替嫁多年后 第94章

作者:宁夙 标签: 宫廷侯爵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

  “不知裴大人有何打算?”

  裴璋面色平静,回道:“全凭圣上?做主。”

  陆奉心中暗骂裴璋滑不溜手,他一顿,意有所指,“如今都护府初立,齐人与突厥共治,正值百废待兴之时,急需有识之士。”

  和聪明人说话,不需要多言。裴璋低头一笑,“王爷谬赞了。”

  “食君之禄忠君之事?,下官本不应该推辞。只是下官高堂尚在,为人子者,岂能弃亲不顾而远游?”

  一个“孝”字压下来,这番话冠冕堂皇,可是天地君亲师,高堂又如何比得?了圣恩?陆奉正欲开口,裴璋冷不丁道:“再?者,下官之妻尸骨未寒,夫妻一场,我总要回去送她一程。”

  陆奉想了一会儿,才?反应过来裴璋口中的妻子,是死在他手里的江婉莹。

  当然,陆奉不会觉得?自己杀错了,那?女人口出妄言,死千百次都不为过。身为本朝最大的探子首领,陆奉能做到神?不知鬼不觉,不留一点儿痕迹,但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,裴璋多智近妖,他若深查,未必查不出来。

  陆奉没有一丁点儿愧疚,大手一挥,道:“大丈夫何患无妻,你看上?哪家姑娘,本王为你做主!”

  原是这么一说,陆奉越想越觉得?有理。裴璋老大不小了,如今又成了个鳏夫,干脆赐他十个八个美人,生一堆孩子,省得?总惦记不该惦记的人。

  可惜裴璋不领他的情,他摇了摇头,“不劳王爷费心。”

  江婉莹死的时候,裴璋并不在京城,他收到家中来信,相伴五年的妻子莫名身故,那?一瞬间,裴璋心中一阵茫然。

  不是悲痛,不是愤怒,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惆怅,夹杂着隐晦的、难以难明的快意。

  她在他寒微之时下嫁,夫妻多年,虽算不上?夫妻恩爱,也能勉强称一句相敬如宾。他原以为两人就像世间多数夫妻一样,平平淡淡走过一生,直到他做了那?个梦。

  在梦中,他有一个娇美动人的妻子,两个伶俐可爱的孩子,他一生无憾。所有的一切,因为江婉莹作

  祟,都毁了。

  裴璋那?一段日子头痛欲裂,樟脑丸也抵挡不住。他整宿在榻上?辗转反侧,睁着眼睛到天亮。多少?次,他想去佛堂把她捂死,掐死,捅死,他恨啊!

  他恨江婉莹,他怨恨苍天这般作弄人,为何要让他想起来!他甚至开始怨恨他的老师,怨恨从小读到大的圣贤书,一字一句写着“温厚恭良”,把他教得?“重情、明理”,她为人妻无过错,叫他不能痛痛快快杀了这个罪魁祸首。

  如今她死了,仿佛身上?缠绕的丝线顿时消解,裴璋莫名松了一口气,不必他苦苦抉择。家中的老母和表妹受到了惊吓,母亲从前不喜这个儿媳,如今人死如灯灭,母亲给他的家书中谆谆教诲,叫他势必找到贼人,为妻子昭雪。

  她的尸身太碎,拼不成完整的身体,只能收敛衣冠,放在棺材里。向来简朴的母亲为她定做了上?好的楠木棺材,停棺家中,等?他回去主事?。

  对于杀害江婉莹的凶手,他隐有猜想,却并不打算深究。他如今回去送她一程,给她找一块风水宝地,也算全了多年的夫妻情分。

  不,他们不该再以夫妻相称,他早就写了休书,因为怕江婉莹胡言乱语,把她禁锢于佛堂。他会把她风风光光送走,但她不能再占据他妻子的名分,他心底的妻子,从来只有一个。

  即使这世间,只有他一个人知晓。

  裴璋想起江婉柔,心中钝痛难忍。他看向陆奉,很想为她解释几句,在突厥那?几日,两人清清白白,恪守男女之礼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  他又转念一想,这种事越解释越说不清,她那?么聪明,想来会有应对之法。

  薄唇微动,他最终没有开口,但又不放心,隐晦地说道:“裴某刚经历丧妻之痛,对女色未有多念。”

  陆奉低声笑了,也不知道信没信。人家话说到这份儿上?,陆奉总不能把功臣强留下来。他的眸光锐利如刀,直直射向裴璋。

  “留在突厥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,裴璋,你是个聪明人,本王不赘言。”

  “你若执意回京,经此一役,势必会被打成本王的党羽。本王没那?么多闲心照看你,将来京城的日子,不会太平。”

  裴璋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笑道:“裴某八尺男儿,又何须王爷照料。”

  “京城的风浪从未平息过。至于齐王党羽……王爷,裴某的诚意难道不够明显?”

  前世的战功赫赫的武帝,即使重来一次,很多事?已?经发生了变化?,裴璋依然信他。

  上?一世,陆奉私杀陈复惹怒帝王,而且他的腿脚不便,此战并未派陆奉督军。我朝与突厥胶着多日难分胜负,皇帝气的身体每况愈下,后来诸王插手,逐渐演变成多夺嫡之争,陆奉手刃兄弟夺得?大位……这一切,才?用?了短短两年。

  真正打服突厥,是武帝登基之后的事?了。

  如今龙体康健,与突厥一战半年就获得?大胜,陆奉的性情也不如武帝暴虐弑杀,不知道如今,他何时能夺得?大位。

  听陆奉方?才?的话音儿,他已?有此意,说不准比上?一世还?要早些。

  裴璋压下满腹思虑,起身告辞。陆奉不置可否,既没答应,也没有拒绝他的“投诚”,等?他离开,陆奉慢条斯理喝了一盏冷掉的茶水,去处理陈复。

  这一回,他亲自操刀,二十多年的恩怨,该了结了。

  ***

  男人们?各自忙碌,江婉柔也不闲着。

  随着和谈进入尾声,一切都敲定地七七八八,柳月奴这个“可汗”也该走马上?任,高坐王庭了。

  营帐中,包裹、箱子零零散散摆在地上?,江婉柔神?情焦急,在其中一个包裹里翻寻。

  “奇怪,我明明把马油放在里面了呀,怎么不见了。”

  柳月奴掀开帐帘,看着一地包裹,无奈道:“柔姐姐,不必忙活了,我什么都不缺。”

  她如今这声“柔姐姐”叫得?名正言顺。前几日,两人正式义结金兰,不是口头上?说说,是祭过天地,写到两国国书上?那?种。

  柳月奴这个“可汗”,国书上?记载为:身负尊贵的王室血脉,又秉承天朝教导,为齐朝王妃之妹,今衔命于身,以促两朝之睦。

  当时接到这个消息太过震惊,柳月奴不愿意去当这个劳什子“可汗”,她又不傻,陆奉硬推她上?位,就是齐朝的傀儡,突厥人又岂能真心服她这个王?身负两国血脉,两边不讨好。

  直到陆奉把这封国书拿到她跟前,道:“你好了,她才?会好。”

  柳月奴犹豫了。

  她太想名正言顺叫她一声“姐姐”,她又想起来,这个王爷待柔姐姐不好!

  她才?不舍得?叫柔姐姐喝那?么苦的药,一喝就是五年!那?个王爷说,柔姐姐身世低微,总叫人欺负。

  她强大了,旁人才?不敢欺负她。

  柳月奴用?了一天一夜的时间,决定当这个可汗。

  她去找陆奉,开门见山道:“我既然当了可汗,绝不做卖国求荣之君。”

  正如那?些跟着她起义的奴仆,最后凌霄率兵镇压,她宁愿自己死,也要保下他们?。她是个很纯粹的人,一旦承诺,便会践行?到底。

  她会好好做突厥的王,而不是齐朝的傀儡。

  陆奉哼笑一声,“你先坐稳可汗之位,才?有资格和本王谈。”

  突厥王庭此时正乱成一锅粥,冒顿被囚,几拨势力角逐,柳月奴这个“孤家寡人”上?去,少?不了冷枪暗箭。

  不过有凌霄的大军压境,暂时无性命之忧,至于日后……就看柳月奴的本事?了。

  柳月奴显然也明白这一点,她并不担心,陆奉还?算大方?,把她曾经的下属还?给了她,让她带到突厥。

  她认真道:“我会遵守两国盟约,但倘若齐朝失信,我亦不会束手就擒。”

  陆奉轻蔑一笑,“弹丸小地,我大齐尚不入眼。”

  突厥草原广袤,虽不能和泱泱大齐比,怎么也称不上?“弹丸”。不过陆奉不放在眼里,只要老老实实纳贡称臣,不给他惹事?,这片土地是突厥人治理,还?是齐人治理,亦或将来权柄会被柳月奴收拢,他并不在意。

  但柳月奴一个女人,比某些男人都有担当,叫陆奉刮目相看。

  他心叹世事?无常,他先前屠戮突厥人无数,说不准,还?是他亲自给他们?挑选了一个明君。

  ……

  因为这点若有若无的欣赏,对江婉柔给柳月奴送行?之事?,陆奉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允了。今日正是柳月奴离开的日子,她一人潇洒惯了,一匹马,一把刀足矣,这些零零碎碎的包裹,全是江婉柔给她准备的。

  有四?季常用?的衣物,厚实的羊皮袄和毛毡披风,防止皮肤皲裂的马油膏,洗浴的干皂,路上?用?的牛肉干和水囊……大大小小,不一而足,什么都考虑到了。

  虽然可汗不会缺这些身外之物,江婉柔总想尽自己的一份心。

  马油膏用?小巧的盒子装着沉在箱底,江婉柔好不容易找到,放在柳月奴手心。

  她说道:“阿妹,此去一别,不知何时才?能相见。多余的话就不说了,你贴身收着这个,勤于涂抹,好生爱惜自己。”

  也许是经常拿刀剑的缘故,柳月奴的手粗糙带茧子,冬日还?会干裂,她们?在一起的日子,有江婉柔时时督促,给她抹猪油润泽,这才?过去多久,又干燥地起了干皮。

  柳月奴默默收起来,她看着江婉柔,幽蓝的凤眸充满认真,道:“柔姐姐,你等?一等?,等?我坐稳王位,那?个王爷要是对你不好,我接你回草原,好不好?”

  “就像我们?曾经那?样。”

  江婉柔给她整了下皱起的衣襟,笑盈盈道:“他对我挺好的。”

  柳月奴紧抿着唇,半天,吐出一句:“只要你想来,我随时去接你。”

  她永远是柔姐姐的后盾。

  两朝离的十万千里,哪儿是这么简单的事?。江婉柔心中好笑,嘴上?却没扫兴,好声好气儿应了这话。江婉柔贯来不喜悲情,即使离别,也不要弄得?哭哭啼啼。她的阿妹是去风风光光做可汗,又不是死了,晦气。

  她拉着柳月奴一同?畅谈下次见面时的场景,说说笑笑。在夕阳的余晖下,微风吹拂,柳月奴带着她的部下,她的美人们?,还?有江婉柔给她准备的满满一车行?囊,踏上?了前往突厥王庭的路。

第99章 夫妻有恩矣,不诚则离……

  把柳月奴送走,江婉柔脸上的笑容瞬时收敛,她是真心?待过她的,又怎会真的对她的离去无

  动于衷?

  一直回到歇息的府邸,江婉柔脸上带着愁绪。

  “您回来了。”

  金桃赶忙迎上来给江婉柔脱衣净面,一边道:“可要传膳?王爷留了口信儿,今晚王妃娘娘先睡,不用等王爷。”

  “嗯?他为?何?不回?”

  刚刚送走一个阿妹,江婉柔心?里正难受,她想他了。

 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,她盼着陆奉忙一些?,不要打?扰她的小?日子。她贯来不把希望靠在别人身上,现在倒有越来越依靠陆奉的趋势。

  金桃犹豫一瞬,答道:“听说王爷要亲自处决叛贼,陈复。”

  听到这个名字,江婉柔眼底浮现一丝厌恶。她被陈复掳走的新仇,丽姨娘的旧恨。这人真是死有余辜!

  她见过他一面,缺了只手臂,长得倒是白面书生样,阴冷黏腻,细长的眼睛仿佛一条毒蛇,冷不丁扑上来咬你一口。

  现在想起?来依然泛恶心?。

  整个晚膳,江婉柔的心?情都算不上好,她平时和气惯了,丫鬟们见她这副样子,个个屏息凝神,有个年纪小?的,甚至失手把汤汁洒在了桌案上。

  一点小?事,江婉柔不至于责罚,倒是金桃立刻福身请罪,是她安排不周,才有了纰漏。

  自江婉柔从将军府失踪,将军府的仆人杖毙大?半,念在金桃是江婉柔的贴身丫鬟,只领了二十板子,等有江婉柔的消息,她跟着跟着凌霄的军队来乌金,主仆得以重?逢。

  金桃跟着她一路受苦又受罪,江婉柔好好安抚了一番,只是金桃不像翠珠一样情绪外露,江婉柔有时也摸不清她的想法。

  正如今日,她总感觉金桃心?不在焉。

  用过晚膳,江婉柔挥退众人,她坐在铜镜前,金桃给她拆卸头上的钗环。嵌着红宝石的凤尾金钗,点缀着绿松石的步摇,晶莹剔透的羊脂玉……突厥送来议和的几大?箱珠宝,被陆奉扣下一批,留着给自己的王妃当私房。

上一篇:垂怜

下一篇: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