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鹿时眠
“是么?”谢珩瞥了眼哭得双目通红的谢含烟,慢悠悠转着掌心里一颗碎银,声音极轻,却透着令人心慌的寡情。
“和亲,为的是两国交好。”
“寿安为何不愿?”
“难不成是忘了这些年父皇和严既清太傅的教诲。”
“身为南燕公主,享受万中无一的尊贵宠爱,但肩上同样承担相应的责任。”
谢珩话音才落,谢含烟就彻底控制不住情绪哭出来:“太子哥哥。”
“寿安自小与武陵侯应淮序青梅竹马,心悦他已久,寿安不想嫁贺兰氏。”
说到这里,她声音一哑:“若说享受万中无一的宠爱,那陆听澜呢。”
“陆听澜并非谢氏皇族,她凭什么被封为郡主,凭什么与本公主同等待遇。”
“若说联姻,难道陆听澜不该去?”
“难不成太子哥哥……”谢含烟还想说什么,忽然被一旁的司馥嫣伸手紧紧捂住了嘴。
司馥嫣小脸发白,她愿意偷偷带谢含烟出宫,是清楚谢含烟这些年被宠得无法无天的骄纵性子。
和亲人选,玉京各府都向宫中递了名字,但凡才名不错的世家贵女皆在名册内,她本意是想通过谢含烟这一闹,推波助澜,把陆听澜送去西靖。
谁让陆听澜这些年在玉京行事愈发狂妄,前些日还肆无忌惮出入太子东阁,私下在东阁呆了整小半日。
当时司馥嫣得知这个消息,是忍着火气,绞烂了手里的绣帕。
陆听澜就是她日后的心腹大患,不除不行。
想到这里,司馥嫣用极温柔的声音说:“太子表哥,含烟妹妹也是同你我一同长大的。”
“西靖山遥路远,想必表哥也是舍不得含烟妹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。”
“华安郡主自小在西边长大,与西靖国风土人情相似。”
“陆家姐姐嫁过去也能适应,而寿安与武陵侯情投意合,这算两全其美。”
司馥嫣话音落下瞬间,书阁二楼的支摘窗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异响。
谢含烟没有注意到,司馥嫣却蓦地抬眸,往上看了眼。
姜令檀听到外头声音提到陆听澜时,她不由自主往支摘窗靠近,大着胆子,把紧闭的窗子推开一道缝隙。
她觉得自己做得隐晦小心,却不知这样的动静,惹得谢珩眉梢微一挑,唇角的弧度不经意深了几分。
书阁周围,竹林声飒飒。
二楼的窗子紧闭,从外瞧不出半点蛛丝马迹。
司馥嫣压下心中疑惑,垂首时,一截玉颈落在光影里,刚好朝着谢珩那个方向,露出了最漂亮的弧度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久到司馥嫣觉得地上的碎石,都快要刺破她精致的绣鞋鞋底时。
谢珩音色浅淡,唇角轻抿,颇有深意道:“两姓之好,你情我愿。”
“孤不会阻止。”
“只是孤倒是不知,联姻一事因孤遇刺,已然暂缓。”
“寿安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?”
这瞬间,一股无形的威压落下。
司馥嫣只觉背脊冷汗横生,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,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,已经转身步入书楼。
书楼是禁区。
这个地方,除了太子殿下本人外,平时也只有几个伺候的暗卫和死侍能够自由进出。
但也只限于一楼,一楼往上,非传唤擅闯,必死无疑。
……
姜令檀听见木质的楼梯隐约有脚步声往上,她趴在支摘窗前,正要后退,装作乖乖站好的模样。
不想直接退到了男人炽热的怀中。
她荏弱纤瘦的背脊,没有任何阻碍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。
“好听吗。”
迦楠香笼罩,极冷的气息擦着她耳廓想起。
这一刻,姜令檀觉得自己恐怕又要完蛋了。
第27章 含苞欲放
听墙角这么刺激的事, 当然好听。
但是若被当场抓包,那就一点也不好听了。
姜令檀心底无语腹诽,暗暗叫苦, 她忍不住将脸侧向一旁,僵着背脊往前挪了几步。
虽然避得及时,但方才他胸膛上的热意, 这会子沾在她纤瘦的背上, 哪怕隔着衣裳, 可那灼人的温度随着她不受控制泛红的脸颊,愈发有燎原的趋势。
姜令檀小脸微绷, 本想否认。
但一想到书楼下, 寿安公主谢含烟和司馥嫣那一番话, 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承认:“殿下,对不起。”
“我不该偷听。”
明明比划时,指尖已经颤得厉害,偏偏她小脸神情还不忘佯作镇定。
谢珩极深的眼眸内生出些许笑意, 像是无形间被取悦,没有再逗弄吓唬她。
“两刻钟已过。”
“今日倒是乖巧。”
嗯?
姜令檀眼中茫然闪过,直到谢珩晦暗的眸光落在她嫣红的小嘴上,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之前她听墙角听得太入神,白玉蝉含在口中被她直接给忘得一干二净。
“呜。”姜令檀有些窘迫退了一步,赶忙伸手用帕子捂了嘴,发麻的舌尖, 小心翼翼把口中东西往外抵。
“原来你是喜欢的。”谢珩俯身,语调是很轻的调侃,面上的情绪更叫人捉摸不透。
姜令檀被他那目光看着, 难免惴惴不安。
偏偏之前楼下几人的对话,就像一个挂满饵食的诱人钩子,诱得她心痒难耐,又惧于他的威严,不敢放肆。
谢珩见她眼中明明都快被好奇填满了,偏偏就是忐忑不敢上钩。
他无声笑了一下,心里明白像是驯养幼兽,往往教训惩戒后,就要适当的宠爱纵容。
免得小东西物极必反,心生防备,失了对他的信任。
“想知道什么?”谢珩低了音色,眉眼温润。
书楼的支摘窗已经往外推开,后山竹林间吹来的风,透着几丝入秋前浮躁的热意。
姜令檀小心抬眸,望向眼前沉金冷玉的年轻储君,她似是被鼓动,冷白的指尖试探性在半空中极慢比划。
“殿下觉得,两国联姻。”
“华安郡主她……会是贵女中,独一无二的人选么?”
谢珩眉眼带笑,冷白掌心好整以暇撑在沉黑的金丝楠木桌面上:“为什么会这么问?”
姜令檀暗吸一口气,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,依旧鼓起勇气比划解释。
“殿下。”
“我觉得玉京贵女中,除了华安郡主外,谁都比她合适,唯独陆听澜不行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谢珩挑眉,目光少有的认真。
姜令檀呼吸小小顿了一下,指尖比划:“在西北铁骑未有新的统帅前,陆听澜虽是女子,但她无疑就是西北铁骑一众将领的定心针。”
“若陆听澜嫁往西靖,兵权迭代,陆家世子年幼,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。”
“西北若是乱了,漠北部族虎视眈眈。”
“她绝对不是最优人选。”
谢珩眼中意外一闪而过,指腹不轻不重在桌面上点了点。
他知她性情表面上看着柔顺乖巧,人也貌美秀静,实则却是少有的冷静聪慧,却没想到通方才寥寥数语,她能联想到西北铁骑和兵权交接,这小脑瓜子,倒是比他预料中更有意思些。
“陆听澜的确不是联姻最优人选。”谢珩没有否认。
但这并不是认可姜令檀的言论,而是缓了声音反问:“西北兵权已空置十余年。”
“你又如何笃定,当年那些听命于陆氏的将领不会变心?”
“陆家世子年少,陆听澜被困玉京,人心最为难测。”
姜令檀纤长浓密的眼睫,微微一颤,背上起了薄汗,她之前常年生活在长宁侯府深闺,少有露面,对朝中格局知道的不多。
但入东阁前,在镇北侯府陆家生活了大半月,陆听澜平日说话并不避着她,时间久了,她多少猜到其中的关键点。
但若是贸然说出……
姜令檀心头思绪万千,没来得及细想,在近在咫尺男人极重的目光下,指尖比划。
“因为陛下重情。”
“若真想夺了陆氏兵权,就该在十年前就给陆听澜指腹为婚,无论是嫁给宫中皇子,还是嫁入勋贵府邸,都是失了自由,而不是一道圣旨册封为与公主同享宠爱的华安郡主,为她保驾护航。”
她指尖比划出的内容,看似只是狂妄胆大的猜测。
实则上,姜令檀猜得没错,华安郡主尊贵,又受宫中宠爱,就算婚事也能自己做主说拒就拒,丝毫不用顾及贵人情面。
西北铁骑是块肥肉,若贸然动了陆家,只会引得各方势力争夺,成为一盘散沙。
把陆听澜宠着留在玉京,是天子的宠爱,也是天子对镇北侯府的防备。
与其大刀阔斧自伤元气,还不如一点点地慢慢蚕食。
天子并不是重情,而是世间悠悠之口,镇北侯夫妇毅然殉国,孤女稚子,宫中若不做出表态,那才是真正伤了人心。
两难抉择下,还不如依旧宠幸陆家这个法子最稳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