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让她猜。

  近来他总喜欢这样,叫她猜测他的想法。

  “殿下是给武陵侯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。”

  “可对?”姜令檀放下帘子,神色平静说。

  谢珩勾了勾嘴角,细碎似砂砾一样的寒芒漾在他漆黑深邃的瞳仁里:“孤给他机会。”

  “不过依孤所见,世间男子大抵都是薄情寡义。”

  姜令檀明显愣了一下,没想到太子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。

  一时无言,只能手握成拳,抵着唇轻咳一声。

  这时外边的官道忽然传来喧闹,接着是三皇子透着哽咽的声音。

  他今日也不知是抽得什么疯,在众目睽睽下,忽然抱住西靖太子贺兰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  贺兰歧半边身体还是残的,自从上次“跑马”重伤,他身上的伤只增不减,就没有好全过。

  谢清野正哭得开心,就被另一道虚弱像是吊着一口气的声音打断。

  司馥嫣坐在特制的木头轮椅上,身后簇拥着丫鬟婆子,她含泪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寿安公主。

  “寿安,都是我的错。”

  “我原是说好替你去西靖联姻,可没想到出宫时竟然遭遇刺杀差点丢了性命。”

  “那日我若是不进宫,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。”

  谢含烟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静,她竟然还笑了一下,只是抿紧了唇没说话。

  司馥嫣当即敏锐察觉到谢含烟今日对她的态度过分冷淡,但她并没有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。

  毕竟谢含烟只要嫁去西靖,那就相当于她们这辈子恐怕是最后一次见面,一个被各方势力作为弃子的公主,从联姻定下的那日,就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。

  司馥嫣紧紧握着谢含烟的手,安慰的话还未说出口,就听到她声音温柔说:“本宫听闻华安郡主前些日去了雍州,姐姐既然留在玉京,日后岂不是姐姐最好的机会。”

  “姐姐可要好好争取。”

  这种时候司馥嫣怎么会表现得欢喜,她适当透出一点忧愁:“你在西靖要好好的,至于东阁那边,我想殿下大抵是厌弃司家的。”

  谢含烟眸光微闪,不由想到那日在镇北侯府看到的绝色女子。

  她语调愈发的柔和:“怎么会,姐姐不要多想。”

  “太子哥哥年岁轻,如今还未及冠呢,选妃的事太后和父皇才不着急。”

  “只要陆听澜永远留在雍州,在玉京皇城又有谁能和姐姐相提并论。”

  “妹妹会在西靖看着,看姐姐日后的好日子。”

  说到最后几个字,谢含烟没有在掩饰自己眼中的冷意,可司馥嫣只当她心中嫉妒,并没有放在心上。

  风吹枯枝,黄叶满地。

 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,长龙似的嫁妆蜿蜒没有尽头。

  谢含烟坐在马车里,脑袋上的红盖头早就扯掉,她正面无表情用湿帕擦掉唇上的口脂,一双眼睛冷得如同凛冬的坚冰。

第54章 往事

  “殿下, 这是贵妃娘娘吩咐奴婢一定要给您过目的。”赵嬷嬷抖着手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。

  谢含烟闻声缓缓抬起头,视线向下垂落。

  ‘吾儿亲启’这四个字,映着车窗外的光, 刺得她眼底酸胀,心底的恨意糅杂着不甘,肆意生长。

  “烧了吧。”谢含烟涂着鲜红口脂的唇重重一压, 阴戾不见半点笑意。

 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, 十里红妆延绵宛如没有尽头。

  姜令檀跟着太子出门看完热闹, 回东阁时辰还算早。

  一盏子去风寒的红糖姜茶下肚,再吃了一点小厨房热乎乎蒸出来的点心, 她吉喜的劝说下, 拆了头发, 洗净手换衣裳,准备看几页书,再小睡半时辰。

  常妈妈

  灌好汤婆子塞在她脚下,又摸了摸, 这才放下心来:“姑娘今儿起得早,眼下这个时节外边冷得厉害,左右闲来无事,老奴在一旁守着姑娘。”

  起初姜令檀还有精神与常妈妈比划几句,渐渐眼皮愈沉,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。

  等到被常妈妈唤醒,刚好近晚膳时辰,姜令檀眨了眨睡得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朝外看去。

  此刻薄薄的晚霞透过隔扇, 映在一旁的牡丹花开描金屏风上,又被分割成一块块的菱形方块,雪白的掌心向外探出, 隔着帐幔就要去抓那一束霞光。

  光顺着微漾的纱帐,一点点落在她脂玉一般秀白的侧脸上,伴着眼角压出来的樱红色,眼睫卷翘,好看得要命。

  常妈妈连呼吸都下意识轻了轻,微凝的视线落在帐子旁的如意结上,那里簪着一枝开得正盛的月桂,屋内花香淡淡。

  这是半个时辰前,太子从外边院子摘了亲自送来的花,现在想起来,常妈妈依旧被太子当时的举动吓得半死。

  他当着她的面,旁若无人撩开纱帐,长指顺着睡梦中少女铺了满床的青丝,一寸寸往下,然后停在松松散开的领口处。

  当时太子的目光看似没有任何情绪,但常妈妈怎会不知,那是善于隐藏的掠夺者要把猎物吞入腹中的勃勃野心。

  “姑娘若是饿了,老奴去小厨房把晚膳取来?”常妈妈试探问了一句,眼角余光悄悄看向站在一旁的吉喜。

  姜令檀伸手轻轻揉着睡得有些酸软的后颈,然后朝常妈妈摇头,伸手比划:“不了,回东阁前我和殿下说好,去书楼用晚膳。”

  至于她为何答应太子,姜令檀没好意思告诉常妈妈。

  因为太子许的条件实在诱人,可以免了她今日两刻钟的含蝉。

  常妈妈闻言,眼底惊骇一闪而过,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垂了眸不敢多言。

  “姑娘,奴婢伺候您梳头。”吉喜笑眯眯上前,又顺手摘下如意结上的桂花,“今儿月桂开得好,等会儿簪在发髻上,也不枉一场秋凉。”

  姜令檀笑着点头应下。

  十一月初,朔风砭骨。

  姜令檀裹紧身上的斗篷,顺着廊庑慢慢往书楼走,才走到半道,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太子。

  “殿、下。”姜令檀嗓音软软,屈膝行礼。

  她现在已经能勉强连着说两三个字,只是声音不大咬词也不够清晰,离得近了才能勉强听清。

  谢珩往前走了两步,视线像是不经意往下,声音淡淡问:“可会冷?”

  姜令檀摇头。

  “那走吧。”谢珩笑着侧了下身,他身量高,不说话时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压迫感,是端方守礼,也有说一不二的威严。

  他与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,恰好又能挡住侧边吹来的寒风,声音却压低了些:“孤听闻陆听澜去了雍州,她还顺带捏造你一同去雍州的假消息。”

  “嗯。”姜令檀没有否认。

  柔软秀气手指紧紧扯着身上的斗篷细带,凉风冰凌似地从她脸颊上刮过,兜帽被吹落,寒风从脖子往衣襟钻去,全是冷意。

  “可别吹了凉风。”谢珩停下,理所当然抬手帮她戴好兜帽,温热的掌心像是无意间碰了一下她的耳垂。

  姜令檀轻声道谢,有些不好意思往旁边避了避。

  在她看来,他是太子,不该做这样的事,就算吉喜离得远,她自己也能把兜帽重新戴好。

  等到快到书楼,外头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。

  风比起方才更大些,吹得姜令檀眼睛轻轻眯了起来。

  朦胧灯影下,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书楼前,眨了眨眼正想要看清,那影子却缓缓朝她这个方向越走越近。

  “太子大哥,东阁的墙实在太难翻了。”

  “本殿下差点被程京墨捅死。”

  说话之人正是谢清野,短短一段路,只见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,拽得二五八万似的。

  “何事?”谢珩微微拧眉。

  谢清野歪头看向落后谢珩半步的姜令檀,出乎意料,这回他竟然没有跳出来大喊一句,“司馥嫣你个死不要脸,竟然缠着本殿下的太子大哥。”

  而是一脸震惊叫道:“哈?嫂子?”

  “太子大哥竟然背着你亲爱的弟弟,在东阁里藏了嫂子。”

  姜令檀眼前一黑,差点被谢三一句话惊得晕过去。

  这种情况,她宁可三皇子继续把她错认成司家大姑娘,也好过着一句惊天动地的“嫂子”。

  “闭嘴。”姜令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,狠狠踩了谢三皇子一脚,语调字正腔圆,她平日努力发音说话都达不到的效果。

  谢清野被踩了一脚,也不生气,笑嘻嘻往后退了几步:“太子大哥留饭吗?”

  “午间送寿安那个傻子出城,连午膳都没能好好吃一口,本殿下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。”

  “闭嘴。”谢珩冷冷吐出几字,语气微寒。

  谢清野被他盯着,背脊僵硬,到底这顿饭还是被他给蹭到口了。

  三人一起用膳,晚膳就摆在书楼一层的靠竹林的东侧,推窗望去,依旧青翠的枝叶随风簌簌,屋里有银霜炭盆,吉喜还在姜令檀手里塞了一个鎏银飞花暖炉。

  入冬后,鲜蔬反而成了珍贵难得的东西,六七盘菜,半数以上都是换着花样做的蔬菜。

  然后就是川芎白芷炖得雪白的鱼头汤、水晶冬瓜饺、燕窝冬笋烩野山鸡锅子、清炖蟹粉狮子头、杏仁豆腐,还分别有两道甜咸的酥点。

  姜令檀双手托着一碗太子殿下亲自给她盛的鱼头汤,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。

  等面前的瓷碟轻轻落下一块桂花糖蒸栗糕,她才骤然回过神。

  “谢谢……殿下。”她声音很轻,红唇因为紧张微微抿着。

  “啧。”谢清野眉梢微挑,正准备开口犯贱,结果桌子下被谢珩不动声色狠踹一脚。

  姜令檀不敢说话,也不敢去看身旁离她极近的太子,口里的桂花糖蒸栗糕咬了很久,才慢慢咽下去。

  “好吃?”谢珩眼眸含笑,柔声问她。

  “嗯。”

  “殿下可要尝尝?”她有些不自在,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桂花糖蒸栗糕。

  谢珩静静看着她,温和平静的神情,夹起一小口慢慢放入口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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