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莫八千
被郡主用略带迷蒙的欣赏眼神盯了手,就够他胡思乱想的了,若再乱看……
呵,他真是失心疯了。
见郡主抬手,他上前接过了碗。
动作熟练而恭敬,哪哪都叫人挑不出错。
“郡主既然用完了醒酒汤,奴才便退下了,郡主早些休息。”
“嗯,去吧。”枫黎装醉装得很像,倚在榻上懒洋洋地看着他,状似不经意道,“陈公公往后再来,不用那么拘谨,本郡主又不是豺狼虎豹,还要你在殿外做许久的心理准备、整理半天仪容才敢进来么?”
她的语气很和善,甚至因为装醉而显得比平日里绵软一些。
可听到这话的瞬间,一道寒意顺着背脊直往上窜,弄得陈焕头皮又凉又麻。
郡主竟然知道他在殿外驻足了一阵!
明明没瞧见有下人在附近啊。
陈焕屏息,抿住嘴唇,压下了漫出心头的瘆意。
郡主能发觉这些细节,那旁人也能。
他好似走在悬崖上,一不小心就会彻底暴露。
握紧拳头,掐了自己掌心一下。
他深深垂首下去:“郡主尊贵,奴才不想碍了郡主的眼,叫您不悦。”
顿了顿,又道:“奴才告退。”
-
还好郡主想错了方向,会错了意。
呵,也是。
郡主怎么会主动觉得一个太监对自己有那方面的心思呢。
陈焕庆幸自己的心思没有暴露,又因此有些发堵。
“干爹,干爹。”
陈顺跟在陈焕身后,紧着追了好几步,才将将追上。
他小声问道:“干爹可是在郡主那碰到了什么事?回来之后一直不太高兴似的。”
陈焕坐在榻上:“没事。”
自然是没碰上什么事。
又能有什么事呢?
见陈顺端着一盆水放在他身前,一副做错了的样子要帮他脱鞋,他敛了下眉头,往外摆摆手,让陈顺起来到一旁站着去。
“不是早告诉过你,咱家不需要你伺候这些么?”
他一向不喜欢有人近身,便是有了些权力有人伺候了,也只限于外袍而已。
陈顺解释:“儿子是觉得,今日许是惹干爹不悦了……”
“算不上不悦,但以后别再做那种事了。”
即便这次没叫人真察觉出什么,可下次、下下次呢?
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和行为,早晚要出事。
陈焕越发觉得,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陈顺一怔,心说,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,而且还对干爹影响颇大,不然以干爹的性子,定要骂骂咧咧地把脾气发出来,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沉默得叫人更加不安。
他低头称“是”,停顿片刻,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:“干爹可是以前与郡主相识?”
定北王早在十几年前就被遣到北地守边,而干爹一直在宫中当差未离开过京城。
若说认识,也只可能是在定北王还未出京时。
可那会儿郡主不过两三岁,而干爹也才十余岁,怎么看也不像有交集。
怎么想,都不太合理。
而干爹对郡主的关注却是事实。
他又补充:“还是干爹与王爷相识?”
陈焕牵动唇角:“咱家何德何能,与王爷和郡主相识。”
不过是大梦一场。
真的只是……大梦一场。
许是夜深了,人总容易在这种时候伤怀,他想到自己有那么段时间,日日最期待的就是忙完了当天的差事以后回来睡觉,好能做个有人关怀呵护的美梦,眼角微酸。
都说最苦的是得到之后又失去,可他呢?
他从没真正得到过什么,如今,却像是失去了一般。
实在荒谬。
他明明可以从一开始就不期待的,他以前也从未期待过什么。
偏偏就做了那样的梦,偏偏让他见了梦里那张脸。
一个来月的时间,想避开她,又在碰面时忍不住多多看上几眼。
喜欢郡主么?
他不觉得。
那些微妙却称不上喜欢的情愫,究竟算什么呢?
他似乎只是期待郡主能待他好,能像梦里那个宫女一样爱他护他。
他只是想得到那样的感情。
真是可笑又无耻。
他一个阉人,一个奴才,毫无付出也不曾对人家动过真感情,却想让郡主对他产生情爱、宠着护着,还能再不要脸一些么?
他怎么敢想啊。
第十六章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。……
-
陈焕似是一下子醒悟了自己的荒谬,一连数日,再也没出现在枫黎面前。
就是有到她面前的机会,也刻意地避开了。
而枫黎也没再主动找他做事。
在刘公公面前被她护着时心头浮出的微妙喜悦,好似只是半梦半醒间的错觉。
他想,他们之间大概也就这样了。
每年初九,皇上都要出宫祭天。
这是每年年初最重要的大事之一,马虎不得。
陈焕身为主管,自是需要随行。
他又一次想起了梦境——
梦中,皇上在祭天的回程遭遇了刺杀。
若是没见到与梦中名为枫黎的宫女样貌一模一样的云安郡主,他或许不会多想,但已经有了一部分与现实相对应,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,多留意一些了。
他特意向皇上提议多加守卫,在祭天之前将沿途房屋彻查了个彻底。
这样安排下来,才算稍稍放心。
眼下的现实可不像梦中那样有什么怪力乱神的“灵魂互换”,陪在皇上身边的人是他自己,若真有刺杀,挡在皇上面前的,也只能是他自己。
他可不想身上硬生生地挨一刀,险些丢了性命。
陈焕跟随在皇上身侧,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守卫森严的禁军。
紧绷着的那根弦始终不曾放下,有什么风吹草动,都能立刻反应过来。
“陈公公怎么看起来有些紧张?”
从早晨在随行队伍里见到陈焕的那一刻,枫黎就发现他不太对。
但陈焕陪在皇上身边,而她按照规矩只能跟在父王身后,一直没机会问话。
这会儿祭天结束,众人稍作休息,才得出空档。
陈焕睨她:“祭天这样的大事马虎不得,怎么可能不紧张。”
他把手拢回袖中,视线自上而下地将枫黎打量了一番。
扫过那张依然笑盈盈的脸,微顿。
这张脸真的很有迷惑性。
不只是因为和梦中的宫女一模一样,更是因为,尽管她征战数年,手下亡魂无数,却依然温和爱笑,有种说不出的亲和力,总让人想靠近,或与她多说两句。
陈焕发觉自己走神,垂了垂眼。
他说:“郡主还是第一次参加仪式,或许不知其中的严肃。”
“严肃我自是能察觉的。”枫黎笑了笑,“只是早晨见到陈公公,就觉得与平日里不太一样,似乎太谨慎了些,听闻这次祭天,也是陈公公主动提出加强禁军防守的,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?陈公公不妨实话与我讲,说不准我还能帮上些忙。”
陈焕见她神色认真,没有玩笑之意,心中低笑一声。
这就是镇北将军的敏锐度么?
他从不怀疑郡主的实力,只是他防备的根源并非掌握了情报,而是因为梦境。
这种离奇古怪的事,他怎么解释的清呢。
既然解释不清,就不如少说少错。
“郡主多虑了,奴才只是个内侍,对宫外的事一概不知,又能听到什么风吹草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