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莫八千
所以,说是狐假虎威更准确一些。
他就那么虚弱地躺在床上,眉头微微敛起,眼底带着一丝不耐。
伤口被太医的动作弄疼了,脸色便“刷”地黑上两个度。
“对不住,陈总管见谅,马上就好。”
太医立刻感受到了那股想要刀他的眼神。
他放轻动作,开始用绷带包扎。
“嗯。”
陈焕应了一声,敛着眉养神。
直到太医离开,他都没怎么说话,也没起身客套。
只躺在床上道了句:“有劳张太医,咱家行动不便,劳烦张太医代咱家向皇上谢恩。”
“陈总管的话下官会带到的,一些需要注意的,我已经告知顺公公,还请陈总管听医嘱行事,伤口也能好得快上一些。”张太医背上药箱,冲陈焕微微欠身,“若有什么情况,叫人随时去太医院找我便可,下官就先告退了。”
陈顺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到张太医面前引路。
他客客气气开口,把人往外送:“这次真是多谢张太医了。”
两人从床前离开,视线没了遮挡,陈焕才猛然发现——
郡主竟是坐在他屋中的圆桌前,慢条斯理地喝茶!
而他,衣裳还微敞着,露出一截白净的皮肤。
热气“蹭蹭蹭”地往上冒,连带着脾气也跟着蹿。
要不是身上行动不便,他真想立刻揪着陈顺的耳朵破口大骂。
郡主在房间里不说话也就算了,这小子竟然敢不告诉他屋里还有个人!
“郡主,臣告退。”
张太医路过桌前时,也冲枫黎欠了欠身。
比方才面对陈焕时恭敬了不少。
“嗯,张太医医术了得,比军营里日日面对刀伤的军医还胜一筹。”枫黎笑了笑,客气道,“辛苦张太医。”
“不敢当不敢当。”
张太医说完,见枫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,便无声地离开了。
房间里只剩下枫黎和陈焕两人。
枫黎往床上看去时,陈焕已经拢好衣裳,拎起被子把自己盖好了。
她撂下茶杯,来到床畔,轻轻笑了一下。
“陈公公命不错,恰好我在随行队伍里。”她垂眼,扫过陈焕比平时苍白不少的脸,“估摸有个十天,陈公公就又活蹦乱跳的了。”
“郡主想说什么?”陈焕面色不改,一副全然没听懂的样子,“您身份高贵,待在奴才的房间里,恐怕会叫人非议,对郡主名声不好。”
“呵,就算有人敢在我背后胡言乱语……”
枫黎往前探了点儿身子,与陈焕拉近距离。
发现这人偷偷往后蹭,心下发笑。
她继续道:“有人敢在背后嚼陈公公的舌根吗?皇上知道我军中出身,对各类伤口颇有心得,我为陈公公止血、再将你带回宫中安置,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。”
“……”
的确没有下人敢嚼他的舌根。
“至于我想说什么。”
陈焕抿唇。
云安郡主如今孤身陷于宫中,需要的,无非就是能为她做事的奴才。
他一直都明白这点,但他更明白,皇上才是最大的靠山。
一位郡主,不可能会真把他放在心里。
他若真的背叛皇上投于郡主……
别说得到郡主的垂爱了,便是留下性命都是不易。
这也是他一直明白枫黎的需要,却从未主动帮她、甚至从未透出半点善意的原因。
郡主不是宫女,他也不是梦中那个陷入情爱不可自拔的人。
没人会为他考虑,所以,他得为自己考虑。
他暗暗想,若是郡主以此对他提出要求,他得想法子拒绝。
“陈公公今日神色异常,今天的事——”
枫黎拉长尾音,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焕。
她说:“不会是提前知道的吧?”
陈焕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。
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早已经握成了拳头。
被说中了。
当了将军,当真会这么敏锐么?
这是在怀疑他跟刺杀有关系。
他按捺下心绪,故作不悦地拧起眉头:“郡主这是什么意思?”
枫黎不着他的道,追问同一个问题:“就是字面的意思,陈公公是不是早知道今天会有刺杀?”
第十九章 怪不得陈公公瘦得厉害。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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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送走张太医的陈顺在门口猛地顿住了脚步。
不小心弄出了声音。
不等陈焕骂他,他就连忙将门关严实了。
“干爹有事叫我,我就在门外。”
“郡主真会说笑。”陈焕收回视线,语气重了一分,“奴才要早就知道,又怎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,还险些送了性命!”
他想过郡主会用救命之恩叫他做事,却没想会是威胁!
好话都不说一句,已然成了威胁了。
心中越发堵得慌,忍不住略带自嘲地低笑一声。
他阴测测道:“郡主若真的有所怀疑,直接告到皇上面前,找人查处咱家便是!咱家从入宫之日起,便一心一意只为皇上,不怕人查!”
房间中安静了一会儿。
枫黎与那双带着不悦与阴翳的目光对视片刻。
她能感觉得到,陈焕这么说有他的底气,他大抵真跟此事无关。
她“噢”了一声:“陈公公的衷心真叫人感动,怪不得皇上如此信任。”
这样衷心的一个人,又怎会帮她呢?
陈焕似乎意识到了眼前人的想法,薄薄的唇动了动。
心头的堵被淡淡的酸涩掩盖。
他知道郡主需要的是什么,也知道她的处境,可他帮不了她。
他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赌。
他不觉得,郡主望门贵族、金枝玉叶,会真能相中他一个低贱的阉人,他更不觉得未来数十年里,郡主愿意在宫中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与他掩人耳目地互通情愫。
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女能看到他的好,是因为他们同病相怜,都是命如草芥的低贱之人;
会选择他,是因为他于宫女来说,或许不算是很差的。
而郡主,他想不到郡主会选择他的理由。
尽管他内心深处或许是期待有人能爱他护他。
但梦终究只是梦。
所以他什么都不会做。
就算郡主为了拉拢他,会将自己的斗篷盖在他身上。
很暖,可不过是一时的,他明白。
陈焕沉默地扫过那张总能吸引他目光的脸。
郡主很漂亮,跟梦里一样,笑起来时总有种灵动感,眉眼弯弯,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。
若相熟了,想必对人也是很温柔的吧。
就像她在遇刺的危机时刻把他护在身侧时一样。
温柔,有力,也叫人安心。
屋里的气氛似是有些怪。
恰逢这时,外面响起小顺子的声音。
“干爹,时间不早了,可要先用膳?”
陈焕开口:“进来吧。”
看外面的天色,他应是昏睡了许久。
这会儿应该已经是晚上了。
陈顺这才端着晚膳进门,又搬了个小桌放在床前,将晚膳放在上面,方便陈焕自己动作,因为他知道干爹不喜欢有人近身,更不喜欢有人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