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伊人睽睽
她缓缓说:“我不?会被骗。”
她看着?林夜,目光却渐渐涣散:“我本就谁也不?信。”
如此,便轮到林夜失神了。
他露出几分受伤的神情,眸中?隐晦的暗色一掠而过?。
雪荔本就不?太能察觉他人的情绪,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?,自然也听不?懂林夜此时在低喃些什么:“他们怎能把你变成这样……”
没?有正常人会像雪荔这样。
她无知?无觉无情无欲,她对万事万物都寡淡以待。他不?信她天生便是如此。她那师父,那位神秘的玉龙楼主,到底对她做过?些什么?她口?中?的“宋挽风”,是否也做过?些什么?
她全然不?知?。
而他只窥片段,已然心如针刺,略有隐痛。
林夜捂住自己心房,脸色微白。
雪荔目光挪到了他身上:“你病犯了吗?”
林夜摇头。
他脸色煞白,却仍是眼睛带笑,朝她道:“我只是善良罢了。”
雪荔:“……?”
小孔雀都这样痛了,却还要?坚强地自夸:“我这人就是心软,看到别人吃苦,就忍不?住同情。哎,我小时候见到路上要?饭的,都要?给?点钱,养到我家去。我就是因为心软,才走到这一步啊。”
林夜唏嘘。
雪荔没?有那种“照顾病人”的意?识。她一向觉得?病痛之类,忍一忍便过?去了。如今林夜面色难看,扶着?墙叹气喘息,雪荔只安静地陪着?他。
雪荔甚至在听他说些什么,并且在他一直自夸时,她发表了意?见:“那你家一定?很大。”
林夜迷惑。
雪荔如今钻进钱眼里:“如果你见人就要?救,看人可怜就要?给?钱,你家一定?很大,你也非常有钱。”
林夜眼神飘忽一瞬。
他口?上含糊:“那是啊。我毕竟是南周的小公子嘛。父皇疼爱皇兄关怀,我当然很有钱嘛。”
他此时开始为欺骗她而心虚,但雪荔不?知?信多少,只轻轻“唔”一声。
他猜她应该信了时,又微有困惑:她说她不?信任何人。是否代表,他说的每一句话,于雪荔而言,都如过?耳烟云,她压根不?在乎?
……他于浣川无名?山上的思慕,对她来说,也是没?有意?义的吗?
林夜蹙眉,再次捂住心口?。
雪荔眨眼。
林夜闭着?眼,小声笑:“哎不?行了。我不?能想你了……一想就难受,我这病是要?好不?了了。”
雪荔还没?说话,闭着?眼的小公子就像是能洞察她的心思,快速说:“好不?了,我怎能陪你玩呢?我不?能好不?了。你容我缓缓。”
雪荔愣住。
她以为她是被无理取闹的林夜拉出来,强行陪他醒酒的。可是林夜却说陪她玩。他们在玩什么呢?
吹风吗?
比谁更?容易得?风寒,更?容易生病吗?
或者是猜粱尘今夜骑马潜行,目的何在?再或者是高太守在筵席上给?出了什么讯息,林夜想让她猜?
雪荔思维涣散,已经飘得足够远。
她听到林夜喊她:“阿雪。”
她没?有应,她只是被惊醒,目光落到了他身上。
月光和柳影交错,斑驳光影落到那靠墙的少年身上。闭目的林夜,不?见昔日的调皮胡闹,十分的沉寂,冷肃。
林夜闭着?眼睛,淡淡笑:“有些事,我不?能和你说。但是,你注意?保护自己。忙起来的时候,我便顾不?上你了。可我不?想伤你,你若觉得?不?对劲,就躲得?远远的,知?道吗?
“你武功那么好,只要?你不?想插手,没?人勉强得?了你。我周身的秘密太多,我十分抱歉……只有不?看你的眼睛时,我才能说出这些话。
“对不?起,阿雪。”
夜风吹拂乌发,乌发碎丝拂过?雪荔的面颊。
漆黑之中?,雪荔安静地看着?林夜。
如果这便要?道歉,那么她常日身上的诸多伤势算什么?他人加诸她身的猜忌误会与杀戮算什么?
如果这便要?道歉,她昔日,又是过?着?怎样的人生呢?
寒风寂寂,林夜在黑暗中?平缓心事。他自觉自己已经提醒过?她,更?多的不?能再说了,他深吸口?气,睁开眼。
林夜眸子在睁开一瞬,与那目不?转睛看着?他的少女对上。
他大脑空白,登时忘了章法。
雪荔忽然说:“你抓到的那个真冬君,你别信她。”
林夜看着?她:她第一次提醒他,告知?他关于“秦月夜”内部才知?道的情报。
雪荔:“她长袖善舞,即使被你抓到,她也不?会说实话。四季使中?,冬君不?以武功见长,她一定?有自己真正的手段。如果只是普通的擅长交际,不?会位列于四季使中?。
“我不?了解她,但我不?信她。你也别信。”
雪荔学着?他方?才的样子,交代道:“你别被骗。”
她说完便转身要?走,林夜倏地伸手来抓她。他直直地盯着?她的手腕,而雪荔一如既往地躲开,只让他碰到他衣袖。
林夜晃着?她衣袖,轻声温和:“好,我知?道了,多谢阿雪告知?。我当然不?会信她的,我不?会被骗不?会受伤,你放心。”
雪荔并不?关心他会不?会被骗会不?会受伤,闻言也并无触动。
只是林夜抓着?她的衣袖,好像不?想放开了。
林夜朝着?她眨眼,神秘而顽劣:“阿雪,我们做点儿?坏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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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雪荔领着?林夜,到达那个客栈。
她拽着?林夜站在客栈房顶,看林夜摇摇晃晃地站稳,蹲下身翻开一重稻草,要?掀开瓦片朝客栈里偷看。
雪荔:“你会武功。”
——却一路让她带着?他走。
林夜:“不?要?这么计较嘛。我这么虚弱,万一一提内力,就咕咚一头摔下去了怎么办?你说的客栈,就是这里吧?妙娘和木郎藏在这里,这里还埋了很多死人?”
“至少我离开时,很多血迹还没?处理干净,”雪荔心不?在焉,又恹恹道,“我为什么要?陪你做这些?”
林夜回头。
他仰着?脸哄她:“玩儿?嘛。”
月光落在他眼中?,他星子般的眼睛在刹那间?如雪水泛光,雪荔思考着?“玩”的意?思。
雪荔说:“我不?帮你。”
林夜知?道她怪异,便连连保证:“放心,我不?连累你。阿雪只用坐在一旁帮我放哨就好,我不?劳烦你。你不?觉得?我们这样偷偷摸摸,很刺激吗?你昔日还想要?‘刺激’呢,难道这样还不?算刺激?”
他胡言乱语能言善道,说得?天花乱坠。雪荔一个字也不?信,可雪荔也没?有说不?信。
今夜确实是动手的好机会。
先前太守宴请林夜,城中?大半官员聚于太守府,这样偏僻的客栈,平日巡逻人就少,此夜更?少。
在太守宴客的时候,雪荔来客栈和妙娘商议出城之事。妙娘和木郎必然以为雪荔来过?一次,客栈不?会来第二次人。
前日的追杀者死后,新的追杀者还没?发现这里。
妙娘和木郎今夜应当少有的放下戒心,睡个安稳觉——毕竟,他们和雪荔说好,在太守府迎亲那日,雪荔会趁乱送他们出城。他们要?养精蓄锐。
雪荔猜的不?错,客栈中?少有的清净,林夜和雪荔掀瓦入室,走在一片诡谲的寂静中?。
雪荔如自己说的那样,她只放哨,不?做事。
她对这些兴致缺缺,当林夜提出去后院查探情况时,雪荔只坐在墙头,看着?林夜。
林夜在后院中?寻找土坑痕迹:处理尸体,木楼木屋总是不?便。若真的像雪荔说的那样,这里死过?很多人,那对看着?无辜、实则非常狠的一对情人,最?好将尸体处理干净。
这年头,襄州因是军事重地,对药物看惯极严。让尸体融化的药水不?好买到,最?简单的处理尸体的法子,要?么剁碎,要?么,埋。
林夜不?太信对方?会选择埋人……但他还是想试试看。
林夜在后院墙根挖土,他忽而语气急促:“阿雪。”
雪荔跳下墙,落到林夜身畔。
林夜蹲在地上,挖土的剑鞘上落满土粒。而松散土堆下,发丝干枯,其后露出了一张僵硬发黑的死人脸。
林夜不?敢挖得?太深,死人只露出半张脸。尸臭味漂浮,半张脸已经腐烂得?不?太能看清容貌。从腐烂程度,可判断出此人死了许久。
林夜目色沉郁。
他眼中?一点笑意?也没?有,声音也不?如平日那般跳跃。
他语气冷冽,感到挫败:“我认不?出男女。”
雪荔轻轻地从旁伸手,在腐烂的头骨上摸了一下。林夜眸子一缩,他见雪荔神色平平,收回了手:“女。”
林夜下巴微绷。
这只是一具尸体,证明雪荔所言不?虚。更?多的尸体在哪里呢?
他不?想看下去了,轻叹口?气:“埋回去吧。你心中?有数了,对不?对?”
雪荔:“嗯。”
她多看了林夜一眼。
她看林夜安静地将土重新填回去,好让此处恢复原样。
他初见到死得?这样难看的尸体,并不?见平日的咋呼胆小,反而十分沉寂平静。她闻到难闻的味道,他也丝毫不?嫌弃。
他像是看惯生死,早有预料。
活泼的小公子,沉郁的小公子……他身上藏着?秘密。
雪荔挪开了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