替嫁多年后 第10章

作者:宁夙 标签: 宫廷侯爵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

  他作践她不够,还要罚她儿子?昨晚实在超出了江婉柔的底线,她心中憋着气,言辞十分强硬。

  陆奉闻言深深看着她,江婉柔昂头迎着他的目光,美丽的双眸中似有两簇小火苗翕动。

  原以为陆奉会大怒,结果他看了她半天,慢悠悠说了一句“慈母多败儿”,转头走进里间,检查陆淮翊近期的大字。

  他一走,江婉柔瞬间泄了气,美眸闪过一丝茫然。方才夫妻俩说话,陆淮翊乖巧地沉默不语,现在他看着陆奉的方向,又看向神情呆滞的母亲,伸出小手,拽了下江婉柔的缇花袖口。

  “母亲,我们去玩儿抽陀螺吧?”

  他的眼睛又黑又大,在尖尖的小脸上显得灵动喜人。他说道:“我抽得可好啦,一下子能抽三只陀螺,书棋和书墨都比不过我!”

  书棋和书墨是他的书童,八九岁,伺候陆淮翊笔墨。

  江婉柔弯腰摸了摸他的小脸,有些冰凉,遂劝道:“我们在房间里玩儿好不好?有炭盆,可以脱了衣裳玩儿。”

  陆淮翊乖巧地点头,兴冲冲地去拿陀螺。他抽得起劲儿,江婉柔不懂这有什么好玩儿的,但她看着陆淮翊红扑扑的小脸儿,心里舒畅,嘴上十分捧场。

  “哎呀,淮翊真厉害呀,母亲都不会这样抽。”

  “淮翊教教母亲好不好?是这样,还是这样?”

  “不对,母亲,是这样拿的……”

  ……

  母子俩在用膳的小隔间玩耍,陆奉在书案前给淮翊批字,仅仅一墙之隔,那边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到陆奉耳中。他往常每日检查陆淮翊的字,最近恭王案忙,有一段时日没看,已经有些不像话。

  他在一张歪歪扭扭的大字下写道:“不及往日多矣,勿要懈怠。”

  在下一张写道:“笔画松散,绵软潦草,无半分笔锋。”

  把陆淮翊的字批判得一文不值,陆奉的面上却无多少怒意,反而唇角噙笑,俊美非凡。

  方才江婉柔的模样再次浮现在心头,那双漂亮倔强的眼睛和多年前重合,依旧美得让人心惊。

  他轻笑一声,把一沓大字排列整齐,低声道:“敢发脾气了,倒是难得。”

第13章 送到城南新月巷,裴大人……

  陆奉一连在府中歇了三日,江婉柔的日子愈发难过。白天还好,陪陪淮翊,处理府中事务,一天就这么过去了。晚上难熬啊,陆奉诸多手段,在她身上尽情尝试,让人羞愤欲死。

  唯一的好处是陆奉这两日格外好说话,江婉柔趁机说了鹦儿的事,让禁龙司帮忙找人,陆奉点头答应,倒没细问缘由,包括柴房里关着的马春兰,他同样没有过问一句,让江婉柔满腹的解释无从开口。

  陆奉很信任她,他秉承“男主外,女主内”的传统,从不在内帷谈朝政;同样,关个厨娘,找个丫头,在他看来是后宅妇人之事,要打要杀理应听主母安排,他不插手。

  况且这些年来,她做得十分周到,从未出过错。

  他不问,江婉柔也不好特地把这事拿出来说道,一来并不光彩,二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,如今木已成舟,淮翊都五岁了,她再揪着过去不放,也没甚么意思。

  姚金玉中途过来一趟,说三爷房里的一个妾怀了,刚诊出来。三房有喜,江婉柔作为当家主母,送了一柄玉如意,两对儿金镯子,一套百子千孙帷帐外加两斤燕窝。

  姚金玉福了个身,笑道:“长嫂阔气!我代尚未出世的孩子先谢过嫂嫂。”

  “一家人,无需多礼。”

  江婉柔唇角含笑,姚金玉曾给她使过不少绊子,但她却不讨厌她。后宅之争向来如此,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,两人立场不同罢了。随着三爷房里日渐热闹,她倒是真心对姚金玉有了几分欣赏。

  陆府的三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,温柔多情,听说未娶妻之前,在青楼楚馆有诸多红颜知己,极尽风流。江南姚家只富不贵,姚金玉嫁给陆三爷是高攀,也不大敢管他。谁知这姑娘出乎意料地“大度”,三爷的红颜,纳了!三爷的表妹,纳了!三爷看中什么人,统统纳进府,也从不赐避子药,有本事就怀,生下就给名分,三房一度乌烟瘴气,姬妾斗成了乌眼鸡。

  久而久之,三爷逐渐不爱去外头了,府中妾室通房争宠,弄得他心烦,反而能在妻子这里得一清净,妻子贤惠大度,知情识趣,三爷很给她体面。姚金玉稳坐钓鱼台,三房姬妾虽多,可从来没有妾室敢在她面前呛声。毕竟三爷的“真爱”多不胜数,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有一个。

  也曾有拎不清的妄想取代夫人的位置,那时三爷确实待她如珠似宝,只去她房里,有“弱水三千只取一瓢”那意味。那女子还怀了孕,结果命不好,一尸三命,怀的是双胎。三爷消沉了一段日子,后来依旧依红偎翠,好不热闹。那次后,三房就没有子嗣出生了。

  姚金玉面含喜色,似乎那即将出世的是她的亲生孩子。江婉柔送了东西,忍不住道:“三弟妹如此大度,倒是三爷的福气。”

  平心而论,如果她和姚金玉易地而处,她也不会做得比她好。她不能接受养别人的孩子,更不能忍受淮翊的东西分给别人。

  “哎呦,长嫂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。”

  姚金玉用手绢捂着嘴直笑,“也没甚么,生个庶子以后帮衬我儿子,女儿就更好说了,一副嫁妆了事,将来还能多一份姻亲,怎么都不亏。倒是大爷——”

  她收敛笑意,正色道:“长嫂,我没别的意思,就是觉得大房一根独苗儿,没个兄弟帮衬,淮翊以后,或许会很辛苦。”

  江婉柔轻叹一口气,“我如今只盼他身子好些,其余的……看缘分吧。”

  这种事也不是她说了就能算,她喝了那么多年的药,陆奉龙精虎猛的,也不太像有毛病的样子。而且怀孕产子对女人来说是鬼门关,她当年受了好大的罪,这会儿实在没必要自找罪受。

  前有当年的事没查清,后有陆奉和他那未婚妻的一笔烂账,那颗红玛瑙还不知是哪位佳人遗落的耳珰,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解决吧。

  姚金玉提点过了,也不再深言,起身笑道:“也是,是我杞人忧天。大爷和长嫂夫妻恩爱,兴许好消息将近了。”

  这几天陆奉一反常态留在府中,姚金玉略有耳闻,朝江婉柔挤眉弄眼道:“嫂嫂御夫有术,得空一定要教教我呀。”

  他以为江婉柔将她上次的话听进去了,勾得陆奉夜夜笙歌。毕竟江婉柔连续几日不曾去老祖宗那里请安,谁不知道怎么回事呢。

  江婉柔面色僵硬地把姚金玉送走,她哪里是御夫有术,她是被御的那个好么!这等私密事不足为外人道,只能闷头吃个哑巴亏。

  她心绪烦乱,翠珠拿着账册问库房多的几框水果和荔枝怎么安置,节礼已经送过一遍,各府送的东西皆有定数,比如周家和姚家,两家的东西一模一样,再给谁家添都不合适。她看着账册头疼半天,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隽雅的身影。

  “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!”

  江婉柔喃喃自语,对翠珠道:“库房里是不是还有几匹流光锦?你让人取来,加上那些水果,一起送到……送到城南新月巷,裴大人住处。”

  当时说去拜访人家,她竟然忘了。如今倒是有空,只是论辈分,她比五姐姐低,她应该去拜访五姐,可两人如今都嫁了人,女子出嫁从夫,她这些年还没低过头,就是江婉雪当王妃那会儿,她也只送了礼,不用亲自登门拜见。

  她和五姐关系实在一般,隐约记得她的模样,如今过了这么多年,兴许见面不一定认得出来,何必走这一遭。

  人不去,礼便重一些吧。

  江婉柔心中思忖:如若她记得不错,两人成婚四年,孩子估计也三岁了,送个长命锁,金项圈不会出错;流光锦在京中是稀罕物,给娘家姐姐正合适。姐夫那样一个俊雅的人物,金银俗了,笔墨纸砚刚刚好。他们夫妻既然上京,老家年迈的爹娘也该来了,老人家舟车劳顿,再带些灵芝人参……

  陆府库房非常丰厚,逢年过节宫里赏的,下面人孝敬的,各种姻亲送的……江婉柔从来不心疼,按照往年惯例,年前皇帝还要赏一波,后宫有一波,把库房堆得满满当当。

  她把翠珠叫来,温声叮嘱道:“那日我们和裴大人有误会,你向来伶俐嘴甜,陪个罪,好好说话。”

  “夫人放心,奴婢省的。”

  丰厚的节礼足足拉了两架马车,翠珠带着小厮护卫,一路浩浩荡荡,裴宅的门房没见过这阵仗,竟不敢让人进门。

  翠珠好声好气道:“老伯,我是陆奉陆大人家的侍婢,奉夫人之命,给裴大人送年礼。”

  门房老伯警惕地看着众人,“我家大人刚进京,不认识什么陆大人,姑娘走错门了吧。”

  “没走错,哎呀,您不知道陆府,还不知道宁安侯府江家吗?您家夫人和我家夫人,是亲姐妹呀!”

  老伯神情略有松动,依然拦着门不让进,“我家夫人去了城外的送子观音庙,傍晚才回来,你们改日再来吧。”

  翠珠被固执的门房气个仰倒!宰相门人七品官,以往她报出陆府的名号,哪家不是毕恭毕敬把她请进去,第一次遇到这样的。偏偏夫人在她出门前特意交代过一句“好好说话”,她也不敢得罪,一筹莫展间,余光瞥见一个鸦青色的身影。

  “裴大人?裴大人!”

  翠珠眼尖,记性也不错,一眼就认出方才从壁后闪过去的是一面之缘的裴璋,趁门房愣神间,她小巧的身子钻过去,跑到裴璋跟前,俏生生行了个礼。

  “裴大人好,奴婢奉夫人之命,特意来给您请安!”

  少女声音清脆,把“特意”两字咬得格外重。

第14章 我们要个孩子

  “你家夫人?”

  裴璋博闻强识,立刻认出眼前这个圆脸丫头的身份,他温声道:“免礼,陆夫人礼意周至,裴某心领了。今日天寒,翠珠姑娘进来喝杯热茶罢。”

  翠珠慌忙摆手,“不不不,奴婢不敢。这是春节的礼单,请裴大人过目。”

  翠珠没想到裴璋竟然还记得自己一个丫鬟的名字,脸色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。裴璋和陆奉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,不是说身份、地位或者相貌这种流于表面的东西,而是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。倘若陆奉是一把嗜血的寒刃,裴璋就是一

  块温润的璞玉,让人看见就觉得舒服。

  翠珠在陆府时从不敢直视陆奉,尽管她是江婉柔的贴身丫鬟,服侍主母整整四年,但她跟陆奉说的话不超过十句。江婉柔跟姚金玉不一样,三爷多看了哪个丫头一眼,不等他开口,姚金玉自己先做主把人送给三爷,十分有“正室”风范。江婉柔从不会主动给陆奉塞女人,即使在她身子不方便的时候。

  听说曾经也有丫头觉得自己天生丽质,想攀一攀高枝,无一例外全都犯了陆奉的忌讳,被乱棍生生打死。她刚来时金桃就告诫过她,锦光院庙小,容不下“有志向”的大佛。她胆小,从不敢对主君生出旁的心思,从不往上凑。

  陆奉也不习惯用丫鬟,他沐浴不用人伺候,平时穿戴喝茶大多是江婉柔在做,小丫头们最多做脱靴洗脚之类的杂活。

  而且陆奉是世家公子,骨子里的矜骄。从不会留意妻子身边伺候的丫头叫什么,在他眼里都是伺候他的奴才。如今一面之缘的裴璋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,翠珠心里高兴,话也不自觉多了些。

  “裴大人,那天夫人狠狠罚了马夫和侍卫,回府嘴里还一直念叨,说对不住您,要亲自给您赔罪。”

  “是不巧,这段日子不得闲,府里府外的,夫人实在脱不开身。”

  “夫人虽人未至,但对您的心意可不假。年礼中有一方徽砚,有价无市,是夫人特意为您寻来的,她说如此物件,才能配得上裴大人的雅韵风姿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翠珠确实有一张巧嘴,江婉柔让她“好好说话”,本意是想她人不去,说句好话,结个善缘即可。结果她把江婉柔夸得天花乱坠,直把门房老伯听得满脸羞愧——人家这么客气热枕,自己连门都不让人进,实在不该!

  裴璋面上没有太大的波澜,他好脾气地听完翠珠的叽叽喳喳,让人把那两车东西卸下来,又吩咐门房给翠珠倒热茶。翠珠劈里啪啦一通说完,后知后觉裴璋穿着鸦青色的圆领官袍,他身姿挺拔,即使这种沉重的颜色,在他身上如青松般挺直清隽。

  官袍,平时在家是不穿的,只有上朝或者面圣时才穿。

  翠珠连忙福身告罪,“叨扰大人多时,大人若无别的吩咐,奴婢这就告退了。”

  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,夫人是让她来结亲的,不是结仇的,万一耽误了人家正事,反而不美。

  裴璋微微颔首,没有强留她。文官外放最少三年,倒霉的兴许一辈子都回不来。裴璋仅做了三年胶州知府便调回京城。四品官,在地方算个人物,但京城城墙上一板砖下来能砸死三个七品芝麻官,区区一个知府在京城根本排不上号,裴璋能让圣上在繁忙的年关每日叫他进宫,其才学、能力,应对一个后宅丫头绰绰有余。

  翠珠走时晕晕乎乎,心想世间怎会有裴大人这样好的男子。他身姿颀长,她得仰着头看他,但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轻视或者鄙薄,她只是一个签了死契的丫鬟,值当他这样温声细语?

  翠珠心里藏不住话,当她回去向江婉柔复命时,如在裴璋面前夸赞江婉柔一样,她唧唧呱呱,一顿天花乱坠,把裴大人说得天上有、地下无,让江婉柔对一面之缘的五姐夫更添一丝好感。

  ***

  裴璋并没有表面那样云淡风轻。

  白天在文华殿,皇帝问他策论,他几次恍惚,差点没回答上来。不过他积累的学识丰厚,面上不动声色,皇帝倒也没看出来,回来的路上,裴璋闭目沉思,

  以往他会在这时想朝事,今日却一直在想一个人。

  一个女人。

  狭窄潮湿的陋巷里,女人满头乌发如云,身上的肌肤似牛乳般丰腴白皙。她那天穿了一身橘红色的襦裙,上面绣着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,如同晚霞一般绚丽。

  裴璋自诩并非好色之徒。他本身模样俊雅,微寒时也有不少姑娘娘子爱慕于他。到了胶州地界儿,下面人献媚,送上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,他依旧坐怀不乱。

  他志在朝野,红颜枯骨,不过一张面皮罢了。直到那天见到她,他方觉什么叫“食色性也”,“色授魂与”。

  可惜,罗敷有夫,她的夫还是个权倾朝野的大权臣,两人又有这么一层关系,她得叫他一声姐夫。一瞬的惊艳后,他很快清醒过来,亲手掐灭那丝见不得光的、微弱的火苗。

  可她又让丫鬟来拜见他。那丫头左一句“特意”,右一句“夫人天天念叨您”。那日见面虽短暂,但能看出来她是个极为知礼的女子,丫鬟为何那样传话,是丫头自作主张,还是那丫头蠢笨,传错了话?亦或者是……她的意思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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