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伊人睽睽
这世上的人?……真是千奇百怪。
他当?真看不懂。
“殿下,有敌袭——”前方探路官急报。
“嗖——”燃着火的箭只?刺穿长穹,朝运送粮草的马车袭来。
粮草队纷纷拔出武器,有军人?直接扑向粮草,百姓们尖叫奔跑,李微言倏地?拔刀:“护住粮草——”
地?面嗡嗡震动,千万马蹄奔跑,抬头间,隐看到霍丘军黑色大军挥舞刀剑,南下纵马驰来。“簇簇”几只?短箭刺入马车,火焰一簇而起,众人?飞扑着上前。
混乱中,李微言躲开一只?朝自己射来的箭。他勒马闪到一车马前,紧张地?握住刀锋,朝自己人?嘶吼:“他们想烧粮草,不能让他们得?逞。照夜将军还等着这批粮草……”
“照夜将军”,无论?是己方军人?,还是逃跑的百姓,都滞了一瞬,朝他看来。
众人?目中一瞬惊疑,李微言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,他朝人?吼道:“还不听令!”
众人?纷纷醒悟,有的来护粮草,有的奔向敌军。而那些四散的百姓,竟有汉子大着胆,摇摇晃晃地?扑过?来,招呼身边人?:“照夜将军的粮草,不容有失……”
李微言神色微动:他本是试探。而原来这里人?,真的这么?信赖“照夜将军”?
可他们信赖的照夜将军……
一位哨兵纵马从不远处山崖驰下,边奔边吼:“殿下,我们的人?来了!大将军派人?来援助我们了……”
高悬旌旗插在马背上,日光下,有将士们运刀飞马。骑兵在平川上,几是无敌的存在。这只?军队行?速极快,朝向放火的敌人?:“弟兄们,杀了他们——”
一抬长箭,一骑兵下。双方对敌,上千军士,在此地?展开一场剧烈厮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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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夜站在沙盘前,插下一枚枚旌旗:“陈听带骑兵出行?,川蜀军中,必有霍丘的探子。卫将军布置多年?,不可能不在失去照夜将军的川蜀军中布置探子。而我要做的是,误导那些探子,让他们告诉卫将军,我派兵攻凤翔。
“凤翔是卫将军和北周的重要秘密地?。卫将军不想得?罪北周的话,就不得?不派兵援助凤翔。
“然?后……”
陈将军:“然?后?”
林夜:“你和人?交接,只?派少?数受伤军人?去凤翔,大部?分骑兵,则去护军粮。下午时,军粮必须到达大散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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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长吟站在沙盘前,拔下一枚枚旌旗:“照夜攻兵凤翔,一定认为我会援助凤翔。凤翔自然?重要,但我赌他不想和北周开战,他不是真的想攻凤翔。
“他真正想要的,应该是那批军粮顺利到达。阿鲁,你带兵悄悄潜出,去放火烧那批军粮。
“照夜希望我援助凤翔,那我就援。但是,这只?是做戏,离凤翔三里地?外,是大散关的最后一道山岗,你们在此撤兵,绕后回军粮处,配合阿鲁等将士,将那批粮草,全部?点燃。”
卫长吟将一枚旗子插在凤翔三里外的山地?:“而我,在此地?有兵。我要在这里,困住照夜的军队,削减他们的兵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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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夜站在沙盘前:“离凤翔三里地?的山岗上,残兵到此,立刻遁入山中,绝不和卫长吟的军队硬碰硬。只?要在山上,化整为零,敌人?不好打。我要在这里,消耗敌人?的兵力。”
陈将军已经去执行?任务,站在林夜身后的,是赵将军:“然?后呢?”
林夜目中浮起一丝笑:“然?后,我们的援兵,就到了……”
赵将军吃惊:援兵?在离北周凤翔三里地?的地?方?他们在那里还有援兵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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计中计,碟中谍。双方互相谋算,各自思量。
当?军队在运粮地?交战时,骑兵长奔,凤翔三里地?外的山岗上,双军亦然?交战。霍丘军有卫长吟派来的人?,也有卫长吟原本留在此地?的人?,他们对上川蜀军派来的老弱病残,哪里会失手?
不想对方兵马,一见面后,便策马没命地?往山中躲。一入了山,他们便如泥牛入海,跑得?没了影。而霍丘军疑惑后,也不恋战,执行?卫长吟的下一步计划:绕路前往敌军运粮地?,配合自己这一方的阿鲁将军,毁了川蜀军军粮。
但他们才行?动,便有哨兵脸色苍白:“不好了,我们被围了。”
将领斥:“胡说。这里是我们的兵马,哪来的敌人?……”
然?而山头如墨,墨如潮涌。沉闷的空气如黑云般朝他们压来,他们当?真看到黑压压的山头后,有密密军队,从凤翔的方向,向他们驰来,要将他们困在这方山地?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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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,上一刻己赢,下一刻敌胜。智者?过?招,更是刀光剑影,万般皆在计算中。东南战场是卫长吟和林夜亲自对峙,西北战场,则是和亲团、江湖人?,一同抵抗兵人?的南下。
魔笛声丝丝缕缕,时轻时重,时促时缓。可见那背后人?,已然?慌乱。
慌乱之?人?更加孤注一掷,催动笛声用的力道更重,许多音律错误,让粱尘自明景那里学到的抵抗法,变相有些失效。
山崖上,粱尘好不容易摆脱那些杀手。百忙之?余,少?年?半身沐浴血迹,喘着气趴在山头,大半个?身快被敌人?掀得?飞出去。他朝下方战局望去,双目不禁红透。
雪荔的情?况好糟糕。
明景曾教他,说自己的三哥没本事完全控制人?。寻到那些破绽处,用银针刺入雪荔的颈后、脑后几处穴位,便可以抵抗魔笛一二分。
粱尘照做了。
但是没想到明恩的学艺不精,让魔笛音律混乱,而这么?短的时间内,粱尘只?堪堪学会照本宣科的刺银针方式。一旦笛声乱了,粱尘便没辙了。
这便导致,雪荔承受的痛苦比先前更多。
一旦从魔笛中夺回一丝神智,谁愿意再次被控制?
雪荔的心神,便在清明和浑浊间徘徊。清明的时候,她想着她要杀白离,杀宋挽风,要找师父。浑浊的时候,她被魔笛控制着,不知道又对自己的人?马做了些什么?。
战场上的血腥味钻入她鼻端。
少?女提着匕首的手指染满汗水和血水,她的身上带了伤,雪白衣襟上染了血。甚至她自己在自己的手臂上划破,她不明白为什么?连刺痛,都无法让自己神智清醒。
可是一个?活人?,怎能被控制呢?
纵使?万千奇怪,她亦是人?啊。
可若是人?,又为何独独她无法控制自己呢?
白离的攻击让雪荔再一次摔跌出去,她撞在一个?兵人?上。那兵人?毫无知觉地?爬起来,雪荔心中激愤间,察觉身后兵人?的动作,她一匕首刺穿身后兵人?的喉结,让那兵人?匍匐倒地?。
匍匐倒地?的一团人?肉依然?痉挛着爬起,雪荔透过?汗水粼粼的眼睛,看着白离。
她双目泛红:为什么?杀不死他?因为自己武功不如他高吗?可是武功不如他,也有杀死他的机会。她是杀手,又不是讲信用的大侠。但她为什么?还是杀不死……
雪荔跌跌撞撞地?再次爬起来。
脑海中战鼓铮铮,人?员嘶吼。什么?都忘记,什么?都不在乎,就剩下一个?“杀”,一个?“战”。
白离擦掉唇间血,抱着手臂,以一个?满不在乎的挑衅姿势,朝雪荔再露出一个?笑。这一抹笑,刺得?雪荔眼睛更红。她握紧“问雪”,便再次爬起——一只?沾着血的手从后伸来,仅仅握住她的手。
雪荔当?即一刀挥去。
刀尖要刺穿那人?的手心,雪荔心中兴奋一起,后颈一痛。来自高处的新?一枚银针让她心神放空之?际,她眼睛一缩,匕首强硬收回,内力反噬逼她吐血间,她的匕首,到底没有刺穿那人?的手掌。
而来拉她的人?,正是阿曾。
阿曾将雪荔的异常看在眼中,他并不介意,只?为自己可以短暂和雪荔沟通而欣慰。他抬头,感激地?看眼粱尘。粱尘趴在悬崖上,新?的杀手在宋挽风的示意下,朝粱尘袭去。粱尘全身沉重,根本顾不上多看下方战局,重新?投入战斗。
阿曾握住雪荔的手:“雪荔,你此时是清醒的吧?我长话短说,我们不能这样打下去。你对兵人?的影响实在太强大了,我们根本撑不住,你没发现吗——你有感受到,你到底是怎么?影响这些兵人?的吗?”
雪荔的注意力,这才从自己身上,放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兵人?身上。
她起初不明白阿曾在说什么?,在她看来,兵人?们没有神智,半死半活,可她没有向兵人?下达什么?命令。
魔笛声幽微,雪荔一思考,头便更加痛。她忍痛的能力非常人?能比,此时也忍不住用手撑额,额心青筋直跳。阿曾见状,不再为难她,直接说结论?:“你的情?绪,就是兵人?的养料。”
雪荔怔然?,再次看向兵人?们。
她渐渐明白了阿曾的话:她不用下令,不用指挥。似乎她的身体,与这些兵人?共享一样。当?她心境稍稍平和,兵人?的攻击便弱一些。当?她满心暴戾,当?她情?绪激动,兵人?们没命的攻击,让和亲团和江湖人?都难以招架。
孔老六那边带来的江湖人?正在战乱中大吼:“这些到底是什么?怪物?为什么?不会死啊?”
“他们怎么?越来越猛了?他们不吃不喝不累,可老子累啊。阿曾郎君,咱们撑不住了,能不能撤啊……小公子那边还没战胜的消息吗?”
而战争的胜利,不是一两场。
雪荔跪坐在地?,她忍着心脏与头颅的痛楚,阿曾的声音在她耳边断断续续:“快两天了,我们都要撑不住了。雪荔,我已经观察过?,即使?你不对这些兵人?下令,他们也会厮杀。你的存在,似乎就可以供养他们……宋挽风他们,在你身体上的改造,应当?导致了你和兵人?们的共鸣,就像‘母蛊’与‘子蛊’的共振一样。你越是对白离充满仇恨,对宋挽风充满仇恨,你越是想杀了他们,我们……死的人?就越多。”
雪荔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。
她看着遍地?死尸枯槁,堆积如山。
她望着阿曾,阿曾幽深的目光望着她。
她的爱恨,是旁人?的养料。
她越是恨,自己人?伤得?越重。她越是爱,自己人?便越是要吃苦。她似乎就应该是无情?无欲的怪物,某方面来说,这甚至是一种讽刺——
也许她的“无心诀”没有失效的话,也许她不想着杀白离、杀宋挽风的话,和亲团这边,便不会死这么?多人?。
死这么?多人?,还在继续死。
雪荔其实不应关心身边人?,不应在乎旁人?的生死。然?而她的目光从一具具尸体上掠过?,她想到的是春风徐徐,夏日炎热,朋友们护送着和亲的车马,一路走走停停,面对生死面对磨难……
他们无所畏惧。
因为他们一直在一起。
可雪荔又看到宋挽风微笑的模样:雪荔,什么?是真,什么?是假?如果连我都是假的,你身边又有什么?真实的?
雪荔用手,抹去眼睛中的血。
阿曾不忍:“雪荔……”
雪荔轻声:“我认输,大家便能活吗?”
阿曾握着她肩膀的手用力。
雪荔:“我无情?无欲,大家就受伤少?吗?”
阿曾语气加重:“雪荔,我这样说,不是要你牺牲什么?。小孔雀让我们来找你,他预料了这里必有恶战,他只?是没料到这场战争的险峻,可他绝不是要你牺牲,要我们任何一人?牺牲……雪荔,我们是自己人?,大家都在想办法。”
雪荔:大家?
时至今日,师徒情?未必真,兄妹情?未必真,十数年?的情?感是谎言。身在谎言中,雪荔已经分辨不出真假。就连阿曾和她说话,她也无所谓信不信。
她曾经,以为自己谁也不信的。可从什么?时候开始,她发现自己原来相信宋挽风呢?
雪荔抬眼,看到了那山崖上杀戮艰难、被敌人?逼得?步步后退的粱尘。她眸子艰难眨动,抵抗着魔笛的侵扰。她捂着心脏,静静地?看身边人?:窦燕快撑不住了,孔老六快撑不住了,就连阿曾和她说话间,也要应对兵人?……
雪荔轻声:“杨大哥,我的爱恨,可以不是养料。”
阿曾:“什么??”
雪荔的声音,散在夜风中:“我的爱恨,是……笑料。”
少?女面无表情?,阿曾武功不如她,猛抬手扑肩阻拦。阿曾全身肌肉紧绷,可雪荔的匕首已经刺穿她自己的手臂,将她自己一只?手钉在了地?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