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林中有雾
刀悬在半空中, 迟迟没?有落下。
“动手啊,难不成还要我帮你?”
旁边不耐烦的男声飘了过?来,江新月被吓得双臂抖了抖,菜刀直直地落了下去。
结果?皮毛都没?有伤到,一只野鸡完好无损。
到这里?, 裴延年?哪里?还不明白,面?前的女子压根就不会什么厨艺,满口都是谎言。
他不喜欢说谎的人,要仔细分辨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日子太累。他来清水镇原本就是为了修养,不想给自己增添麻烦。
正在他想着如何将小姑娘送走时,小姑娘忽然抬起头看向他。
她的手里?紧紧地握住刀柄,巴掌大的脸煞白,脸上的红疹没?昨日那么吓人,却也没?消下去多少,其实远远算不上好看。
但?是她的眼睛很亮,抿着嘴倔强地盯着他,轻声说:“我会好好学的,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?”
“我不想被丢下。”
裴延年?盯着她看了一会,心里?反复衡量,最后默不作声地提着两只野鸡出去。再?进来时,手里?提着的两只野鸡已经没?了外面?的一层毛,被洗干净后放在了砧板上。
男人的大手轻而易举地菜刀提起,手起刀落,血肉横飞中野鸡就被分解为块状。
而每剁一下,江新月的身体?就不自觉地抖动一下。
在最后一下刀尖深入木板中时,男人偏过?头,似笑非笑地问了声:“除了这个?,应该没?有其他骗我的吧。”
江新月看着砧板上渗出来的血水,头摇地飞起,“没?有,绝对没?有。”
裴三没?再?说什么。
这一晚上,裴三的厨艺正常发挥。两只野鸡都被剁成小块,肉多的小炒,骨头多的被放进砂锅中煨汤,还用她洗干净的青菜做了一个?汤。
而面?对桌子上飘着香味的三道?菜,江新月难得没?什么胃口。
这还是她到小院之后头一次知道?食不下咽的滋味。
她总觉得裴三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,后面?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招,就等着戳穿她呢。
心里?存了这个?念头之后,她一晚上都没?有睡好。第二日醒来时候,她的头昏昏沉沉,等见到在院子里?练功的裴三时,她的表情更像是见鬼了般。
裴三正在院子里?练功。
虽说已经开春,可天气依旧冷着。
男人只穿了极为单薄的一身,手臂、肩胛、腰腹以及腿部的线条便在汗湿的棉衣下若隐若现,充斥着一种雄浑而又磅礴的力量感。行动间更是拳拳生风,她丝毫不怀疑,他只要三拳就能送她去过?头七。
这么一想,她撞到树上的腰都开始隐隐作痛,不由得缩了缩脑袋。
裴三今日为什么没?有出去?
她有了种不好的念头,正要往后跑去时,就看见正在练功的男人停下动作朝着这边看过?来。
裴延年?走到旁边扯过?巾帕擦了擦汗,而后直接走过?来,“醒了?去厨房吃点东西。今日我不出去,趁着天气好,我们两个?人将屋内打扫打扫,免得过?两日下雨,屋内又是泥泞的一片。”
原来只是打扫。
江新月放心了。
她身边虽然有很多丫鬟侍候,自己没?亲自动过?手,但?是她又不是没?有看过?别人怎么清扫屋内的。到时候拿着干净的帕子,看见灰尘就到处擦擦擦,再?扫扫地就结束。
裴延年?看见小姑娘耷拉下去的眉眼一瞬间又鲜活起来,又开始如同?蜜蜂般围绕他开始转悠时,就开始头疼起来。
用完了早膳,他直接翻找出一个?木盆,直接放在院子里?。
“你先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,看见右边那条绳子了吗?洗干净之后就直接搭在上面?晾晒。”
“你这边的布局规划得可真好,前后没?有遮挡,日晒的时间长冬日就没?有那么冷了。”江新月又开始夸张起来,转过?身去堂屋将自己叠放整齐后放在竹床下的脏衣服拿出来了。
她还有点想显示自己的勤快,特意强调:“我前两日就想问你,衣服在哪里?清洗,但?是怕打扰到你一直没敢问。谁知道你这么关心我,今天特?意告诉我。”
男人靠在门?边。
也许是因为锻炼过?,额前的发汗湿,显得有点凌乱。他不紧不慢地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看着,就好像在等着她能洗出什么东西来。
江新月也不想被人小瞧了,将衣服浸湿之后就坐在木盆旁的小凳子上,抓了一把皂角粉就揉搓起来。
这件衣服脏得可怕,一把皂角粉放下去盆内的水黑了一层,还没?有任何的泡沫。
她便又抓了一把放进去。
两把不够就三把,直到陶罐内的皂角粉都见了底,她才讪讪地松开手,掀开眼皮子偷偷地打量了男人一眼。
见男人脸上没?有任何不满的神色之后,她便捏着衣服的一角搓了起来。
她是怀远侯府出身,外祖家又是地方?世家,从小都是金枝玉叶养着,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,换下来的这身衣服更是江南有名?的天羽锦。
天羽锦是出了名?的柔软,也同?名?字一般,湿了水之后就开始皱缩,很容易撕碎。
往常换下来的衣服都是下人浣洗干净,她就一时没?想起天羽锦还有这样的特?性。
等她稍微一用力,被热水烫到起皱的裙子“刺啦”撕开一道?口子,整个?人都直接傻了。
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,难不成她是什么天生神力?
脑子还没?反应过?来,手就已经非常利索地将撕坏一角翻到下面?,挑了一处不算明显的脏污重?新揉搓起来。
这次她特?意放轻了力道?,也顺利地将那一小块的地方?搓洗干净。就是在给衣物翻面?时,又不小心撕开一道?口子。
那声音在空寂的小院十分明显。
江新月就算想要装死,都没?办法昧着良心当做没?听见。
她压根不敢抬头,双手浸在污水当中的反复地将衣服揉吧,做好心理建设之后脸上绽放出一个?大大的笑容。
“我要是说这次只是一个?例外,你一定会相信的,对不对!”
裴延年?没?说话,喉咙间的咕哝出两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声,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嘲讽。
洗坏的衣服已经不能要了,江新月将衣服扔掉之后就帮着裴三开始打扫屋内。
这次她特?别仔细,先是拿着扫帚将堂屋仔细清扫一遍,又拿着干净的巾帕将桌椅花几等擦得干干净净,就差没?能在上了漆的桌面?上照出人影来。
这次可把她累坏了,感觉自己受伤的腰都快要断成两截。
她恶狠狠地想,这次自己可是出了大力气,裴三就算再?怎么无理取闹也不能挑出她的毛病吧。
谁知道?她兴高采烈地站起身,鲜血齐齐地往大脑中涌去。她眼前一黑,撑着花几才勉强没?让自己倒下去。
还没?有缓过?来时,就听见清脆一声。
花几上的陶瓷瓶砸落在地上,变得的四分五裂。
她站在碎裂的瓷片前,惶惶扫了眼门?口的位置,紧接着就蹲下身子将碎瓷片归置在一起,努力地想要补救。
在捡到第四片时,地上多了一道?男人的影子。
很快自己的手腕就被攥住拉到旁边。
她抬起头就对上男人沉沉的视线。
在正常的情况下,两个?人头一次距离得这么近,近到江新月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他深邃眉眼里?的藏着的不耐烦。
他弯着腰,肩背连成一道?曲线,捏着她手腕的手很快松开,忍着火气说:“你先站到旁边去,免得最后伤到了。”
江新月无措地看着男人往外走,从外面?带来扫帚之后利落地将地上的碎瓷片清扫干净,紧接着就在屋后的角落挖了一个?坑,将碎瓷片全都埋进去。
裴延年?没?在意身后跟着的小尾巴。
其实要说多生气也没?有。
毕竟这么大的小姑娘只要家里?稍微宠溺些?的,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比比皆是。就连他的侄子裴策洲被家里?宠到,连平日的穿衣都要下人服侍。
穿得起绸缎的,想来家中的条件也算优渥。
但?是他不想在自己的身边留下一个?身份不明的麻烦。
他也做不出那种怜香惜玉照拂的事?。
在将铁锹放进杂物间再?出来后,他很直接地开口。“你准备什么时候走?”
江新月的嘴唇上下翕动,却没?有发出声音。
裴延年?陈述着事?实,“你也看见了,你并不适合住在这里?。”
见女子始终没?有出声,他也没?有执着等一个?答案,转身离开前给了最后期限。
“三日,我最多能宽限你在这住三日,三日之后你就必须离开。”
——
江新月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,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什么都不会的废物。
她其实也不想住在这里?,她想念自己的家,想念徐宴礼,想念舅舅。
可是要被裴三赶出去的话,她又能去哪里?呢?
虽然已经确定裴三没?有杀她的心思,但?是她也不敢保证在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,裴三在面?对能一步登天的捷径时,仍旧能够信守承诺地将她送到渭南。
她压根就不敢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。
可褪去怀远侯府的嫡女的身份外,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没?有任何的生存能力。腰间还在隐隐作痛,身前还残存着花蛇在怀中翻腾的触感,她的头皮开始发麻。
更加坚定自己要留下来的决心。
裴延年?不知道?小姑娘是怎么想的,也没?有兴趣知道?,按照原定的计划将院子外围的一圈篱笆固定好,到天黑之后就开始做饭。
虽然说要人离开,但?是他也没?有想过?在饭菜上苛待人,将先前存放的肉菜全都拿了出来,简单炒了两道?菜又闷了点米饭。
视线扫过?今日格外沉默的小姑娘,他转过?头当做自己的没?有看见。
江新月难过?了一晚上,就开始想如何安全离开这里?,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向村子里?的人打听进城的路线。
第二日醒来时候,裴三依旧不在。
她打起精神来往院落下的小山村走去。
村子里?来了一个?新鲜的面?孔,大多数人都是好奇的,三五个?人就围了上来,打听她同?裴三是什么关系。
江新月自然没?有说真话,犹豫了一番说:“他是我远房的哥哥,家里?出了点事?过?来投奔他的。你们也瞧见了,我来得急什么都没?有带,想着去镇上买点。”
梨花村偏僻落后,村里?的人普遍穷,有人好几年?都没?有吃过?一块肉。
可山坡上那个?猎户裴三来了之后,他时不时上山打猎,吃不完的肉拿出来和村里?的人换青菜,要是家中富裕点的也能直接花钱在他那边买。
四文钱一斤,足足比镇上便宜了一半。
因此这段时间,村里?的人几乎都尝过?肉味,对裴三是存着一份感激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