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阳落在谢含烟脸上, 将她惨白面容染成有些诡异的淡金色,反而显得阴气森森,格外狰狞。

  陆听澜慢条斯理抚平有些凌乱的袖摆,眸底含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冰冷。

  她慢悠悠往前走了几步, 在谁也没有料到的情况下,忽然扬起手,一耳光狠狠抽在谢含烟脸上。

  “那你算什么东西。”

  “不过是仗着天子和娘娘们宠爱,金银堆里养出来不知好歹的米虫,你有什么资格对本郡主指手画脚。”

  “你身为南燕公主,难道不应担起身为公主的责任,而不是哭闹威胁,毫无廉耻。”

  谢含烟被陆听澜毫不留情的一耳光给打懵了, 伸手捂着脸颊不可置信:“你......”

  她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,不想陆听澜反手又给了她一个耳光,唇角绷着冷笑:“你若是聪明, 就不该在这种时候丢人现眼。”

  谢含烟尖叫一声,伸手就要去挠陆听澜的脸。

  不想下一刻,她手腕被应淮序紧紧握住,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对她大声呵斥:“寿安,闹够了没有。”

  谢含烟肩膀不停哆嗦,她尖声质问:“你到底是帮谁,明明她打了我。”

  “淮序哥哥,你当着不要我了吗?”

  应淮序眼睛眯了眯,语气淡漠:“殿下回宫去吧。”

  “再闹下去,丢的是殿下仅剩的脸面。”

  “殿下不要忘了,十年前雍州兵败,臣的父母也死了。”

  谢含烟脑中轰然一声巨响,浑身被冷汗浸湿,骤缩的目光与他对视,声音干涩:“我......”

  “我忘了。”她绞尽脑汁想解释什么。

  应淮序伸出手,抚向她红肿的侧脸,神色慢慢恢复以往的温柔。

  “来人,送寿安公主回宫。”

  “你敢!”谢含烟面色骤变,慌张扯住他袖摆。

  应淮序面无表情一根根掰开她柔软的手指,也不看她,只是沉声吩咐:“还愣着做什么,难不成要本侯亲自绑了人,送到陛下面前?”

  谢含烟还想做最后的挣扎,她料定宫人并不敢对她用强迫的手段。

  她像发疯似地拼命挣扎,并没有注意到身后,悄无声息停下一辆马车。

  男人如银似雪的掌心慢条斯理挑开起车帘,那双不含半点情绪的视线只是淡淡扫过,然后慢慢落到后方。

  “令檀,孤接你回东阁。”

  周围瞬间死静。

  谢含烟不可思议朝声音处望去,身体背脊开始僵冷,而后渐渐扩散至四肢。

  入目所及,太子抚膝坐在半垂落的车帘后方,并看不清面容,可说话时嗓音低低,透着些许漫不经心。

  令檀是谁?

  她乱糟糟地想着。

  “太子哥哥。”

  谢含烟已经哭不出眼泪,她看着谢珩,以为等到了救星。

  然而太子薄唇含笑,却不是对她:“令檀,还愣着做什么,快过来。”

  谢含烟如同提线木偶,往前迈了一步,眼角余光却看到太子的婢女吉喜扶着一个妙龄少女,堂皇而之登上她太子哥哥的马车。

  少女的裙摆似流动的胭脂,在半空中漾出花一样漂亮的弧度,单单一个背影,就到了活色生香,令人浮想联翩的程度。

  不是陆听澜,那她究竟是谁?

  谢含烟目光失了神,怔怔看着马车离去,像是三魂七魄被惊散了。

  原来她作为父皇最宠爱的公主,母妃心尖尖的女儿,一直都是个笑话啊。

  羞愤与怨恨涌上心头,她如果是笑话,辅国公府对太子心心念念的司大姐姐就想独善其身?

  她早就嫉妒死司馥嫣了。

  谢含烟不由低头,脚尖用力撵碎地上的蚂蚁,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。

  “去辅国公府。”

  “本殿下要去探望司大姑娘的伤势。”

  宫人不敢反驳,只能改道。

  司馟嫣经过昨夜凶险拔箭,人已经从昏迷中清醒,只是她受伤的地方实在刁钻,就算保下性命,也伤及根本,不过一夜而已,她饱满的双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。

  丫鬟端着药跪在床榻前小心伺候,辅国公世子司良毅看着女儿的病容,既心痛又后怕:“嫣儿,你为何这样傻,非要激怒娘娘。”

  “拿命去赌前程。”

  “真的值得?”

  “若一朝不慎,你连命都丢了,还能有什么。”

  司馥嫣睁开眼睛,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,苍白的唇慢慢扯出笑。

  “您只知守成,又怎知嫣儿的心思。”

  “如果不把姑母逼到绝路,她也不至于对女儿起了杀心。”

  “女儿宁可用自己的命,去赌太子表哥的宽恕。”

  “那些事,父亲既然不愿做,那就由女儿来做。”

  “女儿自从出生起,家中是把女儿按照南燕未来的太子妃培养,女儿要当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,要保住司家百年基业。”

  司馥嫣胸口起伏,每说一个字,都如同拿刀绞烂她的伤口。

  她痛得双眸睁圆,却是坚定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。

  “父亲女儿累了,之前胸口取出来的箭矢,劳请父亲送去祖父那,务必亲自交到太子殿下手中。”

  司良毅沉默好一会,脸上露出失望之色:“好。”

  他离去没多久,辅国公就亲自过来,比起儿子的优柔寡断,他就显得冷情得多。

  “嫣儿,祖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。”

  “等伤养好,你就搬去长汀苑,日后长汀苑就是你的闺阁。”

  长汀苑是辅国公府历代继承人住的地方,当年就算的世孙,司馥嫣的兄长那时也没有这样的待遇。

  虽说按照南燕的礼制,世家府邸立嫡不立长,但辅国公的孙儿实在太多了,他更看重的是家族百年,从不认为女子不如男。

  长汀苑日日有人打理,但已经空置多年。

  这百年间,能有资格压了嫡子嫡孙一头,入住长汀苑的女子,可谓寥寥无几。

  司馥嫣垂眼躺在床上,惨白的唇勾出淡淡喜色,但她控制得好。

  “孙女谢谢祖父怜爱。”

  辅国公满意点头,就像在看一个价值连城的物品:“好孩子,这是你应得的。”

  *

  东阁书楼。

  支摘窗关得严严实实,吉喜垂眸守在楼外,伯仁、青盐等侍卫早就退远。

  谢珩伸手,端起金丝楠木书案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,慢条斯理抿了一口,他清冷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书架后方。

  玉蝉发出轻鸣,夹杂着少女软颤颤的泣音。

  两刻钟不算多,也不算少,偏偏卡在一个让人抓狂的临界点上。

  一开始他只准备让姜令

  檀含上一刻钟就好,可他在经过镇北侯府时,恨不得捧在掌心里的姑娘,湿润润的视线竟然落在应淮序身上,虽然只是不经意瞥了一眼,他却无端生了些许不满。

  所以他觉得就算多含一刻钟也行,她迟早要习惯的,以后也许还能更久。

  姜令檀指甲掐着掌心,冷白的额间已经沁了汗水,舌尖连着舌根一路顺着喉咙麻下,软润的口腔被津液塞得满满的,有些东西来不及咽下去,她只能用帕子擦净。

  不敢分神,口中玉蝉随着她每一次发音颤得厉害,苦中透着甘甜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,手脚发软,想反抗,又碍于此刻太子殿下温和眉眼下藏着的严厉。

  “令檀,过来。”

  谢珩放下茶盏,朝她招手。

  姜令檀不敢耽搁,一步步走上前。

  红唇水润,不知是不是含着东西的缘故,红得像涂了胭脂,若是用力,就如同樱桃熟透,恐是能掐出水来。

  “可以了。”谢珩指节轻轻扣了扣桌面。

  姜令檀迫不及待用舌尖抵出,小心取了绣帕包好。

  她后背湿透了,小衣黏腻腻贴在皮肤上,秋日寒凉,两刻钟下来她莫名热得厉害,双颊嫣红,眸底波光潋滟。

  书楼二层的支摘窗重新推开,有风拂面,太子宽大霜白的袖摆微微晃动,像是悬在天际的云,可望而不可及。

  镶滚着荷莲宝相花纹的宽袖,露出一截玉白手背,掌心紧握戒尺,让她心慌不敢与之对视。

  “主子。”

  谢珩薄唇勾了勾,鼻音冷哼:“说。”

  伯仁道:“辅国公亲自过来,说想见殿下一面。”

  谢珩没有回答伯仁的话,而是声音轻轻问:“令檀觉得,孤该见辅国公吗?”

  姜令檀捏紧帕子,微颤的视线望向窗外,指尖抖了抖,大着胆子比划:“殿下不见为好。”

  谢珩满意笑了,冷声朝伯仁说:“拒了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约莫一刻钟后,伯仁回来:“殿下,辅国公留下一物。”

  谢珩看向姜令檀:“不妨猜猜,是什么东西。”

  他语气极轻,尾音勾着,漆黑视线微微一侧,落在窗外伯仁双手举着的东西上。

  姜令檀不知太子问她是何意,胸腔里心脏跳得厉害,只觉含过玉蝉的喉咙,痒得厉害,像吞了一团滚烫的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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