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琉玉
谁都没有作?声,黎又蘅轻轻翻动?书页,眼睛往窗边那?人偷瞄。
那?事本来?也不?可能瞒一辈子,可她还没想过要怎么解释,老爹一句话就把她给卖了,弄得她措手?不?及。
饭后回来?,袁彻就不?说话了,只干坐在那?里,在想什么呢?
袁彻在想,如果黎又蘅那?天是装醉,现在戳破这件事,是她更难堪还是他?更难堪。
或者他?佯装不?知,将这件事就此翻篇呢?那?他?事后的万般愧疚算什么?
不?行,他?怎么着也得给自己讨一个公道。
他?坐在圈椅里,缓缓侧过身?,看向黎又蘅:“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?”
黎又蘅当然要装糊涂,一脸纯质地对上他?的目光,“郎君,天色不?早了,我们歇息吧。”
袁彻不?会让她就这么糊弄过去,直接挑明:“你那?晚根本就没有喝醉,对不?对?”
黎又蘅眼见躲不?过,将书反扣在怀里,叹口气说:“我也没说我喝醉了呀。”
这就是承认了。
这迟来?的真相!袁彻腾地站起来?,“你……”
黎又蘅截断他?的话头:“当时就同你说了,我是清醒的,可你不?信啊。”
确实如此,他?当时以为黎又蘅在说醉话,不?对,他?不?能被黎又蘅带着跑,他?回想着说:“可事后你还装作?什么都不?知道的样子!”
黎又蘅嘴硬得很:“我那?不?是怕你难堪嘛。”
“怕我难堪?”袁彻气笑了,“所以你就让我在你面前再自述一遍?我跟你赔不?是,你还受了!”
黎又蘅确实理亏,摸摸鼻子,厚脸皮道:“随你怎么想吧。”
袁彻一想到自己被耍得团团转,气得话都说不?利索,“你还理直气壮,我……我……”
黎又蘅见他?半天没憋出一句话,还嘴欠地问他?:“你要回娘家吗?”
这时,董元容领着人进来?了,把那?大包小包的衣物搁下,她对上袁彻迷茫的眼神,开?玩笑道:“你娘不?要你了,把你打包送给我们家了,以后你就留在这儿作?上门女婿吧!”
第28章
那日吴氏来胡闹一通,闹得?鸡犬不宁,袁瑛被关在?屋里反省,袁彻跟到黎家去哄人?了,家里就剩袁褚和徐应真,两口?子都心烦意乱的,今日袁褚强打精神去上朝,不免会遇上黎兆。
亲家碰头本该亲亲热热的,散朝时,袁褚过去同黎兆招呼,黎兆斜他一眼,笏板往宽袖里一塞,揣着两手面无表情地走了。
袁褚还跟后边喊了两声,人?家都跟没听见一般。
就算心中有怨气,在?外?面也得做个和气的样子,维系两家体面?才是,怎能如此不识大体!袁褚撇了下嘴,一扭头瞧见袁彻,跟他使?了个眼神。
待袁彻走过来,他不甚满意地说?:“你还?真打算陪着媳妇在?娘家长住下去了?怎么也?不知说?些好话,赶紧把人?带回来!”
袁彻一张脸死气沉沉的,“父亲高估儿子了,我实在?说?不上什么,我在?人?家家里,跟个赘婿没两样。”
袁褚茫然地看向他:“你说?什么?”
袁彻轻咳,正色几分说?:“黎家态度强硬,还?请父亲尽快拿个主?张出来,否则这?门姻亲恐怕都难以为继。”他不再多说?,微微颔首,“台院还?有不少公?务要处理,我先走一步。”
袁褚背着手看他离开,重重叹口?气。
本想着等黎家态度软和下来,就能就此揭过,可看样子人?家是不肯咽这?口?气了,那又不能一直僵着,否则真如袁彻说?的那样,亲家都做到头了。此事还?是要尽快有个了结,归根究底还?是二房那一起子闹得?。
说?起那个二弟袁裕,其实二人?并非一母所出,袁褚的生母生下他没几年因病逝世,之后父亲又迎娶了发妻的妹妹作为继室,也?就是他的姨母,二弟袁裕便是姨母嫁入袁家做续弦后所生下的。姨母心疼袁褚自幼没了生母,对袁褚视为己出,将对姐姐的情感也?挪移到侄儿的身?上,给予他的疼爱甚至超过自己亲生儿子。袁褚一辈子都感念姨母的养恩,但和袁裕之间,还?是隔了层东西。姨母临终前,袁褚握着她的手向她保证会照顾弟弟,正是因此他一直对二房一家多有包容。
这?么多年来,二房家有个大事小情都是他帮忙料理,可那一家子是愈发不上进,平平庸庸就罢了,却不能德行亏损,同那阴沟里的老?鼠一样。这?回真是不治不行了,否则累得?他们家宅不宁,二房也?要这?么腐败下去了。
袁褚打定了主?意,到吏部衙门点个卯便回府去,派人?去唤吴氏过来。
然而等了半晌不见人?来,那边给的回话是吴氏病了,在?家养着呢。
显然是推辞,徐应真哂笑说?:“平日里跑得?多勤,现在?倒推三阻四起来。”
袁褚早有预料,但既决定了要下手惩治,又岂容他们逃避。这?个时候就显出他作为家主?的沉稳果断,他道无妨,“去军器监把袁循叫来。”
二房这?厢,什么病了自然是假的,不过担心袁褚带人?杀过来,吴氏还?是装模作样地歪在?床头装个样子,她嘴里一边嚼着杏脯,一边骂道:“他们家儿媳妇回娘家去了,要我去给她赔笑脸,凭什么?刚过门的媳妇,还?没见过如此轻狂的呢,一生气就跑娘家去了,想拿这?个要挟我逼我向她低头,看我给不给她半个眼色,有本事就在?娘家待一辈子!”
吴氏到现在?了还?在?逞口?舌之快,陈婧安却有些不安,时不时往门外?去瞧,“娘,快别说?这?些了,大伯这?回估计真要发作了。”
“慌什么,他能把你我绑过去打一顿不成?”吴氏一脸不屑,抬抬手,“把茶给我端来。”
她倒是临危不惧,颇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,陈婧安都懒得?说?她,心里一阵牢骚,把茶送到她手边。
吴氏刚抿了一口?,外?头的丫鬟进来传话说?,跟在?袁循身?边的小厮回来了,说?袁循被袁褚给叫走了。
吴氏呛了一下,陈婧安立时便慌了,“关二郎什么事!娘,快过去瞧瞧吧!”
看来是要拿袁循开刀,吴氏哪能眼看着不管,病也?不装了,慌里慌张地下床往外?走。
……
祠堂里,袁循垂首站着,袁褚背对他就着烛台点香,对着祖宗牌位拜了拜。
看这?架势,今日难以善了,袁循后背直冒汗t?。
他本来好好地衙门办差,袁褚派人?来唤他,他不敢不来,缘由心中也?有数,于?是在?人?家兴师问罪之前,自觉地说?:“大伯,之前的事我也?听说?了,的确是我母亲和婧安的不是,侄儿替她们给您赔罪。”
袁褚插完香,转身?过来不冷不热地说?:“看来你还?是个明白人?。”
袁循正惶恐着,旁边的小厮取来一个蒲团搁在?他的面?前,手里还?拿着一根细窄的长竹板。
“大伯,你这?……”
还?不等他反应,便被按着跪下。
这?会儿吴氏正好鬼叫着来了,“这?是要干什么呀!大哥,我们二郎是招你惹你了?”
陈婧安见自己夫君被按住了,急得?要扑过去,却被几个仆妇拦到祠堂外?。
袁褚肃然的目光在?她们二人?脸上扫过,“来得?正好。那日你们婆媳二人?信口?雌黄,污蔑三郎媳妇,惹出这?么大的是非,让你们到人?家府上赔个不是都不去,是以为缩在?屋里不出来便可躲过去吗?你们不知悔改,不肯认错,自有人?替你们赎过。”
吴氏拍着大腿,痛诉如何如何不公?,袁循仰头看袁褚,好生冤枉:“大伯,我知道你心里有气,可是你把我拽过来抽一顿是何道理啊!”
吴氏和陈婧安站在?祠堂门口?,袁褚指着她们二人?,“人?是你们二房的,碍于?她们是女眷,我不好下手处置,你爹上了年纪,又是二房的当家人?,我罚他,有伤他的颜面?,来日他不好御下。你是二房长子,这?责任轮也?轮得?到你来担,一个是你亲娘,一个是你媳妇,你本也?逃不掉管教不力的罪责。今日罚你,一来是把该罚的罚了,给黎家一个交代,二来也?给你提个醒。便是委屈,也?当受着!”
袁褚下了令,命人?动手。
袁循被抓着摊开手心,长长的竹板子毫不客气地一顿抽打,痛得?他哀嚎不止。
吴氏和陈婧安原本还?在?吵嚷,眼看着那竹板子结结实实地一下一下打在?袁循的手心,她们看都不忍心看了,也?跟着一块疼得?脸都皱成一团。
吴氏想出言反驳,被袁褚凌厉眼神一瞧,又不敢作声了,硬是看着袁循挨了二十手板子,她们二人?也?是汗流浃背。事毕,袁褚让他们滚蛋,谁也?不敢抱怨一句,臊眉耷眼地走了。
回到家中,吴氏便闹起来。袁裕得?知自己儿子被打了,自然也?来气,发了一通脾气,吴氏嚷嚷着让他去找袁褚给儿子做主?,他不肯去,争执起来,吴氏又翻起旧账,细数自己嫁给他受了多少委屈,袁裕最?烦她来这?一出,直言:“你也?是活该!”
夫妻二人?吵个没完,又摔又砸的,闹出好大动静,袁循这?屋里都能听见,他也?只有摇摇头。
陈婧安瞧着他那手肿得?老?高,眼泪扑簌簌地掉,“大伯未免也?太不讲道理了,怎么能……”
没等她抱怨几句,袁循就打断她:“行了,若不是你和娘到人?家家里胡作非为,我能有今日吗?快别说?别人?了,好生反思反思你自己吧!”
陈婧安现在?是真后悔那日同吴氏去胡闹了,都是吴氏心里记恨着大房,想找人?家的不痛快,她在?旁边凑个热闹罢了,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?样,“是娘要闹的,我也?拦不住她啊。”
袁循冷哼:“我还?不知道你吗?平日里就爱嚼个舌根,怕是没少在?娘跟前撺掇。”
陈婧安心虚地低下头,捧着袁循的手给他上药。
袁循叹了口?气,“这?次就当是长个记性吧,你没听大伯说?吗?我是二房长子,日后二房的家业是要落到我手里的,今日他就是在?警醒我。祖母在?的时候有些偏心大伯,父亲一直不服气,想要高大伯一头,结果呢,说?句儿子不该说?的,我这?爹啊眼高手低,成不了大事,这?么多年,也?没见他混出个名堂来,反倒是把兄弟之间的关系越闹越僵了。至于?母亲,也?是年纪越大越昏聩了。他们有时候行事不当,我们做小辈的多规劝,劝不住也?不要同他们一起犯糊涂。不然你说?,得?罪了大房有什么好处?大家族一荣俱荣,大房日子红火,咱们不需费什么力气,跟在?后边捡剩下的都能过得?滋润了。”
各人?有各人?的长处,袁循虽没有大出息,但懂得?趋利避害就是他最?大的好处,陈婧安听着他的话,愈发沉默。
“大伯记挂着祖母生前嘱托,对咱们一直多加关照,就算来日我那糊涂爹真跟人?家闹掰了,大伯也?不至于?跟子侄过不去,袁彻呢,我同他虽不亲近,却也?没生过龃龉,堂兄弟之间且有的来往呢,你说?你不去同他媳妇好好交谊,还?把人?给得?罪了,不是蠢吗!”袁循琢磨着说?,“今日罚也?罚了,过两日你就跟着大伯母到黎家走一趟,跟人?赔个不是。”
陈婧安一听这?话不乐意了,“做什么要我去?那日把人?给得?罪惨的可是娘!况且,那个董夫人?是个直脾气,出了名的强势,上回大伯母去都没从她手上讨得?一点好处,灰溜溜地回来了,我过去,不得?让她扒一层皮啊!”
“你去赔不是不过是给两家一个台阶下,难不成那三郎还?真要陪着他媳妇在?娘家住一辈子?再者说?,你以为人?家真的稀罕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?那今日我这?打是白挨了吗?”袁循晃了晃手,不小心碰到桌角,又疼得?呲牙咧嘴,“你只要去了,态度有了,人?家也?不会为难你,总归要为两家颜面?着想。”
……
黎又蘅住回娘家后,没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人?,只有爹娘关心爱护,每日在?自己屋里想做什么做什么,过得?十分惬意,让她不禁怀念起做姑娘的日子,今日天气凉快了些,好友沈徽音还?上门来寻她。
再过两个月沈徽音就要成亲了,最?近一直忙着筹备婚事,听说?黎又蘅回娘家觉得?不对劲儿,这?才过来看看。
她进来就问:“我方才见伯母气色挺好的,不像是病了呀。”
黎又蘅也?不瞒她,把事情告诉了她。
她先是吃了一惊,而后气得?叉腰:“不安好心的老?贼妇,搬弄这?样的是非,也?不怕烂了舌头!”
黎又蘅付之一笑,携了她的胳膊,引她到窗边坐下,“我已经好了,可别再把你气着了,今日家里新买了一筐杨梅,我给你做渴水,喝了消消气。”
二人?敞开窗,在?窗边坐着,一边闲聊一边做渴水。
“那袁家的亲戚竟这?样难缠吗?以后怕是有生不完的气。”沈徽音一面?为好友不平,一面?对自己那即将到来的婚事怅惘起来,“等我嫁去婆家,可怎么料理那一大家子?”
沈徽音的婚事是由长辈们早就定下的,对方在?军中任职,是个武将,她曾远远的瞧过一次,只觉得?那人?皮肤黑,长得?凶,一点也?不符合她如意郎君的想象,因此她对婚事不是很?期待。
不过话说?回来,两家联姻,要她期待做什么?想想觉得?好丧气,她拿着杵臼哐哐地捣着杨梅,问黎又蘅:“你说?,成婚是不是很?没意思?”
黎又蘅用纱布包着被捶打成泥的杨梅,将汁水过滤到小锅里熬煮,一面?动作一面?思索,想到和自己成婚的那个人?,给出结论:“还?是挺有意思的。”
至于?怎么有意思,不便细说?。
沈徽音只当她是在?安慰自己,撇撇嘴,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,让丫鬟拿过来。
“我新做的香,静中趣,夏日用此香很?适宜,给你带了些。”
她擅长此道,给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,黎又蘅欢喜地收下。
沈徽音又笑嘻嘻地说?:“对了,我之前得?了一本香方,里面?有一种香,燃在?室内,会使?人?情动,用以男女间助兴。要不要我把那香做出来,给你和你夫君试一试?”
姐妹之间说?话没个遮拦,黎又蘅也?不怕羞,“我们不需要。”
沈徽音夸张地长大嘴巴,惊呼:“袁彻这?么厉害?”
黎又蘅也?不同她辩真假,哼笑一声说?:“那什么香还?是留着你自己成婚后用吧!
吵闹的间隙,杨梅汁也?熬成了浓稠的果浆,放凉后取一点放入杯中用水冲开,清甜解暑的渴水便制好了,捧着杯喝一口?,什么烦恼都消下去。二人?靠在?一起,一边喝一边谈天说?地,真像又回到了闺中的时光。
一直到太阳快落下,沈徽音才告辞,黎又蘅t?将她送走,在?门口?刚好见袁彻回来。
她笑着迎上去,问他今日累不累,拉着他进屋后,又将一杯杨梅渴水捧过来,让他喝了歇歇。
这?样的甜蜜问候,无非是她迟来的良心发现罢了,不过袁彻仍是很?受用。
晚间,黎又蘅往帐前的银薰球里添了沈徽音给她的静中趣,清凉的气味晕开,的确让人?身?心舒畅,连袁彻也?赞这?香很?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