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林中有雾
“熊大人客气?了。”裴延年随着熊昌平去了前?院。
而镇国公的到来,无疑将宴会掀到另一个高潮。
所谓朝中唯一握着实权的超一品公爵,镇国公这三个字就代表着一等一的权力。且裴延年多数时候远在边关,此次调动归京,定是要将国公府以往的人脉捡起来。
这就意?味着什么,倘若有?人在这次宴会上能?够一鸣惊人,得到镇国公的另眼相?看,那就是直接获得一条扶摇直上的青云梯。
众人全都躁动起来,绞尽脑汁想?要一展才华,于是便有?无数的文章或是画作?被递到裴延年面前?。
裴延年看着面前?的一小叠纸,瞬间沉默了。
能?参加赏梅宴的,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,文章达练、画作?瑰奇者不在少数。能?接受宫里太?傅的教导,裴延年文学功底不差。可他?一军之将,在边境那种时间就是生命的地方,真的挺不耐烦看这些花花架子的东西。
他?耐着性子翻阅着,思绪却飘到了小妻子身上。荞荞倒是处处讲究,说不定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,那自己是不是也该要学一点?
裴延年越皱越深的眉头,给众人火热的心思浇了一盆冷水,原本还算热闹的室内逐渐安静下来。
这是都不满意?的意?思?
熊昌平开始怀疑人生了,开始琢磨起镇国公突然拜访的意?图。
中间不知?道谁提议说,“坐在这里看这些插枝和盆栽有?什么意?思,不如去外面看看梅花原本的风骨。”
熊昌平偷偷看了看裴延年的神色,想?着他?确实说是为?了梅花而来,迟疑着点了点头,“那我们就去看看。”
而去梅园就要经过水榭路。
熊昌平有?意?要显摆一把,给裴延年留个好印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?帮上熊家一把。为?此,他?还特意?让丫鬟去梅园通知?,让女眷们避开。
谁知?道这么防备,居然在路上出事了。
看见水里挣扎的三个人头,熊昌平内心尖叫的声音比江明珠还要大。
他?绞尽脑汁想?要给自己找补时,就看见身边男人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。熊昌平心头一跳,“抱歉”两个字还没有?说得完整时,就感觉自己身边刮过一阵风,身边的男人就直接跳入到水中。
熊昌平的心差点都跳停,听见落水声之后,失声喊道:“你?们都愣着干什么,还不赶紧下去救人!”
就又听见几道“扑通”“扑通”声,几个侍卫齐齐地跳入水中。
而慢了一步的杨从安站在岸边,光是看着脚底下的湖水似乎都能?感觉到那股彻骨的冷意?。这要是跳下去的话,就算是不死也会要了半条命吧。可姑母费尽心机安排好这么多,他?要是不跳的话,回去整条命就没了。
想?了想?之后,他?还是咬咬牙,一下子将身上的斗篷掀开。
跳下去的一瞬间,他?被冻地尖叫出声,“救……咕噜噜——命,救……”
巨大的声响响彻湖面,岸边的人目瞪口呆望过去,几欲掩面逃走。
他?们真的不是和这个废物玩意?儿一起的啊!
第38章
038
江明珠嗓子都快要喊哑了?, 看?着两个妹妹逐渐淹没在水中时?,她身上的力道也被一点点抽走,不可抑制地直接瘫坐在地上。
她不敢想象, 倘若江新月和江琳昭真?的出了?事,等?待她和妹妹的又将会是什么。
而随着惊呼声, 她看?见有人下水, 绝望的眼?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来。
她甚至不敢大?口呼吸,手指死死地掐进铺了?碎石子的地面, 鲜血不断从指尖溢出她都没有丝毫的反应, 只?死死地盯着湖面看?。
就看?见一个面容稍显陌生?的男子将少女?托出水面, 朝着岸边游了?上来。而另一边, 也有一个侍卫将最近的江琳昭提起, 跟着游了?过来。
裴延年始终提着一口气, 等?将人救上岸之后?,面对陷入昏迷当中的江新月,只?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?手狠狠地将自己的心脏一把攥住。
他的下颌绷成一条直线, 周遭的喧嚣声不断弱化成背景。他也来不及顾忌其他, 直接上手将女?子外衣的领口往外拉开, 捏开她的嘴将口中的异物?清理干净之后?,便不断按压她心口的位置。
周围的人顿时?消声, 吃惊地看?着这一幕, 脑子都在疯狂运转着。
面前的男子疯了?,还是她们疯了?!
被冷水浸透的黑发垂落在男人锋利的侧脸上。
裴延年不断继续着手中的动?作。
一下、两下、三下……
按到后?来,原本?魁梧的身体逐渐佝偻,被一种叫做恐慌的庞然大?物?逐渐吞噬。裴延年见惯了?生?死, 自以为修炼到百毒不侵的程度,可此刻仍旧无法抑制地心慌。
似乎全身仍旧浸泡在冰冷的湖水当中, 密不透风地将他包裹住,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。而在窒息之后?,就是心脏尖锐的疼痛。
此刻的他更?像是一头独狼,哪怕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,都能体会到那种由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哀伤。
众人的目光中也流露出可惜的神色。
而一直昏迷的江新月终于有了?点动?静,手指无意?识地动?了?两下。
裴延年生?出希冀,几乎是本?能地将她半扶起,从后?背处拍她的肩膀。江新月这才有了?意?识,先是咳嗽了?两声,紧接着吐出几口水来,整个人慢悠悠地转醒。
裴延年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她的身后?,这时?他才自己的指尖无法抑制地哆嗦着。
旁边的江琳昭也被救了?起来,但迟了?一步,在水下的时?间更?长。又因为男女?之别,侍卫并?不敢动?手施救,最后?还是被捞起来的十二出手救人。
这一来一回耽误了?不少时?间,等?江琳昭慢慢转醒时?,江新月就已经被裴延年抱着离开这里。
而江琳昭一睁眼?,看?见自己被浸泡湖水之后?异常贴身的衣服以及围观的众人,气血翻涌,直接头一歪又昏死过去。
江明珠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,可还是站出来善后?,将江琳昭送到咸宁公主府准备好的客房中。
至于这些后?事,江新月并?不清楚。
冬天的湖水太冷,以至于她被捞起来之后?,整个脑子都被冻住了?,运转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。她死死地揪着裴延年的衣服,气若悬游道:“不要找大?夫,我不要大?夫。”
因为太冷,她说这句话时?,牙齿都在打颤,发出“吱吱”的声响。
“这都什么时?候了?,还不看?大?夫,难不成你真?的想死不成!”
“我不想看?大?夫……”江新月撑着一口气,咬死自己的下唇,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真?的昏过去,“我不需要。”
她又不是彻头彻尾的蠢货,今天事情闹得这么大?,咸宁公主一定会过问。而一旦看?了?大?夫,她怀有身孕的事情便彻底瞒不住,到时?候她又该怎么办?别人谈论时?的唾沫星子都能够直接将她淹死。
裴延年黑沉着一张脸,没有说话。要不是看?在小妻子今日吃了?这么大?苦头的份上,都恨不得在她的屁股上打两下。
平日怕喝药偷偷将药倒了?也就算了?,冬日落水说不准就会落下暗疾,居然也不肯看?大?夫。
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,直接往熊昌平准备好的屋子走去,先将自己身上的湿透的衣服换掉。
青翡跑进跑出,憋着眼?泪从外面的马车上拿到了?备用的衣服,替自家的姑娘换上。摸着姑娘寒铁似的胳膊时?,她一个没忍住,眼?泪“啪嗒”一下子就直接砸了?下来。
“你别哭了?,我没事。”江新月开口,声音沙哑到不像是自己的,一听就知道是进了?寒气。
也不止是嗓子进了寒气,身体哪哪都是。
她感觉到一股钻入骨头缝中的寒意?,但与此相反的是,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有种近乎灼烧的痛感,以至于脑子都晕乎乎的。
“你摸摸看?,我身上是不是在发热?”她撑着一口气问。
青翡探出手,摸了?摸她的脸又摸了?摸她的脖颈,“都是凉的,怎么了?觉得热吗?应当是病了?,等?会大?夫就直接过来,到时?候问问大?夫。”
“我不看?大?夫。”江新月想要撑起身体,一动?弹脑袋就阵阵发晕。她只?能又重新坐回去,等?缓了?一口气之后?,才说:“等?我好一点,我们就直接先回去。”
“这怎么能成!”青翡眼?泪直掉。
“没什么不成的,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。”
“什么叫没问题,你看?看?自己的脸,现在比抹了?粉都要白。那要是有问题,那该出什么事。”青翡一屁股直接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,拖着哭腔说:“奴婢不走,奴婢要等?你看?了?大?夫走。”
这话刚落,就看?见已经换了?身干净衣服的裴延年领着大?夫走进来。
青翡“噌”地一下站了?起来,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,直接开口道:“大?夫,这里,我家姑娘刚落了?水,您给看?看?。”
江新月眉心狠狠一跳,只?觉得眼?前阵阵发晕。
大?夫是咸宁公主府的坐府大?夫。
熊昌平从裴延年救人的动?作估摸着两个人关系匪浅,第一时?间就将大?夫给送了?过来。而这位宁大?夫早早就得了?嘱咐,在药箱中将把脉的软枕和帕子拿出来之后?,态度很?是恭敬地说:“姑娘,你将手腕搭过来,老朽替您瞧瞧。”
江新月不吭声,打算装死混过去。
大?夫狐疑地试探道:“姑娘?”
见女?子始终不出声之后?,他颇为为难地看?向不远处沉默站着的高大?男人,示意?人拿个主意?,“这?”
他医术就算再高明,不把脉的话还是会很?容易出现差错,这个责任他负担不起。
青珠小声地劝着自家的姑娘,“没事的,您就让大?夫看?看?成吗?真?要是不想喝药,奴婢回去就给你做药膳,保证吃不出一点儿?苦味好不好?”
“我真?的没事。”江新月来来回回,就说了?这么一句话。
裴延年也生?出了?几分?火气,直接走过去,趁着女?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?候,强行抬起她的手臂。将她的手臂按在了?软枕上。
江新月眼?中的惊慌都快要化为实质,她死命地挣扎着,如同被抛上岸奄奄一息挣扎着的将死之鱼,“你放开我!我不想看?大?夫!我不想!”
“大?夫!您给瞧瞧。”裴延年捂着她的嘴,不让她说话。
她惊恐万状,却怎么都挣脱不开男人如同铁链一般的桎梏。而看?见诊脉的方巾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时?,她脑子一懵,张嘴就咬上捂着自己的手。
这一口完全没有收着力道,裴延年就感觉到来自于手上剧烈的疼痛,脸色又白转到黑,却没有松手,示意?大?夫替人看?病。
而在大?夫的手搭上去时?,裴延年最后?还是叫停了?。他收回按住女?子手臂的手,抽回来时?按住女?子的后?脑勺将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胸膛间,不让旁人见到她的表情。
“大?夫,能否去外面等?会,我想同她说几句话。”
在咸宁公主府做事,医术和眼?色都是一等?一。大?夫虽然不明白这位姑娘为什么这么抗拒看?大?夫,但是大?人开口了?,他也没有不遵从的道理。
“自然可以,这位姑娘怕是受了?惊吓,你好好照顾她就是。老朽先在外面等?着,若是有吩咐只?管传唤。”
说完之后?,他都没有收拾自己的药箱,十分?利索地退了?出去。
裴延年的目光扫到了?在旁边站着的青翡,“你也先出去。”
青翡是见过裴延年的,知道他和自家的姑娘认识。她看?了?看?面前的男子,又看?了?看?缩在男子怀中显得分?外瘦小的姑娘,最后?还是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?出去。
等?屋子里全都没人之后?,裴延年握紧了?拳头。
他的手心有一道被咬得发乌的齿印,而在上方则是一片冰凉的液体——是江新月的眼?泪。
一颗心如同被火烤一般焦灼着,他轻轻地拍着女?子的肩膀,瓮声瓮气,“就是看?看?大?夫,怎么怕成这个样子,还哭了?。”
怀中女?子的眼?泪却没有断过,胸膛前传来细微的震颤。
“这有什么好哭的?”裴延年的心止不住地发软。
这还能怎么办,简直是打不得骂不得,真?的就差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了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