糙汉与娇花 第117章

作者:林中有雾 标签: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天作之合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

  下人互相?之间也是有比较的。

  裴家约束得?严,没怎么听说?用身份压人的事,又因为裴延年在圣上?那边挂了名号,出门?在外别人也会给几分体面。可现在体面全没了,还有不长眼的人上?前来奚落,故意问镇国公?有没有写书信回?来的。

  府内也是扯不清楚的烂事。

  大夫人疯了,老夫人中毒之后伤了身体,入了冬就一直小病不断,管不了事。

  张氏没办法?,只能咬紧牙关接过担子。

  “你知道策洲是怎么回?事吗?这段时间他回?来得?越来越晚,身边还总跟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。前几日我正好碰到他,说?了两句,这孩子应了两声,转头?又和同?僚出去了。”

  “老夫人也不管?”

  张氏心里更?加没底,“老夫人也管不住,说?什么都听着,转过头?就不将话当成?一回?事。这段时间我翻来覆去睡不着,生怕哪一天……”

  她说?了一半的话突然断了,朝着不远处吵吵闹闹的人群看过去,发现是许久没见的邵氏。

  邵氏得?了癔症之后就很少出来,此刻穿着夏日的单衣就要往树上?爬。身边的下人拿着大氅就要往她的身上?披,她都这双肩死活不肯穿上?。

  “我要把?蝉捉下来,太?吵了策洲会睡不着的。”

  “夫人,这时候哪里还有蝉啊。”围着的下人都快要哭出来。

  “有的!有的!我都听见了!”邵氏开始哭闹,如同?要不到糖果?的孩子,再?次被拦下来时就开始往地上?一坐,蹬着腿阻挡了身边所有要去扶她的人。

  张氏也不顾上?和江新月聊天,连忙走过去要将邵氏拉起来。

  江新月虽然和邵氏有过节,可也不忍心看着人在寒风里穿着夏衣,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成?了紫色,于是也上?前帮忙。

  可一个疯了的人,哪里有半分的理?智可言?

  她挥动着四肢阻挡了每一个上?前的人,就连江新月都被无意中打了一下手背。

  眼见着越闹越凶,众人无可奈何之际,就只看见才回?来的裴策洲飞奔而来,拿过下人手中的大氅将还坐在地上?的邵氏裹住。

  这下邵氏没有再?闹腾,而是很顺从地让裴策洲抱着,眼里闪过疑惑:“策洲,你怎么醒了?是不是这外面的蝉太?吵人了。娘亲替你将蝉捉住,捉住就不吵了好不好?”

  裴策洲扶着邵氏的肩膀,眼里升腾起雾气又忍了回?去,将邵氏扶了起来,声音吊儿郎当,“哪里是被吵醒的,我是休息好了。为什么要捉蝉,昨天不是才捉过吗?”

  “昨天我捉了蝉吗?”

  “捉了捉了,所以我今天才能睡得?这么好。我先带你回?去休息好不好,等休息好了,再?看看外面有没有蝉。”

  裴策洲低着头?,耐心地哄着,这才将邵氏又哄好了,任由丫鬟往她怀里塞了个汤婆子。

  他这才抬起头?,看向前来帮忙的张氏和江氏,略略沉了沉嘴角,点头?示意:“麻烦二婶和三婶了,我娘这样我也不放心,就先带着她回?去了。”

  江新月都没能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裴策洲。

  他的相?貌没有多少变化,就更?瘦一点。可他身上?萦绕着一股阴郁气,不苟言笑气势也更?凌厉,周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。她心口一跳,几乎可以肯定,这段时间裴策洲绝对动过手,且动手的次数不少。

  眼前的人,同?那个不要脸地钻上?马车央求她带他一路到军营的富贵公?子哥,没有丝毫相?似的地方。

  张氏显然也被吓到,嗫嚅道:“都是一家人,这点忙算什么。你赶紧带着她回?去,记得?找大夫看看,千万别染上?了风寒。”

  “好。”裴策洲看了江新月一眼,带着邵氏离开。

  等人彻底散了之后,张氏才捂着自己的心口,幽幽道:“现在你知道了吧,我到底在怕什么。”

  江新月没说?话,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,死死地握住了手中的硬物。

  ——那是刚刚趁混乱之际,邵氏塞到她手里的。

第116章

  116

  邵氏是在装疯。

  江新月没告诉任何人, 等到了?时间,神色如常地带着两?个?孩子离开。

  等到了?晚上,遣退所?有?下人之后, 她才将?塞到袖口中的硬物翻找出来。

  是一块陶泥做成的四四方方的牌子。

  牌子并不大,只有?小拇指大小, 很容易就?被忽略过去。上面只用某种尖锐的硬物写了?四个?字——“小心百姓”。

  这是什么意思?邵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原委, 而是要用这么隐秘的方式?难不成是她已经被控制起?来,一举一动?都在别?人的监视之下?

  她防备的人又是谁?是皇上还是叛乱的前朝欲孽?为什么又在这个?时候说出来?况且, 她接触最多的人不应该是裴策洲, 怎么就?舍近求远把消息传递给她?

  要知?道她同邵氏原本?就?不对付, 在邵氏看来, 极有?可能将?她装疯的消息传递出去。

  除非说, 邵氏已经到了?走投无路的地步。

  江新月捏着那块泥牌, 在烛光下看了?很久,却?没能理?出头绪。

  她其实不意外邵氏是在装疯,早前在得知?消息时她心里就?有?点怀疑, 怎么就?疯得这么关键。给老夫人下毒, 又和前朝欲孽扯上关系, 就?算裴策洲想要保,皇家也很难容忍一个?叛徒的存在。

  但是圣上又想用裴策洲, 要是真处理?邵氏也难保日后裴策洲不会在有?心之人的利用下最后反水, 暂且就?搁置了?。

  在此时,邵氏“恰恰好”疯了?,往前犯过的错一笔勾销,就?连最大的受害者老夫人都不会对她有?丝毫的埋怨。

  毕竟是功臣遗孀, 又生养了?镇国公府的嫡长孙,邵氏的疯给所?有?人一个?交代, 也给裴策洲铺了?一条通天路。

  不过邵氏千算万算都没有?想到,她给裴策洲的是一条通天路,同样也是一条绝命路。

  就?连她这种半吊子都能看出来,裴策洲已经彻彻底底成了?皇上杀人的刀,正在接手也终将?接手很多不能摆在明面上的脏事。行差踏错半步,等着裴策洲的便是粉身碎骨和后世几百年?的骂名。

  邵氏只怕是知?道这点,才会冒着被揭穿的风险,试图通过她将?消息传递给裴延年?。

  毕竟只有?裴延年?彻底赢了?,扫清余孽,裴策洲才能有?安稳退下来的可能。

  在这场局里,庆阳帝可以说将?裴家的每个?人都计算得干干净净。

  裴策洲不知?道吗?老夫人不知?道吗?裴延年?也不知?道吗?

  不可能的。

  知?道了?他?们却?依然以身入局,正是清楚他?们没有?多少选择的权力。

  不是邵氏也会有?其他?人,或者是张氏,又或者是她。

  从始至终,皇上需要的是,裴家要有?人站出来。

  江新月想到这里,只觉得周围的温度又降低了?几分。这已经是腊月,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屋内燃着炭火,可仍旧有?森森凉意扑上来将?她吞噬掉。

 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窥视到,皇权的压迫之处,那世人所?歌颂的裴家忠勇又算得了?什么?

  她又想到裴延年?曾经提及过镇国公府有?皇帝密探的事,怕是这个?原因邵氏才不得不选择一“疯”到底。

  那“小心百姓”到底说的是什么?

  怪不得裴延年?那么轻易就?答应她带着孩子一起?去边关,她之前还觉得两?个?人感情甚笃,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?过日子总要比两?地分隔好。

  现在想来,他?怕是在留后手,京城还真的说不上比边境安全多少。

  裴家真的能在这次动?荡中,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吗?

  她心烦意乱,在书桌前静坐一晚上,忍着头疼在天还没亮时就?爬起?来写了?一封信,说清事情原委之后将?泥牌放进信封当中,让问山找人将?这封信加急送给裴延年?。

  亲眼看着信件被送走时,她坐在圈椅上长长舒了?一口气,很久没能缓过神。

  可出发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?,她连忧心的时间都不多,在青翡找来时又开始忙碌起?来,带着下人将?东西检查一遍,这才出发,去约定好的地方等其他?人汇合。

  只是没想到,第一个?见到的,是赶过来相送的项平生。

  项平生还乘坐着那辆终年?不变的旧马车,下来时还被身边的管事扶了?下,拍了?拍衣角的褶皱,这才走上前。

  江新月惊讶地下了?马车,“舅舅怎么过来了??”

  “听说你今日启程,便过来送送你。”项平生眯着眼睛,看清她身后跟着的大批行李,问道:“要去很长时间?”

  江新月不敢把话说得太满,应声道:“也说不准,看看情况。要是去那边适应不了,到时候再回来。”

  她熬了?一整宿,再加上出行原本?就?是大事,前后安排都要有?人仔细盯着,纵然年?轻也表现出几分疲态来。

  这便是独立门户、没个人帮衬的坏处。

  项平生眸光浮动?,身形不复以往的挺拔,如同最寻常的长辈,放低了声音叮嘱:“现在过去也好,马上要开春,天气暖和后路上也没那么受罪。等到了?青州,那边过了?冬季也开始热闹起?来,虽然比不得京城,也自有?一番趣味。你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多看看,也不一定要着急回京城。”

  江新月快速地眨了?眨眼,才经历了?邵氏那么一遭,心里正是敏感的时候,觉得舅舅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?

  还没有?等她询问,项平生接过管事手中的木匣,递了?过去。

  “那这一路上可要警惕些,注意安全。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,这块平安扣是从庙里求来一直带在我身边,跟着我几次由危转安,也算是吉祥之物。我将?它转赠给你,希望也能给你带来一份好运气。”

  “舅舅,我不能……”

  项平生抬手,打断她的话。“这仅仅是我的一份心意,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,只望着你能万事顺遂,平安归来。”

  江新月倒是不好意思再推拒。

  项平生的目光越过她,落在了?后面才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徐淑敏。

  徐淑敏这些年?没怎么变,和离之后日子更?加轻松,不需要考虑太多,衣着打扮也更?加接近年?轻的时候。

  她从马车被绣心扶着走下来时,像是踏破了?时间的壁垒,一下子将?记忆拉到已经成为徐家女儿的徐淑敏第一次到姑孰的场景。

  他?的眸色在阳光下越发浅淡,喉结微动?,重新看向江新月叮嘱几句。

  徐淑敏站定时,就?只看到一老一少相对而站,说不出来的和谐。她看向两?个?人极为相似的眼睛,抓紧了?自己手中的衣袖,没敢上前。

  只是在要动?身之际,项平生还是主动?走了?过来,托她将?准备好礼物托她带给徐家老夫人,并代他?向徐家老夫人问声好。

  徐淑敏闷声应下来。

  两?个?人之间就?没了?其他?话。

  从那晚之后,两?个?人就?默契地没有?再见过面。徐淑敏瞥见他?的衣角,应当是换洗之后没有?熨烫,男人么,总是会忽略这些小细节,尤其是项平生真的很忙。

  她的视线一路往上,最后鼓足勇气抬起?头,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男子。

  项平生已经不再年?轻,鬓发间开始出现灰白色,曾经端方有?礼的世家公子在岁月的蹉跎下开始有?了?皱纹。她在此刻清楚地意识到,记忆中无所?不能的兄长,也同样是个?平凡人。

  而她这次离开京城,若不是有?什么大事应该不会再回到这个?地方。

  这一面很有?可能是他?们相见的最后一面。

  眼眶润湿,她低下头时鼻尖泛着酸涩,开口说:“你处理?公务也要注意身体,让身边的下人提醒你按时用膳,再不济也该吃些糕垫垫肚子,别?累垮了?身体。”

  项平生转头,看到她泛红的眼眶时,沉默了?很长时间。

  他?的眼底闪现过各种复杂的情绪,背在身后的手交叉握紧,吐出一口气,缓和道:“我知?道,你也珍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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