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伊人睽睽
这刹那的惊艳,让雪荔仰着头。
林夜站在墙头,定定神,满心?欢喜无处发?泄,一定要做点什?么。
林夜实在是一个足够调皮的少年。无论起因是什?么,当他在墙头上走着玩时,他的起伏情绪便去得?飞快,重?新雀跃起来。
雪荔仰着头,在下面跟随着林夜。
红日在上,清风徐徐,走在阳光下、踩着墙头的少年郎,周身是她永远没有的生?机。他的昂然快乐让她困惑,可他那样一蹦一跳自?己玩得?愉快,又让她……看得?移不开眼。
林夜还在笑:“阿雪,你不上来吗?我们比一比谁先掉下去。嗯,我肯定不会掉的。”
林夜乐道?:“谁掉下去,请对方吃一顿饭好?不好??”
他自?说自?话,料定安静乖巧的雪荔,肯定不和他胡闹。
雪荔在下面叫他:“林夜。”
他一怔,转过?肩低头。
清风吹着少女的发?辫与裙裾,她站在日光找不到的墙下角落,洁净得?没有一丝污垢,纯然无比。
有一刹那时间,林夜俯身看着她,她仰头看着他,他们都没有说话。
雪荔终是慢慢说:“林夜,你把‘问雪’卖给我吧。我现在有钱了。”
林夜静静垂眸。
他的眼睛如长河,如春夜,如星湖,如玉石。正如他的心?,时而灵动?无害,时而矫情好?斗,又时而如幽邃深渊,花簇芳菲下遍是荆棘长刺。
而他的筹谋算计,永不会向世人展开全?貌。
他既是秀美无双的小公子?,他也有雪荔还没看到的那一面。
可无论他是谁,雪荔都记得?,这一日的清晨,春柳一样的美少年站在墙头,日光也比不上他明耀。
徐风吹拂衣袂,墙上的小公子?张扬地?挑一下眉。
他轻松:“好?啊。”
接着,他报了一个数。
那个数目,是雪荔最近攒下的钱的九成九——她从暗娼赚来的钱,她从林夜身上赚来的钱,她敲诈妙娘赚来的钱,她在街头对对联赚来的钱,她做点零散活计赚来的钱。
他轻松地?估计出来,让她血本无归,一分钱不剩。
雪荔仰头看着他。
“林夜。”她说。
林夜得?意?吐舌:“嗯?”
雪荔用一种暮气沉沉的“你死了”的语气和他说:“你是大坏蛋。”
林夜万没想到自?己一把年纪还能听到这么幼稚的评价,乐得?在墙上左摇右晃:“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买不买大坏蛋的东西呢?”
雪荔:“……买。”
林夜:“哈哈哈。”
他乐不可支,笑得?从墙上摔下来,雪荔立刻:“你输我一顿饭钱。”
第39章 “这个游戏,我不陪你们……
癸未年五月中旬,林夜是个?大坏蛋。
——《雪荔日?志》
那半个?晚上、半个?上午的闹腾,以林夜的忙碌、雪荔对他的不再搭理中断。
他们回到?府上后,林夜不是在?和?高太守互相试探,就是在?嘱咐他的人手忙碌各种事宜。在?婚礼前的前三天,小?公子租住的这家府邸人员进进出出,门前络绎。
像是沸水汩汩,像是暗夜火烧。
林夜忙的时候,不再开玩笑,也不再问候雪荔一句,尝试和?她沟通一句——他知道她不好控制,便从最开始将她排除在?外。
雪荔则是不知道自己在?做什么。
她情绪大约出了些问题,让她比平时更加恹恹。她勉强打起精神,去和?那对想出城的妙娘小?情人沟通出城事宜。
反正她买到?了“问雪”,她和?林夜的雇佣关系也结束了。他走他的阳关道,她亦有她的不欢迎旁人同行的小?径。
林夜那一方?的动作定在?婚宴之?日?,雪荔这一方?的出城计划,也定在?了婚宴那一日?的开城门时候。
三天时光过得飞快,很快,到?了太守府迎新娘的那日?。
雪荔从天亮时就不在?身旁,而林夜问也不问,只欢欢喜喜地打扮一新,带着礼物登门,和?宾客们共同去太守府上做客。
高太守没露面,管事则恭敬地将林夜迎到?贵宾席间,说新嫁娘与新郎官稍后会?来。
林夜这边在?席上吃茶,唢呐声吵得他头疼。
他揉着额头埋怨这糟糕的品味时,阿曾悄然从人后出现,俯身到?他耳边:“我们收到?情报,粱尘回来的路上,他被人截杀了。粱尘向我们发讯号求救。”
林夜蹙眉。
席间有人偷看,见?这位病弱小?公子刹那间脸色苍白,神情不虞。
有武功高手动用内功,才?从嘈杂喜乐中,听到?小?公子微弱的声音:“你?带‘秦月夜’的人手去援助,务必让粱尘平安回来。”
阿曾退下。
席上许多人互相交换眼色,有的露出放心?神情,有的唇角浮笑。
无数双眼睛悄悄盯着林夜。
林夜看上去好像坐立不安,有侍女奉茶倒到?他身上,他因?失态而责骂人。侍女泪眼汪汪时,林夜负气,以“更衣”为借口离席,再未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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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,雪荔这一边倒是渐渐远离喧嚣。
太守为了儿子的婚事当真费了心?思,当日?开城门,重?开商路水路,讨个?吉利。
因?城门重?开的缘故,妙娘他们终于可以出城。
城门下问询时,雪荔一派淡然,妙娘和?木郎磕磕绊绊。好在?进出城的人太多,城卫没有为难他们太久,便轻松放行。
三人御马而行,沿着汉江一路北上。
密林如云,苍莽万里。
许是一路没人说话,气氛沉闷让人不适,妙娘纵马追上雪荔,庆幸而笑:“多谢小?娘子护送我们。方?才?若不是你?,城门口那关,我和?木郎都过不去。”
雪荔没搭理她的话。
雪荔拂开面颊上的乱发:“你?埋钱财的地方?,在?哪里?”
妙娘抬手遮目,看了半天,道:“应该不远了。”
雪荔:“已经走了很远了。你?埋钱财的地方?,这么远吗?”
妙娘心?里一咯噔,和?木郎互看一眼。二人都有些紧张,不知雪荔为何如此。
妙娘尴尬笑:“几?个?月前埋的啊……只是当时一直没下定决心?离开。小?娘子,你?别这样凶,我害怕。哈哈,你?老是问钱财,荒山野岭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?要杀人越货……”
她声音越来越小?。
因?雪荔看了她一眼。
雪荔平静:“是么?”
她一向如此说话,调子没太多起伏。只是此时林密路遥,她的声音在?林木中回荡,难免听起来空旷阴森。
妙娘打个?哆嗦。
她握着缰绳的手发抖,但她到?底比她那个?情郎强。
妙娘夹紧马肚朝前奔到?雪荔前面,故作无忧:“这个?方?向。小?娘子跟着我,我来带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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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守府那一方?,新郎穿戴齐整,要准备去迎接新嫁娘。
新郎官却心?情郁郁。
他被安排了一桩婚事。这桩婚事从几?个?月前就开始准备,他想对新嫁娘多些了解,父亲却说没必要。
他们似乎认定只要婚娶结束,他就会?和?妙娘成为最恩爱的一对。
然而半个?月前,父亲却突然对他说,他想了解未来妻子,不如让妻子来家中住一段时间。新郎以为父亲开明,满心?欢喜地迎接未婚妻来家中小?住。
他这位未婚妻,脸颊圆嫩,眼眸深邃,偶有调皮之?色,颇有潇洒之?势。
她生得明艳又性子活泼,高家这位郎君,一见?便喜欢上了。
他什么都愿意和未婚妻分享,未婚妻却总是想出门,和?他爹生出龃龉。
婚礼之?前,昨夜,他未婚妻要被送回陈家待嫁。他向她保证,今日?二人便能再见?。
然而……新郎官一夜未眠,想着未婚妻那个?古怪而怜悯的神色。
寒露染霜,她对他露出笑容,然她转身便走,毫不犹豫。新郎官做了一夜噩梦,总是梦到?她抛弃自己,不要自己。
天未亮,他被喜乐声吵醒,呆呆在?帐中坐了一会?儿,打起精神:梦都是相反的。
再过一会?儿,他就可以见?到?妙娘了。
打起精神的新郎官来到?庭前,向父亲拜别,准备出门迎接新娘。然而,他一来到?庭院,便傻了眼:
爹娘不在?。
席间半数人离席不在?。
席位空了一半,尚在?座的诸位官员、客人也神色凝重?,像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严重?的事。
这里明明华灯彩绸,却不像婚宴现场。
一个?管事看到?新郎出现,诧异地将新郎拉到?一旁,私语道:“谁叫郎君你?过来的?”
新郎官茫然:“吉时已到?,我该出门迎人了啊。怎么司仪不在?,华车不在?,我爹又去了哪里?”
管事神色复杂地看一眼这位天真的郎君:太守用郎君的婚事布了一场大戏,周遭人都知道婚宴另有他用,只有新郎官不知。
太守家这位郎君天真稚嫩,没有忧愁。太守也不愿让他手沾鲜血,太守只需要他活着,日?后继承这份家业便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