替嫁多年后 第7章

作者:宁夙 标签: 宫廷侯爵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

  两人应了话,随口聊起闲天。东拉西扯地,屁股像钉在椅子般不动如山。

  第三盏茶下肚,见江婉柔依然不动声色,姚金玉先沉不住气,瞥向周若彤,软声道:”二嫂,你不是有话跟长嫂说么,怎么人到跟前,反而哑火了?”

  江婉柔早就猜到是周氏有事,姚金玉心直口快,若她的事,第一杯茶不见底儿就说完了,姚氏不太看重面子,能说会道,能屈能伸。反而周氏抹不开脸,端着清高的架子,把自己硬生生架起来。

  她很给面子地看向周若彤,温声道:“都是一家人,客气什么,有话直说便是。”

  周氏虽清高,却没什么坏心眼儿,这两年她们相处也算和睦,江婉柔不欲为难,很痛快地应了她的请求。

  也不是什么大事,周祭酒有家一表三千里的亲戚,是个京官,竟然牵涉进恭王一案,被判抄家流放。男丁年后押送岭南,女眷则没入官奴,适龄者填充教坊。

  周祭酒费了点心思,保下女眷不被折辱。只是各品阶能买的官奴数有限,之前经过首辅胡良玉一案,周家已经买了不少官奴,又不能无故赶走打杀。他四品的官衔不够用,便想起了姻亲。

  周氏凄凄道:“那孩子刚满十五岁,可怜见的,在家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。我想府里也不缺这一口饭,长嫂菩萨心肠,给她一个容身之处,就当给淮翊积福了。”

  江婉柔忽然不高兴了。

  她已经答应了周氏,她何苦拿淮翊说嘴。淮翊的身子一直是她的心病,听周氏话里话外的意思,难道淮翊身子骨儿弱是福分不够?

  她也以为是陆奉这个老子做恶太多,折了淮翊的福?

  江婉柔少不得要为陆奉鸣不平。她承认,陆奉不是什么好人,可他也是秉承圣命办事,说白了,他是一把寒刀,皇帝才是执刀人。为什么这些人一口一个“圣上圣名”、“圣上仁慈”,偏偏对陆奉口诛笔伐?

  旁人也就算了,你周若彤有什么资格?老二酸腐书生,自诩读书人,连个秀才都考不上。今天受邀赏这个真迹,明天鉴那个遗稿,别人凭什么非得给他这个面子?连她自己头上的一根簪都是中公出的银子!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陆奉带来的便宜,哪儿来的脸指责他。

  说句不好听的,老二迂腐老三纨绔,要是没有陆奉支撑门楣,陆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,轮得到你在这里高高在上可怜别人?

  江婉柔把手边的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,收敛笑意。

  “到底是罪臣之身,这段日子风声紧,不好让她出来见人。人放在你院子里,不要让她乱走动。”

  “这是自然,长嫂放心,我有分寸。”

  周氏忙起身福了一礼,她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说错话了,想道歉又张不开口。周若彤今年二十五,江婉柔刚满二十,年龄摆在这里,她抹不开脸。

  一旁的姚金玉扑哧一笑,连忙打圆场,“好了好了,二嫂快起来,还没过年呢,我们可受不起你的大礼。”

  “看天色,二爷也快回府了,二嫂不去迎一迎?我家月儿还想要个弟弟玩儿呐。”

  她口中的“月儿”是陆思月,如今陆府最小的孩子。

  周若彤红了脸,嗔道:“想要弟弟问你家三爷要,再胡说,我撕烂你的嘴。”

  “哎呀,长嫂,你看她……”

  ……

  说说笑笑,气氛不复方才的紧张,周氏顺势起身告辞。姚金玉磕着瓜子儿没动弹,等周氏走后,她笑道:

  “二嫂没有坏心,她只是不会说话,长嫂不要恼了。”

  江婉柔瞥向她,意味深长道:“你们如今倒是亲近。”

  姚氏巧笑倩兮,“是呢,深宅大院,我只能跟二嫂说两句心里话

  ,排遣寂寞。”

  江婉柔不置可否,她才不会主动接话,让姚金玉来找她“排遣寂寞”。她自己小日子过得滋润,要不是逢年过节,两个妯娌也不主动往她跟前凑,这种状态很好,她不想改变。

  她下了逐客令,“三弟妹还有事?”

  “没呢。”

  姚金玉抽出手绢擦了擦手,娇声道:“都怪长嫂这里的果子好吃,我都不想走了。”

  她比江婉柔大两岁,一口一个“长嫂”叫得甜,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风情,让人生不起气。

  因此,姚金玉问起近来府中的膳食,江婉柔好声好气解释,说到了老祖宗寿辰,阖府茹素。

  姚金玉道:“那大爷呢,也跟着一起不沾荤吗?”

  江婉柔有些奇怪,回道:“大爷身为一家之主,更当以身作则,孝敬祖母。”

  这是历年的老规矩,姚氏嫁进来多年,不应该不懂,怎么忽然问这个?

  顶着江婉柔疑惑的目光,姚金玉起身,慢悠悠道:“我们内宅妇人,平时绣个花儿,不费力气。可爷们儿在外是干大事的,饿不得。”

  江婉柔失笑,“饿着你家三爷了?”

  “哪儿能啊,他是个不成器的,我是怕饿着大爷。”

  姚金玉定定看向江婉柔,神色认真,“长嫂,男人饿不得,在家吃不饱,就去外头吃了,你说,是不是这个理儿。”

第9章 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生……

  江婉柔胸口一窒,姚金玉不是无的放矢之人,她这么说,难道发现了什么?

  她忍不住想起那颗玛瑙,心中憋闷难受。

  江婉柔道:“三弟妹,我是个实是心眼儿,你跟我说话得摊开说。那些弯弯绕绕我不懂,恐怕引起误会。”

  “长嫂自谦了。”

  姚金玉娇笑连连,如今府里谁敢小瞧这位大夫人?她刚进府那会儿表现地柔弱无害、菩萨心肠,要不是自己在她手里吃过几回闷亏,还真被她骗了。

  这女人惯会装模做样,现在她家那憨三爷还迷糊着,天天念叨长嫂如母。啊呸!也不瞧瞧他多大,他口中的长嫂多大?亲生母亲还在佛堂关着呢,哪儿来的长嫂如母。

  姚金玉道:“旁的我也懒得多嘴,长嫂估计也不放在眼里,只是这回嘛……青梅竹马、年少慕艾,到底是不同的。”

  江婉柔心下大震,有一个隐约的猜想。姚金玉走近她,用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:“陆府的马车在恭王府后门停了三天,你有几日不曾见过大爷了?”

  “往往得不到的,才是最好的。”

  ……

  姚金玉施施然而去,江婉柔独自坐在靠椅上久久不动。雕花窗棂半开着,暖阳若金色的丝线洒下,勾勒出她精致娇艳的侧脸,前襟用金线织就海棠团花折射出熠熠金光。

  “翠珠。”

  过了很久,江婉柔起身,面无表情道:“备膳,我们去禁龙司一趟。”

  ***

  车轮滚滚向前,江婉柔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。

  惊疑?悲伤?愤怒?

  压下这些复杂的情绪,江婉柔逐渐变得冷静。

  当年都说她是捡了嫡姐的漏,但如果能让她选,她决不愿意嫁到陆家。她顶着那样的名声,没有娘家撑腰,夫家也不待见她。上头婆母刻薄,下头小姑刁钻,还有两个天天给她使绊子的妯娌,她过得真的很难。

  这桩婚事不是她抢来的,是江婉雪自己不要的!如今什么都好了,没人敢给她脸色瞧,淮翊那么乖,连曾经厌恶的妯娌都变得眉清目秀,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现在的生活。

  江婉雪不行,即使陆奉也不行。

  这些年她战战兢兢做一个好妻子,每日起早贪黑地侍奉他,操持内务、绵延子嗣、孝顺长辈,她自认为对得起陆奉。可姚金玉说的不错,往往得不到的,才最珍贵。

  凭她对她那嫡姐的了解,她一贯心高气傲,陆奉是恭王案的主审官,她必不可能对他有好脸色。那陆奉此时去恭王府干什么?查案还是……对曾经抛弃过他的未婚妻念念不忘?

  那颗让她烦扰的红玛瑙,是江婉雪的吗?

  她得一件件弄清楚。

  ……

  江婉柔低眉沉思间,忽然一个颠簸,耳旁传来马声嘶鸣,江婉柔身子蓦然前倾,她眼疾手快主抓住窗框,才不至于摔倒。

  “夫人、夫人,您伤到了没有?”

  翠珠一骨碌爬起来搀扶江婉柔,所幸两人都没受伤,只是食盒遭了殃,汤汤水水洒落一地,沾湿了江婉柔的提花裙摆。

  这时,外头传来侍卫略带慌张的声音,“夫人恕罪,前面忽然闯来一辆马车,马受了惊。您可安好?”

  “好什么好,回去通通给我挨板子!”

  江婉柔还没说话,翠珠气冲冲掀开帘子,扬眉怒道:“哪家这么不长眼,敢冲撞我陆府的马车!”

  京中权贵人家,在轿子车马上都做有标志,陆奉奉皇命监察百官,陆府的马车从来畅通无阻,即使两家狭路相逢,旁人也都会识趣地避让。赶车的马夫横行惯了,没成想今天碰上个硬茬子。

  那边儿小厮听了翠珠的话,不忿道:“这条道明明是我家先走的,你们占道不成反惊了马,自作自受,怎的还倒打一耙呢?”

  “天子脚下,还有没有天理、有没有王法了!”

  翠珠气的脸色发红,呵道:“你放肆!你是哪家的?知道我家大人是谁么?说出来吓死你——”

  “翠珠。”

  江婉柔呵斥住翠珠,问车外的侍卫,“他说的是真的?我们占了他们的路?”

  侍卫犹豫道:“虽是如此,可他们不曾避让……”

  这事真较真儿起来,是他们不对在先。可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,陆奉权倾朝野,旁人看见陆府的标志自会避开,侍卫也习惯了,竟不觉得自己有错。

  反而觉得对面不识好歹,可恶可恨。

  “行了,到此为止,走吧。”

  江婉柔一听就知道自家不占理,她当家后十分约束下人,严令禁止仗着陆府的名头为非作歹。可有些东西是不可掌控的,比如侍卫和马夫的傲慢,水至清则无鱼,她也不好太过苛责。

  江婉柔只当流年不利。食盒翻了,裙摆上沾染了汤汁,即使翠珠已经拿手绢擦拭干净,她依然觉得不舒服,只好打道回府。

  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。

  马儿方才受惊,竟不走了!马夫不敢甩鞭子,毕竟畜生不通人性,万一马再发狂伤了夫人,他真万死不能辞其咎。

  马夫急得满面通红,这时对面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,“对面可是陆奉陆大人的家眷?”

  声音如玉石般的温润质感,不疾不徐,让人如沐春风。

  这应当是那家的主人。

  江婉柔回道:“我是陆奉之妻,今日冲撞大人,实在对不住,您先请。”

  对方似乎诧异她的身份,停了一瞬,含笑道:“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,陆夫人,我是裴璋。”

  江婉柔初听觉得这个名字耳熟,想了半天才想起来,裴璋,这不是五姐的夫君么!算起来她要叫他一声“姐夫”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,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。

  江婉柔有些尴尬,这个时间、地点都不适合叙旧寒暄,而且她和裴璋也没旧可叙。她比五姐先出嫁,五姐成婚时没请她,她只送了添妆礼。后来他们夫妻离京上任,她连裴璋的面都没见过。

  那边裴璋似乎下了马车,按照辈分,江婉柔不好不露面。幸好这个巷子没什么人,她提着裙摆下来,给他见礼。

  “五姐夫,今天时机不巧,我改日自当备厚礼,拜访您和五姐姐。”

  江婉柔说道,一边暗自观察裴璋。他有一副好相貌,肤色白皙、身姿颀长,浑身透着股书卷气。不是那种死板的书呆子,而是温文尔雅,有君子之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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