后?宫,过于受宠。她知晓,这位忌讳这个。也因而,她有九成的把握,皇上今夜会来谨兰苑。
舒美?人福了身?子?,随皇上一同入殿,还未说上两句话,殿外忽传一阵吵闹声,紧跟着御前伺候的宫人就进?来通禀,说是宓贵嫔身?子?不适,请皇上过去。
闻言,舒美?人倏然捏紧了手帕,笑意已有些不自然,“皇上,贵嫔娘娘身?子?不适,有太医照看,想?来也是无?事。”
李怀修指腹压了压眉心,已起了身?,“朕过去看看。”
“皇上……”舒美?人急着要去拦住,男人未再看她,直接出了殿门。
舒美?人呼吸稍沉,捏着帕子?的指尖越来越紧。
她站在殿门外,不得不懂事地屈身?,恭送皇上。
……
圣驾到永和宫时,看诊的太医已经离开了,李怀修掀开珠帘入殿,见那女?子?半倚靠在床榻里,眉眼温柔地抚着肚子?,见他过来,好似还有些惊讶。
“皇上今日不是召舒美?人侍寝,怎到嫔妾这儿来了?”
李怀修走?进?殿,撩袍坐下,“你宫里的人到谨兰苑传话给朕,说你身?子?不适。”
明裳诧异,绘如适时跪下身?,“皇上恕罪,是奴婢见主子?不舒坦,才私自去请皇上。”
那女?子?一脸无?辜,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,李怀修哪还看不出什?么,他斜了一眼,“既然你身?子?无?事,朕让人摆驾回谨兰苑。”
“皇上別走?!”明裳立即勾住李怀修的手掌,见被?男人看穿,乖巧地认错道,“是嫔妾请皇上过来的,嫔妾不想?皇上找别人陪驾。”
她倒是愈发胆大包天了。
李怀修被?这女?子?闹得小性子?头疼,掐了把那张日渐圆润的小脸,“你知不知道,朕是皇帝,不能只宠幸你一个。”
自古以?来,哪有皇帝只召幸后?宫一个嫔妃。
明裳脸往男人怀里蹭了蹭,红唇软软嗫嚅,“可是嫔妾喜欢皇上,嫔妾怀着孩子?,还要看皇上召幸旁人,嫔妾难受。”
“嫔妾不想?皇上临幸旁人。”
美?人在怀,如珠似玉。
那句娇娇软软的喜欢,也随之入了男人耳中。
李怀修神色倏然一怔,他覆下眼睑,凝着这张与他不管不顾,撒着娇的面容。
忽然想?起前朝弹劾这女?子?的一句妖妃,他揉了揉太阳穴,第?一次对一个女?子?无?可奈何。
“行了,朕答应你今夜留下,不去旁人那儿。”
那女?子?得寸进?尺,“皇上明日也不许去。”
李怀修拧眉,睨她,那女?子?就要委屈得哭给他看,李怀修磨磨牙根,似笑非笑,“行,朕不去。”
“朕后?日也不去,大后?日也不去,朕进?后?宫就来你这永和宫。”
明裳掩唇娇笑。
她也没有别的想?法,只是不想?,有人借着她有孕 的机会,做了这位新宠。
她既入了宫,就要好好走?这条路。
翌日一早,全福海迟迟没得到皇上传召伺候,前朝的小太监倒是跑来两回,递了前朝的消息,他琢磨琢磨,正要到屏风外通禀,耳边骤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,他眼珠瞪大,忙带着人避了出去。
李怀修陪了这女?子?多日,起初是念及她害怕,他留了几夜,后?来倒不见这人梦魇。
只是她这寝殿里炭火生的足,这人又惯喜欢让他抱着睡,一大早,李怀修入目,便是这女?子?颈下的滑腻雪白。他喉咙滚了下,硬生生移开视线,要坐起身?,偏生那人也醒了,柔软的手指一动,不偏不倚,就碰到了那处。
气氛一时凝滞,李怀修脸色霎时铁青,明裳怎会不知自己碰到了哪儿,忙收回手,缩到床榻里,催促道:“时候不早了,皇上快些上朝去吧。”
她还知道自己今日要上早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