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伊人睽睽
高太?守睥睨着这个富贵病弱相的小公子:“你可?知,川蜀战场上,最后和?照夜将军对阵的北周将军,是何许人?”
林夜眸子微眯。
那与另一个暗卫一起控住窦燕的假新娘身形一顿,闻言侧过头,看了?高太?守一眼。
高太?守一字一句:“北周寒光将军,杨增。在杨增被调去川蜀战场之前?,杨增是江淮战场上北周的主将。”
将士们哗然?,显然?,他?们全都想起了?和?他?们隔江对峙的北周寒光将军,杨增。
高太?守嘲讽道:“照夜十二岁挂帅;十三?岁刑白?马,誓三?军;十四岁时他?在金州开战,以一万兵退敌三?万;十六岁,他?收复大散关,再差一步,便可?收回西京长安;十七岁,他?说服西域十六国归服南周,以自己名字‘照夜’被封爵。此等丰功伟绩,即使是你这种?养尊处优的小公子,也总该听过一些吧?”
林夜望天。
他?被夸得得意?,眉目弯弯:“听过,听过。”
高太?守见他?如此不诚恳,心中生怒,而想到自己的不忿,只会更怒——
“杨增算什么玩意?儿?,凭什么能在川蜀大败照夜?!”
林夜目光微飘,不过此时对方?满心愤懑,自然?注意?不到他?的异常:“听起来,太?守对杨将军很了?解啊。”
高太?守如何不了?解杨增?
在杨增被北周调去川蜀战场前?,高太?守和?这位杨将军,对峙了?将近十年。
他?一日日老去,看着杨增从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,长成?威武不屈的一代名将。
平心而论,高太?守是佩服杨增的。杨增用兵不算差,且越战越勇,毫不畏战。在杨增被调走后,北周新派来江淮战场的那位将军,不如杨增。
杨增只是,欠了?些运气。
起初他?少年气胜,多次中高太?守的计谋,有兵败之险。后来杨增懂得排兵布阵了?,但他?运气不佳,不是天刮大风就?是粮草迟缓。每一次摆在杨增面前?的好机会,都被荒废掉。
高太?守自认摸清杨增战术。
他?多次向朝廷请命,请求支援兵马,从襄州开始北伐之路。朝廷只是搪塞,直到杨增被调走,高太?守也未能和?敌军真正大战一场。
然?后,就?是这样的杨增,今年年初,在川蜀大败照夜。
今年二月,照夜心急,欲攻下凤翔,直逼长安。他?中了?敌军陷阱后,以自身为诱饵,和?杨增两败俱伤,共陨蜀地。
主将死,南北二周落得一个不胜不负的局面。朝堂上,光义帝和?北周使臣达成?盟约,派小公子去和?亲。
高太?守说:“我了?解杨增,更和?照夜多年手书论古今,算是‘忘年之交’。照夜不是纸上谈兵之徒,杨增绝不可?能让照夜进入陷阱,和?照夜同归于尽。这只能是阴谋。”
林夜轻声:“什么阴谋?”
高太守:“试问如今天下,最不愿意?照夜活着的,一定不是杨增,而是光义帝。”
林夜声音平静:“荒谬。”
高太?守陷入自己的愤懑中:“光义帝如果本来就?要和?亲,他?必然?要川蜀一战失利。我不相信照夜死得那么轻易,我和?他?祖父、和?他?爹娘相交,他?绝不是那般鲁莽之辈。可若是军队中有叛徒,他?被自己人背叛了?呢?”
林夜打断:“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。你就?因为这样,选择叛国?”
高太守:“这绝不是一面之词。你看着吧,陛下最后牺牲的,一定是我们。一开始是照夜,然?后就?要轮到我。我身死无谓,可?我身后的百姓、将士们怎么办?高氏守襄州近百年,我如何眼睁睁看着我的百姓为此受死?”
高太?守目光赤红:“川蜀此时情况一定更糟糕。我城中有流民从那边逃来,告诉我川蜀一战失利,照夜身死后,他?们的光景就?变差了?。北军南下,肆意?杀戮,奸杀抢掠无恶不作……”
林夜眸子微颤。
他?脸色微白?时,旁边的假新娘蓦然?开口:“小公子。”
假新娘是男声。
林夜恍了?神。
林夜微笑:“谎话。照夜如果真是你口中那么了?不起的人物,他?即便身死,也一定早有觉悟,会安顿好身后百姓。”
他?心想是的,他?定下假死计划后,分明为身后事做好了?安排。
西蜀会乱一阵子,但不会太?乱。西蜀虽然?没有了?照夜,可?还有很多将士。那些将士们不会任由北军南下,攻城略地。
林夜定定神,朝高太?守戏谑笑:“高太?守到底想和?我说什么?你因为照夜将军死了?,就?要叛国?你们连面都没见过吧?这忘年交情太?值钱了?,不得感动死他??”
他?笑意?转凉:“你的地道,挖了?不止半年。”
照夜仅死了?半年。
高太?守语塞。
林夜:“除非你告诉我,你挖地道那么多年,是为了?去地下乘凉避暑。而照夜死后,夜里?托梦给你,哄你叛国……”
高太?守打断这位小公子的不庄重:“我身后有几十万兵马、百姓要养。朝廷粮草总是以各种?借口推脱,一日迟一日,我如果不自己想法子,襄州城吃什么喝什么?”
林夜:“你便把襄州送给北周了??”
高太?守心一横。
他?傲然?:“只有活下去,才有希望。”
照夜既死,他?身死也是迟早的。
他?不畏死,可?他?扭头看一眼身后的妻儿?,他?走在街头看到满城的百姓。襄州作为军事重地,若不出兵,便要被围攻,绝无其他?可?能。
等到小公子和?那北周公主成?亲,两国盟约一成?,襄州的归属……
光义帝才登基半载,看不出什么雄才大略的样子,但北周那位宣明帝,却是野心勃勃,紧盯着襄州。若等到宣明帝开口要襄州,那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,高太?守如何护城中百姓平安?
既然?总要和?亲,总要称臣,不如现在就?屈服。
襄州城中来自北周的、被困在南周而归不得家的百姓,本就?极多。那与他?家谈婚论嫁的陈家,便是其中翘首。
高太?守想着,挖一条地道,再走水路,可?以送这些人回归故土。而自己,已经和?北周隔江的那位新将军谈好了?,自己把人、兵器,全都运送过去。
自己投诚,换得全城百姓生存。
林夜:“身为守将,你以狭隘之心谈论政务,是为不忠;身为父母官,你杀戮被扯进来的无辜百姓,是为不义;你妄图相信敌人的怜悯心可?以救人,是为愚蠢。”
高太?守:“我不相信敌人的保证,难道相信你吗?”
高太?守抬手。
他?废了?这么多口舌,这位小公子连动容之色都没有,他?也生出厌烦。
高太?守道:“你我都是鱼肉。只是你这条鱼,跳得太?高,引起了?宣明帝的垂涎。眼下,我只要将你送给宣明帝,襄州就?能又换得半年安定——动手!”
林夜同时下令:“动手——”
四方?的属于林夜的暗卫们,弓箭在手,黑箭刺空。属于高太?守那一方?的兵马高喝一声,丢下辎重车,向林夜这一方?袭来。
窦燕趁机再动,假新娘同时动手。
窦燕发现,这位假新娘武功实在高。另一个暗卫已经掠入战场,这位假新娘则一边控着她,一边偶尔杀几个敌军,看起来,游刃有余。
窦燕心焦:自己离不开,姐姐那边,是否……
高太?守的目光,隔着刀剑与战士们,和?林夜对视。
高太?守唇角溢一丝笑:“我的手段,不止如此。小公子不如早日认输,还能少死几个人。”
林夜学着他?的话,笑道:“我的手段,也不止如此。高太?守不如现在就?投降,我还能留你一具全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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襄州城中,笛声婉婉。
明景坐在墙头,一只长笛在手,便可?扰乱武人们的内力,让他?们运气时,内功紊乱,心神被摄。
林夜派给她的“秦月夜”的杀手们爬起来,趁机下场,收割敌人。
江湖人中不乏聪明人,渐渐有人了?然?:“这小娘子又不是小公子,我们和?她浪费什么时间?”
更多人了?悟。
有人抓住那个被吓得煞白?了?脸的高府管事:“太?守呢?小公子人呢?!”
管事战战兢兢:“城、城北……”
有人便道:“撤。”
墙头吹笛的明景急了?,加更多内力入笛声中。
这是他?们扶兰氏的家学,昔日靠此手段御兽,在一代代先人的改良之下,如今“魔笛”已能驭人。虽需要非常多的内力,虽持续时间不长,但总是一个思路。而今,她有事相求,必然?要向小公子证明,自己是有用的。
扶兰氏是值得救的……
明景握笛的手指一点点发白?,她太?过吃力,鼻下渗出一丝丝血迹。
很多原本已经被人唤醒的江湖人,重新陷入了?她的魔音下。
笛声愈发悠扬,无数人内力凌乱,眼前?幻觉不断,拼命醒来,便迎来杀手们的凌空一刀。
扶兰氏是值得合作的……
明景鼻下、眼睛、耳朵,都开始一点点渗血。下方?杀疯了?的人,在她的干扰之下,敌人各个渗红了?眼睛,失去神智。
明景年少,这“驱笛驭人”的手段对她耗损太?多。她有一瞬提不起内力,便见很多内力强于她的人,挣脱了?控制。
那些人拼着反噬也要冲出杀手们的围猎,朝城外奔去:“别在这里?和?这小妮子浪费时间,去城外捉拿小公子。”
越来越多的人脱困,杀手们擅长杀戮,但敌人数量太?多,又要逃,他?们便有心无力。
明景眼睁睁看着,直接跳起,叫道:“快抓住他?们,别让他?们跑。”
下方?有一武人抬头,寒目盯着这个在墙头上搅局的小女娃,他?凉笑一声,当下和?身边人交换眼色。身边人替他?拦住杀手,他?自己摸到墙角,攀上墙头。
这人如一座山般,挡住明景的视野。
明景握笛的手颤颤,看到这人抽下长刀,那刀竟在一瞬间变成?两把,一左一右形成?刀影,如雨般围来,密不透风。
此人喝道:“只知道耍些下三?滥手段的女娃娃,今天让你见识爷的本事。”
刹那间,明景怔立原地,大脑空白?。
她身后无路。
她若是输了?,扶兰氏就?完了?。
少女红衣猎猎,发丝乱颊,眼与鼻下皆是血,断断续续的笛声仍在持续。她唇放于笛孔上,空茫而无望地看着那两把刀从侧方?向她砍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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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哐——”
长刀被匕首打断,城北林中偷袭的木郎还没耍出多少威风,便被雪荔的匕首砍断了?脖间动脉。
木郎死前?双目圆瞠,绝望地发现即使自己做了?很多准备,却仍在雪女手下过不了?十招。而雪荔甚至被机关所困,无法自由行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