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伊人睽睽
血水在呼吸间战栗。
白离被激怒,眼睛一点?点?变红:“你不要命了?你以为我当真舍不得杀你?”
“你是?我的敌人,”雪荔回答,“你自?以为是?的仁慈从来毫无意义,你的卫将军不领情,我也?不会?领情。有我在,你今日哪里都去?不了。”
她从地上爬起来,发抖的手握紧匕首。
自?己人的兵马,只有她是?最厉害的习武者。她这前半生,从来没想赢过,却也?赢了那么多次。如今第一次,她真的想赢。
雪荔的眼睛中渗着流动的刀剑撞击一样的光泽,她步步走向白离,如步步忤逆自?己被界定的命运:“不舍得杀我,你也?杀了那么多次。不愿和我为敌,你也?为敌了那么多次。你和师父、宋挽风,一道毁了我,我必须杀你……”
雪荔涣散的目光中,聚起了天上星辰:“为了我自?己,我必须杀你。
“为了阿夜,我必须杀你。
“为了南周的未来,为了北周的未来,为了大周的命运……我必须杀你!”
“咣——”
刀卷风霜水雾,少女凌身?而起,与白离在半空中战势再?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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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阳行宫混乱一片。
宫门被撞开的时候,宋挽风和春君的对峙,被那朝堂自?己一方的凌乱打?断。
“秦月夜”的下?属们急急来报:“风师大人,春君大人,小张大人召集私兵攻城,和禁卫军在宫门下?战斗不休。他们撞开了西侧门,正杀向行宫——”
宋挽风一凛。
霍丘军卫长吟的最终目的当然是?要征战北周和南周,但宣明帝此?时和霍丘军是?合作关系,宣明帝若死了,那些调遣给卫长吟的北周军马撤兵,洛水畔战场便会?发生变动。
而宣明帝召集他们在此?,本就?是?不信任朝廷臣子,要“秦月夜”这样的江湖势力?介入朝堂内斗。
当下?里,宋挽风再?无暇和春君算账,质问春君失踪的那段时间,到底去?了哪里。宋挽风:“去?宫西门——”
他警告春君:“希望春君大人不要在此?时内讧,乱我计划。”
春君只淡淡回答:“整个杀手楼皆在风师大人的控制中,风师大人掌领杀手楼名正言顺。有风师在,我号令不了全楼杀手,风师大可放心。”
春君轻飘飘:“除非,楼主‘复活’。”
宋挽风眼皮轻轻一跳。
他看一眼春君,春君大半身?掩在斗篷下?。二人不再?内斗,相携着带领手下?扑向朝堂上烧开的这把宫变之?火——
宣明帝不信任小张大人。
宣明帝早有准备。
而小张大人代表世家,对皇帝的猜忌地方为时已久,而两方斗起来,却也?不是?一朝一夕可以平息的。
宣明帝坐在寝宫中,审视着叶流疏。
兵戈声在外震耳欲聋,满宫灯火渐次点?亮。天上星子被照得黯然无光,宣明帝跌坐在龙椅上,听到“敌军从西侧门杀入宫”的时候,他目眦欲裂,盯紧叶流疏。
叶流疏、叶流疏……
皇帝开始头痛。
“噬心”之?毒在此?时侵蚀,他的大脑思绪混乱,心口之?痛带来头痛欲裂,他面色扭曲狰狞,眼下?乌黑一片,呼啦啦推开满案的书折奏章,全靠为帝者的修养,才没有痛得在地上打?滚。
皇帝大口大口喘着气,猜测十?九年前凤翔城中遗民,为什么可以活着走到自?己身?前。
十?九年前凤翔城……
先是?屠门,再?是?屠城。是?一个人和杨家结了仇,皇帝怕杨家泄露“药人”秘密,才下?令屠城。他提拔了好些人,这些年,那些人都兢兢业业待在凤翔城中,待在军队中,帮他办事。
从“药人”到“兵人”,这个计划需要有人帮他办,所以凤翔城是?有遗民活着的。但是?这些活着的人,现在应该被处理干净了啊。
去?年一场战争,他借南北之?战除掉了凤翔军八成军马。他为了计划成功,甚至把毫不知情的杨增调过去?……
所以,到底是?哪里出了疏漏?叶流疏是?从哪里冒出来的?
为何他压根不记得凤翔城有这样的遗民活着?
“陛下?,你根本不记得,”叶流疏平静道,“凡人生死存亡在你一念之?间,千秋功名是?你毕生所愿。行大事者不拘小节,陛下?从不将我们放在眼中,泄洪之?时,自?然也?不记得我们是?谁。”
宣明帝厉喝:“所以,你是?为了复仇?!你呆在朕身?边,是?为了复仇?在今夜之?前,你就?和张秉合作了?你们要什么?朕为了我国强盛,你们这些逆贼——”
叶流疏出一会?儿神。
她轻轻摇头。
她面容被灯烛火光照,耳畔被帐外兵马声撩。她知晓自?己的卑微,倘若她无声无息求生了二十?年,又岂会?今朝被他人鼓动?
她隐姓埋名,畏惧皇帝。她不敢复仇,她只想活着。
她闭目塞听,她当做什么也?不知道,她什么也?不过问。
而去?年!她在金州城中见到同样隐姓埋名却风采卓越的林小将军,她见到武功高强如日如月的雪女在大散关下?被如何逼迫,她见到生既凄楚被判终身?囹圄之?祸的李微言如何搅局、推翻棋盘……
日月之?光恒久亘古,灼烈耀目。
她为灼光所照,反身?之?际,却见自?己依然在步步退……她已退无可退,可宣明帝不光要她退,甚至要她的命。
倘若她今夜遂宣明帝的意,杀了张秉。张家世家之?大,如何对她?宣明帝会?保她吗?以宣明帝对付凤翔城的态度来看,宣明帝只会?除掉她。
既然宣明帝要她性命,不如她先发制人!
“轰——”宫门被撞开。
尘土飞溅,火烧半院。宫中帐帘纷飞,宣明帝和叶流疏对案而坐;宫苑中张秉带着人马,提着剑,步步朝皇帝走来。
帘帐纷然,灯火如烧,宫内宫外,皆看得分?明无比。
宣明帝面上闪着奇异的涨红色,盯紧叶流疏:“你到底为什么?若是?想要荣华富贵,朕许你——”
叶流疏静坐,缓缓抬起眉眼:“我为了——
“何谓生,何谓死。何谓道,何谓国。”
宣明帝的目光落向宫苑,落到那光风霁月的青年身?上。那青年立在血泊中,星子之?光落他周身?,他彬彬有礼地抬起剑:“尔既不君,我便不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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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咳、咳——”
水流凿开,数以千万计的敌我将士被卷入洛水中。南周这一边,为首者是?孔老六等人,喊得声嘶力?竭时,一个人影从水中扑出,被水带着撞到他身?上。
孔老六以为是?敌人或是?兵人,刀柄已经横向敌人脖颈时,天上星光暗暗,日光将起,熹微日光让他看清了来人:“明景……明景小娘子!你去?了哪里?我们在救你,小公子要我们救你和粱尘小郎君……”
明景坐在水泊中,难以说清自?己这一路的艰难。
她狼狈无比,只抓紧时间握住孔老六的手:“我找到了他们关押粱尘的军马方向,你给我些人,我要去?救粱尘……”
孔老六为难非常,自?己这一方人手不足,若再?分?流,只怕更难以抵挡敌军。
明景看出他的犹豫,面上浮起绝望之?色,咬咬牙,自?己转身?便要走,孔老六大声:“十?个人!老子带十?个人跟你一起走……”
明景回头,惊愕非常。
孔老六:“妈的,小公子说,无论如何,能活的人都要活下?去?……反正我们本就?人手不足,本就?赢不了,待在哪里都赢不了……救人就?救人!梁小郎君人还?是?不错的。”
明景抹掉眼泪,连忙跟上,然而此?时,日光从天边出,他们听到了山顶传来的鼓声。
他们抬头望去?,看到山巅之?上,霍丘军埋于某处,那正是?明景打?探到的捉拿粱尘的那只队伍。而不知何时,卫长吟到了那里,卫长吟亲自?看守粱尘。
而今,鼓声自?天边响起,霍丘军先锋先是?用霍丘语言说一遍,再?桀骜地用大周话重复——
“南周人都听着,南周陆相家的郎君,在我们手里。你们若再?向前,我们便把陆小郎君做成‘兵人’。想来陆相绝不想看到儿子落到我们手里……
“照夜将军,你听着!限你一刻内走出来,举手投降。不然,我们就?对陆小郎君动手了。从现在开始,一,二,三……”
桀骜悠缓的敌人喝声,让己方目眦欲裂,满目猩红,却也?犹豫无比。许多人都开始张皇,开始掂量。他们不知道陆小郎君是?谁,但他们知道陆相在南周的地位。那是?陆相唯一的儿子,他们若害了陆小郎君……
孔老六骂道:“好卑鄙!”
明景脸色惨白,然而到此?时,她却镇定无比。
她道:“先跟着我走。”
她喃喃自?语:“没事的,小公子在的。小公子算无遗策,小公子是?战场上的天才,小公子会?带领我们打?赢……”
她从来没有完全信过林夜战无不胜,她逃亡奔波,她此?时甚至没有在战场上见到林夜。
但是?她没有别的法?子了。
粱尘那么信赖林夜,林夜有法?子的吧?
孔老六也?喃喃地自?我说服:“对,小公子会?有办法?的……我们先把消息传出去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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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此?关头,传递消息,用的便是?川蜀军中传讯法?子。鹰隼在高空中盘旋,长短不一的鸣叫声,都是?讯息。而鹰隼声长短所代表的含义,在他们出行前,已由林夜告知他们。
如此?,李微言伏在瀑布边,日光灼灼生天时,他从鹰隼声中,听出了明景的回归,他们向林夜的求救。
李微言低头,看着自?己手腕上的血痕,嘲弄一笑。
他们都不知道,林夜根本不在这里。
但是?……他们也?不算完全错。
林夜啊,确实算无遗策……
李微言俯眼看着下?方的兵人,在林夜留下?的计策中,一点?点?朝着洛水中裹挟而去?。当密密麻麻的人流被驱逐到水流中时,李微言手中的刀柄,毅然向自?己腕间划下?——
这才是?真正南周小公子的血液。
他从没想过救与自?己无关的人。
可他此?时确实在救。
林夜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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鹰隼在天上盘旋,雪荔抬头。
她和白离在战斗中,双方伤痕累累,白离占上风,雪荔气力?越来越弱。可雪荔凶悍心韧,被以“兵人之?首”的方式培养长大,白离在她身?上留了大大小小的伤,却也?被她反伤到。
拿不下?这个小丫头,让白离越来越认真。
而天地间的鼓声来自?卫长吟,鹰隼来自?林夜,各自?传递着讯息。
白离:“你看,老卫的布置,从来无处不在。老卫老谋深算,我承认你们照夜小将军很厉害,可他年纪太小了。他若早生十?年,便可以挽回败局,而今嘛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