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林中有雾
要是放在平时,江新月也觉得喜婆的话有道理?。她也觉得今天的妆容不?错,既然?下定决心?要和?裴三好好过,总该让他看看自己最好看时候的样子。
可她熬了一整天,现在整个人怨气冲天。她怕裴三还没见到她好看的时候,就已经被她的怨气给吓到。
她坚持道:“嬷嬷,想换下来。”
喜婆还想要劝说,严嬷嬷一个眼风扫过去。
别?看严嬷嬷平时在江新月面前表现得很是和?善,实?际上在宫里?呆了这?么?多?年,她身上那股威严的气势不?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。
喜婆嘴皮子动了两下,瞬间被吓到闭了嘴。
而严嬷嬷很清楚自己的责任,国公爷将她送到夫人身边时也再三叮嘱过,以夫人的身体为重,便说道:“换下来就换下来吧,等会让人去前面守着。等国公爷往这?边来,我们再把首饰戴上。”
严嬷嬷说着话,就指挥青翡青翠两个丫鬟将凤冠取下来。
江新月顿时觉得脑袋一轻,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,顺着转动脖子的方向将屋内都扫视了一圈。
这?间新房原本是裴延年的屋子。
先前裴老夫人办宴会那次,她被裴延年抓过来,对这?里?有个模糊的印象。好像那时候这?屋里?除了家具器皿之?类的,就没有旁的装饰物,冷清到像是外院的客房。
可现在屋内已经完全?变了个样子。
第55章
055
屋子里添置了不少?东西, 比方说中入门的地方多了道?屏风,入步到偏厅,靠墙位置多了一整面的多宝架, 旁边还摆了好几盆花。再仔细看看,江新月这才察觉这是照着她屋子里的东西布置的。
难怪裴三有次过?来?时?, 暗戳戳问她喜欢逛的铺子是什么, 想要添置些东西。
她也没想到裴延年会这样改动,要不是这屋内的布局同江家不一样, 都要以为她兜兜转转一圈又重新回去了。
说是不感动那都是假的, 毕竟有人肯为你花心思本就是难得的事。
可是感动着感动着, 她的懊悔到肠子都青了。裴三要是有这个钱给她多好, 别说是多宝架这些东西了, 只要银子足够多, 她都能?把抚芳院的墙面拆下来?当做嫁妆带过?来?。
她一边心痛一边看,跟着江新月过?来?的丫鬟在新地方看到熟悉的东西也觉得新奇。
青翡小心地用双手捧过?多宝架上的一只两足青雀香炉,如同献宝一般同自家姑娘说:“姑娘, 这香炉和我们屋里真像, 可惜我们那个香炉被摔断了一只腿, 你实在是喜欢就当成摆件一直放着。”
青雀香炉的造型就是一只展翅随时?要高飞的青雀,形态生动。特?别引人注目的, 是青雀两条支撑在桌面上如同竹枝一般的腿。江新月有次燃香时?, 不小心将香炉磕破了一只脚,便让丫鬟放在多宝架往上的位置,就是怕磕着碰着。
可这个位置一般没什么会注意到,青翡没走心, 只新奇地问:“只是国公爷怎么知?道?我们屋里有什么的?”
这话一出,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来?, 朝着她看过?去。
青翡被看得莫名所以,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香炉,不自信地问:“奴婢说错了吗?”
江新月都想要捂着自己的脸,简直不想承认这就是她身边的大丫鬟。
“说错了,不应该叫姑娘,应当叫夫人了。”严嬷嬷上前去,将她手里的青雀香炉重新放到架子上,笑着将话题带过?了,“回头可注意了,不然?国公爷该不高兴了。”
江新月眼睛瞪圆了,不明白怎么就说到自己身上去了。
“是,夫人。”青翡又欢快起来?,掐着嗓子说。
青翠也掐着嗓子,跟在青翡的后?面学。有一就有二,最后?所有人都开始打趣起来?,“夫人”“夫人”地叫个不停。
江新月其实不大喜欢别人叫自己夫人,觉得别扭,好像是迈过?这道?坎她就成了一位大人。
这也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嫁人这件事有了实感。她不由地想到了还没有回来?的裴延年,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别扭感,好像换了个身份,她突然?不知?道?应该怎么和裴延年相处了。
说到底,两个人还是没什么感情。
她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,又不得不安慰自己,哪怕是被赶着上架的,裴延年也是一只油光水滑、极为抢手的鸭子。
正在她窘迫的时?候,就有下人过?来?传信,“国公爷派人说,前院来?了不少?人,他暂时?脱不开身。夫人要是饿了,先用点东西,要是太晚没回来?,夫人先歇息吧。”
这个消息倒是叫青翡青翠几个丫鬟愣住,新郎不着急进新房的可是不多,难不成国公爷对她们的姑娘有其他看法?
江新月倒是长长松了一口气,得过?且过?的心态让青翡去厨房那边送点吃的过?来?。
今日开宴厨房的食材本就充分,厨娘一听说是新夫人要用晚膳,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全?身的本事都用上,要不是青翡拦着都很不得做一桌子送过?来?。
最后?送过?来?一道?葱炙鸭,两碟小炒菜和一碗炖好的三混汤。
小炒菜是正常水准,不过?大冬天的,很少?见到绿叶菜。江新月问了问,说是镇国公府有两处带温泉的庄子,庄子的管事在温泉旁围了一块地,培育了一小从就送过?来?了。
她听后?忍不住咋舌,京城的地价可是不便宜,带了温泉的庄子更是抢手货,大冬天的谁不想在汤子里泡一泡松松筋骨。就连徐氏念叨了几年,花了大价钱去收也没找到,镇国公府倒是用温泉种地。
裴家到底知?不知?道?享受啊!她气得多吃了两口菜。
同素菜不同的是,裴家的厨子十?分擅长料理荤食。
三混汤炖了一整天,汤水奶白却看不见油脂,入口是醇厚鲜美,仿佛吸取了一整锅的精华。最亮眼的还是八宝鸭,鸭子里面塞了葱丝腌制,风干表皮之后?用果木炭在专门的炉灶里烤炙,装盘时?配了专门的酱料。
江新月吃了小半碗米饭之后?,看着油亮水滑的葱炙鸭,没忍住又吃了一小块。
多吃一块应该没什么关系,可多吃两块和多吃一块有什么区别?吃都吃了,光是吃两块也不合适吧,不然这只鸭子未免也死得太冤了!
她一边内心哭泣着,一边极为实诚地用筷子挟起了汁水四溢的鸭腿,决定用五脏庙好好给鸭腿超度超度。
成功说服自己之后?,她咬了一口肉,带着肉香的汤汁在齿缝间迸发出来?时?,心情愉悦地眯起了眼睛,抬起头就看见了一道?正红色的身影,愣了愣。
裴延年今日的装扮同平时?都不一样。
今日穿了一身真红色的吉服,同平时不大一样的是没有戴头冠,而是换上了簪花乌纱帽,肩上斜斜披了一条金纹的红色缎带。这其实是相当儒雅的装扮,江新月参加婚宴时?也远远看过?不少?新郎官,春风得意,体态风流,说不出来?的好看。
裴延年却穿出了完全?不同的感觉,这么浓重的颜色穿在身上也只是一种陪衬。人们先是注意到他的,不是比平日看起来?俊朗许多的脸,还是萦绕在他周身的迫人气场。
威严庄重又带着大漠黄沙般的粗犷,沉默如巍巍高山又响亮如万钧雷霆,叫人分不清是敬畏还是恐惧。
尤其是他不爱笑,原本俊朗的容貌只剩下严肃和冷硬。
屋子内刹时?没了声音,所有人都默默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,规规矩矩站着。慢慢地,下人们连脑袋都垂了下去,不敢同来?人对视。
而江新月还没感应过?来?,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怎么怪像裴三的。
她低头无意识地又咬了一口鸭子,又猛得抬起头,瞬间瞳孔紧缩。
这可不就是裴三!
这时?候裴三不该在外面招待宾客,怎么会突然?出现在这里?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卸了佩饰毫无形象的样子,又看了看身形挺拔伟岸的裴延年,恨不得直接晕死过?去,然?后?装失忆。
耳朵边有千万只公鸡同时?打鸣,闹得头脑晕晕。
她从来?没觉得这么丢人过?。
嘴里的东西吐又吐不出来?,手里的鸭腿丢又不知?道?往哪里丢。费了大劲将嘴里的东西生生咽下去时?,江新月装得不知?道?有多淡定,本着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态度,主动询问道?:“要不要也来?点?”
这句话说完,巴掌大的脸先红得彻底,湿亮的圆眼心虚地看过?来?,简单到一眼就能?望到底。
裴延年其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。
镇国公府女眷多,招待来?的男宾的只有他和裴策洲。裴策洲年轻,前些年又被娇惯得厉害,人情世故都要人领着走,一个人撑不起场面来?。更别说今日来?的人都是朝廷上那批人又或者是皇亲宗族之类的,其中不乏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,裴策洲更是应付不来?。
他原本该在前面招待宾客的,往常也习惯这些,今日却一直有点儿?心不在焉,总是会不自觉地走神?。最后?他还是没忍住,让顾君珩照看下裴策洲,在好友的调笑声中先回来?了。
明明也不是头一次成亲,可他还是不免会觉得紧张,有点儿?想知?道?小妻子会是什么反应。两个人成亲算是被时?局推着往前走,或许她正闷闷不乐着,嘟囔着骂骂咧咧,又或许她正同自己一样期待着,穿着华丽的嫁衣乖顺地由着他掀开红盖头。
在进门的前一刻,他先理了理自己的衣裳,结果一看差点儿?都被自己给气笑了。
小妻子既没有高兴,也没有不高兴,同个没事人一般喜滋滋地吃着东西。要不是她穿着一身嫁衣,还以为是来?参加婚宴吃席的。
所有的风花雪月被拉到世俗红尘中。
当鸭腿被往前举起,小妻子眨巴着眼睛问他吃不吃时?,他沉默了一瞬,陷入深深的疑惑当中,总有种自己做了深闺怨妇的离谱感觉。
不过?看向桌面上热腾腾的饭菜,他默了默,“吃。”
裴延年直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?。
身后?站着的几个丫鬟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侍候,江新月就已?经见心虚地给人添了一碗饭,没话找话地推荐道?:“这个葱炙鸭好吃,你尝尝看。”
裴延年正好也饿了,没在意是她吃过?的,继续吃着。
两个人在小山村的时?候物资不算丰富,同吃一样东西不是什么稀奇的,一时?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,倒是将身边的下人惊得目瞪口呆。
哪里有吃人吃过?的东西,别说镇国公如今的身份了,就是他们平时?也没看见夫妇之间这般亲近的。
这样真的可以吗?真的不用重新上两道?菜吗?几个丫鬟大眼瞪小眼,面面相觑时?,就看见严嬷嬷对她们使了个眼色,所有人便不声不响地走出去了。
等江新月吃饱之后?靠在椅子上一抬头,张望了一圈,发现偌大的新房内只剩下自己和裴三两个人,一下子人傻了。
紧张感逐渐包围过?来?。
第56章
056
江新月甚至觉得刚刚那一餐就像是断头饭, 吃完了擦擦嘴就到了自己被吃的时候。
凳子?上像是被布置了钉子?般,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舒服。她甚至想拔腿就跑,等?过了今晚再回来。可想到两个人在成亲之前商谈好的内容, 又强行让自己坐在原地,僵硬着身体时不时地看上裴三一眼。
“想说什?么?直接说。”裴三注意到她的视线。
这突然一开口将江新月吓了一跳, 她秃噜出嘴, “我们接下来做什?么。”
话出口,她又觉得不对味, 感觉像是在邀请他做点不可见人的事, 就急忙忙改口, “我的意思是说大晚上了, 该睡了……也不是该睡了, 就是睡觉前该做点什?么, 不是……是该洗漱了,不是该睡了,也不是不该睡……”
她越说, 脑子?就越乱, 恨不得直接给?自己一巴掌, 干脆闭上嘴装死?,眼巴巴地看着裴延年。寄希望于, 他能明?白她的意思。
裴延年沉默了一瞬, 看着小妻子?凌乱的样子?叹了一口气,“成了,先去洗漱吧。”
“耳房知道在什?么地方吗?”裴延年又觉得这句话问得有点多余,站起身在前面?带路, “我带你过去。”
江新月忙不迭答应下来,跟在后面?进去了。
裴延年知道她第一次过来, 简单说了下耳房的布置,交代了盥洗用具都放在什?么地方放着。
江新月跟在他身后看,记下了所有东西的位置之后,又瞥向了站在原地没离开的男人,心里开始打?鼓。想着裴三该不会在这时候兽性大发?,压着她在这里做点酱酱酿酿的事吧。
毕竟今天是洞房花烛夜。
要是换作旁的正人君子?江新月丝毫不担心,可裴三压根就算不上什?么正人君子?,荒唐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。
她小心地盯着男人,沉思在要是她反抗的话会有多少概率能赢这种问题上。猛然见前面?高大的身形一动,她便如惊弓之鸟般哆嗦了下,整个人往后倾做出防备的姿势,开口就是一句质问,“你想干什?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