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林中有雾
“同庆楼的吗?”
“嗯。”
“奴婢去看看。”绣心找来一本册子,又问了江新月大?概的时间,对着?册子上找了找。她不知是看到了什?么,脸上带着?的笑容逐渐消失,开始抿嘴,眼里开始出现慌乱,就是没?吭声。
江新月见她脸色突变,往前走了几步,看见册子上登记的整套头面的名字,以及后?面跟着?的描花小样?和从何购入。除此?之外,并?无其他。
正?常来说,若是转赠会在后?面跟上转赠的时间、对象和缘由,忘记写上去的几率很小。
绣心当即就跪了下去,朝着?徐氏磕了一个头,发誓道?:“夫人、姑娘,奴婢敢指天为誓,在奴婢手底下过的账目没?有?任何问题。倘若奴婢今日说了一句谎话,只叫奴婢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?。”
她磕的这个头没?有?一点水分,额头中心的位置迅速窜起红,目光坚定而又愤怒。只怕现在要是让她知道?是谁下的手,徐氏还没?发话,她就要头一个冲上去直接甩人两耳光。
要知道?她是徐氏房里的主事,就算不是她偷的东西,在她手底下发生盗窃的事就已经是大?罪过。
她眼睛又红了一圈,见两位主子没?说话,又磕了一个响头,“夫人,这件事必须要查下去。”
第30章
030
“你先起?来吧,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,我自?然是信你的。”
徐氏俯身,朝着绣心伸出手?。
绣心瞧着夫人眼里没有半分?怀疑自?己的意思, 才敢着夫人的手?站了起?来。
“当初严嬷嬷想要出府养老,院子里缺管事的。我既然将你提拔上来, 自?然认为你是我的心腹。哪怕院子里其他?人都有可能同我离心, 但是我信你不会。”
徐氏边说?话,边拿起?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灰尘, 诚恳道:“你也先别急着请罪, 最要紧的是盘查起?来, 看看少了多少东西?, 有谁接近过库房。院子里养着这么只大老鼠, 不抓出来总叫人不安心。”
绣心被说?得松了一口气, 而后又生?出无限的动力。不是所有的主子都能够像这样和善,这件事情倘若没个交代,她就是愧对了这份信任。
“您放心, 我一定尽快盘查好, 让您过目。”
徐氏点了点头, 而后带着江新月一同出去。
而跟着进来的青翡由一开始的高兴,到?现在死死地抓住拿出来的首饰盒子, 恨不得身边所有人都离她八丈远。老天爷, 夫人的库房里怎么会发生?偷窃的事!
要知道每个院子里的下人都有明确的分?工,若非被传唤,普通洒扫的下人都不能去主屋。能去主屋的,基本都是调教好的家生?子。这些人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夫人手?里或是徐家那边, 别说?是偷首饰了,就是偷拿一根针, 细究起?来都要吃好一顿挂落。
至于库房这种?地方,层层有钥匙不说?,就是普通的清扫都得由一等丫鬟全程看着。
可这显然不是才发生?的事,该不会姑娘的院子里也出现了手?脚不干净的人吧!
青翡额头上都冒出一层汗,恨不得现在就插着翅膀飞回?去,同青翠一起?将姑娘的库房盘点一遍。
江新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,这也就是为什么徐氏将绣心轻轻放过的原因?。可她比旁人多知道的一点是,这个偷窃的人曾经?拿着徐氏的首饰打赏给青珠,甚至要害了她的性命。
能接触到?库房的人最多不过是院子里的那些人。
而院子里的下人哪怕体面如绣心,只有讨好她的份,根本就没有任何?害她的立场,所以?主导的人压根就不可能是院子里的下人。
那还会有谁呢?
江新月脑海中形成一个念头,浮现出一张温文儒雅的面容,思绪完全乱了起?来。
冬日灿烈的阳光犹如千斤之重?,压得她连指尖都在打颤,却不知道如何?去挣脱。以?至于脸色开始逐渐变得苍白,背后都开始不断地往外冒着冷汗。
“你这是怎么了?不过就是丢了东西?而已。”徐氏虽然生?气,但是也没将这件事多放在心上。“看那小偷小摸也不是什么胆子大的,也只敢动些不要的首饰。大不了就是亏一点银钱而已,你怎么这副天都塌了的表情。”
“你就没有想过,可能会是谁做这件事?”
“应当是家中陡然发生?变故的。”徐氏已经?想好了怎么做,“等绣心将东西?统计出来,再让她摸一摸院子里每个人的情况,将人召进来问一问。他?们既然偷了东西?,定是会留下些蛛丝马迹,说?不定还会留有没来得及销赃的东西?。真要是销赃了也不怕,典当铺子里找一找也会有线索。”
徐氏见她脸色苍白,一张精致的小脸皱着,抬手?贴着她的脸,“这类的事你又不是没见过,怎么会这样害怕?”
“害怕什么?”
一道男声插。入进来。
江新月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。
就见到?那道厚重?的墨蓝色莲花纹的布帘中间出现一只骨节匀称的大手?,紧接着帘子被人从中间分?开,着一身云青色浮云缎织锦袍的男子从中走?出来。
这便是江新月的父亲江仲望。
江仲望是怀远侯府官位最高的人,现今在兵部任职,出任库部郎中,也算是小有成就。尤其是他?虽然年近四十,容貌却与年轻时并无太多的变化,更增添了一份儒雅与身处官场的从容。在一众大了肚子或是秃了顶的中年人中间,他?简直像是仙鹤掉进了野鸡堆里,用风度翩翩来形容都是不过分?。
况且他?性子还算不错,对徐氏那份即使无子也不肯纳妾的深情更是让人在背后讨论许久。所以?哪怕徐家对怀远侯府有所不满,对江仲望这个姑爷倒也说?不出什么错来。
唯一能挑出点毛病的,便是江仲望对于江新月这个女儿并不算很亲近,可有个喜怒无常的徐氏在前面顶着,这点不亲近也只是无伤大雅的问题。
江新月忍不住朝着男人望了过去。
江仲望因也注意到她在,眼眸更显深邃,温声问道:“初初也在,和你娘在说?什么,怎么看着你脸色不太好看。”
“我能说?她什么?在你心里我便是这般不讲理的人吗。”徐氏立即放开女儿的脸,拿着手?炉走?到?男人身边将手?炉塞了过去,“今日初初要找首饰,发现手?底下的人手?脚不干净,偷拿了东西?。偏她胆子小,就这么一件事就将她吓住了。”
“哦,偷了什么?”江仲望往前走?了两步,在暖榻上坐下来,语气寻常到?像是在普通的闲聊。
徐氏跟在他?的身后,就靠在他?身边坐下来,“就是我收到库房的一些饰品,具体的还要等绣心盘一遍才能清楚。”
“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?”江仲望也很惊讶,沉思一会,他?提到?:“你院子里的人手?可够用?不然我让身边的管事帮你几日。正好也到?了年底,底下的庄子和铺子都送账本上来。在眼皮子底下,这些人都敢伸手?,保不齐底下的账目也会有问题。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查查,抓到?了源头该送官的送官,该发卖的发卖,也该让其他?人长长记性。”
徐氏听了这话,觉得很有道理。
正想要点头时,江新月没忍住打断,“还是先将库房盘清楚吧,不然两边进进出出又人员混杂,说?不准两头都没有顾好。”
这句话其实是没问题的,可江仲望才提出要查账,江新月紧接着反驳,难免有一点呛声的意思。
徐氏怕江仲望听到?这番话会不高兴,连忙挽着夫君的手?臂,给自?己的女儿使了个眼色,打了个圆场。“话是这么说?,但是总归要查的。总不能明知有问题,就直接放任不管了。初初,你说?是吗?”
是个鬼。
正要是让前院的管事掺和进来,保准这件事会不了了之。
江新月看向在面前琴瑟和鸣的一对璧人,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混乱,沉着脸说?:“现在年底,正是铺子赚钱的时候。查账的事若是被知晓了,怕是各个管事都寝食难安,生?意都做不好。”
所有铺子的账都是经?不起?细查的,一般来说?,主家也会默认管事从中捞一点油水。只要不太过分?,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彼此心知肚明。
年底开始开始细查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。
“初初说?的,也有道理,你们母女决定就好。”江仲望神情淡淡的,他?从徐氏怀中抽出自?己的手?臂,双手?撑在膝盖上,语气也有些不悦,“若是你们都拿不了主意,还可以?遣人去徐家一趟,让徐大人帮忙做个决定。”
他?撑着膝盖站起?来,眉间凝着一股冷意,“我还有点事,去前面了。”
“初初,没有这个意思,你何?必同女儿计较。”徐氏站起?来继续拉着他?的胳膊,声音里都染上了几分?着急,“你说?啊,初初,是不是?”
江新月只觉得心间堵着一口气,没有回?话。
江仲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,挥开徐氏的手?,抬脚走?出去。
徐氏追上去,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垂头丧气地走?回?来,看到?仍旧坐在暖榻上的女儿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你刚刚是什么态度?他?是你的父亲,又不是什么仇人,怎么说?话的?”
“我不是就这么正常说?话?”江新月想了想,看向自?己的母亲,“你不觉得很奇怪吗?库房的钥匙只有你有,能进内室的就那么几个人。”
江新月早上来得匆忙,穿得也比较少,消瘦的一身坐在暖榻边上。她的脸只有巴掌点大小,湿亮的眸子直直地朝着母亲看过去。
或许是那样的目光过于锐利,徐氏居然产生?了一丝心虚之感。但是她心虚个什么劲儿,明明她才是丢东西?的苦主。
徐氏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,“你想说?什么,该不会是想说?这件事情可能同你父亲有关系?”
江新月没否认。
“他?好好的拿首饰做什么?要是有应酬或者?需要打点,他?直接问我拿,哪里需要这么多的弯弯绕绕”此时徐氏后悔让女儿同徐家过于亲近,抱怨了两句,“你外祖母同舅舅们原本就对怀远侯府有成见,有些话根本做不得真。你真不应该偏听偏信,顶撞你的父亲。”
见江新月仍旧看着自?己,徐氏戳了戳她的脑袋,嗔怪着:“看着我做什么,难不成我还说?错了。”
起?初,江新月确实动了要将自?己所经?历的一切都告诉母亲的心思。可现在听着徐氏责怪的话,她却说?不出一个字来。
她几乎都能想到?徐氏在听完之后的反应,无非就是“那些东西?拿了就拿了,有什么要紧的”,“你怎么一直将 你父亲想得那么坏,你是他?唯一的孩子,他?怎么可能有害你的心思。”之类的话。
说?到?底,徐氏爱着江仲望,愿意维护他?。
江新月一阵气闷,却也明白此时若是现在不拿出个切实的证据,徐氏就能一辈子捂住自?己的耳朵。与其在这里没有意义地争辩,还不如回?去想想,怎样将这件事揭发出来。
想好之后,她也没反驳什么,让青翡将首饰盒子放下,就带着下人直接离开了。
徐氏不觉得自?己有什么问题,反而认为女儿的脾气真的是日益见涨,现在就是路过的狗都要被她批判两句。
夫君说?得没有错,就应该要冷冷她,免得真的以?为自?己有多么了不起?。
徐氏坐下来之后,看见首饰盒子就更加生?气,让下人将首饰送到?屋内之后,又重?新拿起?敲核桃的那套工具。她得要多剥一点核桃仁,等会送去前面的书院,同夫君赔一声不是。
——
江新月回?到?抚芳院已经?是下午。
她一路走?到?自?己的屋子里,青翡自?然要跟着进去侍候。桃溪知晓两个人可能有话要说?,便留在外间没有跟进去。
“姑娘,我们要不要将自?己的小库房盘点一遍?”
“盘点什么?”江新月想了想,觉得很是头疼,“抚芳院的下人原本就少,年底虽然不要忙着账簿,可年礼安排少不了,哪里能分?得出去人手?。”
更何?况当初得用的人大部分?都跟着她去了渭南,可最后这些人全都惨死,除她之外唯一活着的青珠还被杀人灭口。这些人中不乏从她小就开始在身边照顾她的,对她再忠心不过。
先前她只当自?己出事是一场意外,心里再怎么难受也只能认下来。可现在知道,当初的山匪有可能死特意冲着她来的,让她怎么能无动于衷。
江新月每每想到?这件事,心里便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难受。
青翡也知道院子里人少,提议说?:“左右都缺人,要不趁着年底,选一批人进院子来。正好年底让嬷嬷们调教好,跟着后面跑进跑出,等年后就能用了。还有一等丫鬟这边也缺人,从外面进不大可能了,还得在院子里挑两个出来。”
“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。”江新月看向门口的位置,正好看见桃溪穿着的绯色衣角,“到?时候再说?吧,你这几日往珞棠院多跑跑,问问绣心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。”
“还有,也出去同青翠说?一声。让她准备好一笔银子,给那些先前在汾州出事的人家送过去。”
青翡见她低垂着侧脸,不同往日的轻松的模样,知道她又想起?了匪乱的事。她想要劝姑娘两声,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劝起?,低低地说?了一句“是”之后,就先退下了。
次日,江新月起?了一个大早,准备前去徐家找舅舅徐应淮帮忙查查。
她身边真的没有多少可用的人,与其自?己一个人瞎捉摸,倒不如找有能力解决这件事的人帮忙。
可就在她快要出门时,福寿堂突然来了人,说?是老夫人生?病了,叫她去侍疾。
她当场就愣住了,问过来传话的琉芩,不大敢确定地问:“真的是我吗?”
老夫人找她去侍候,难不成还想把自?己病得更严重?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