糙汉与娇花 第95章

作者:林中有雾 标签: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天作之合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

  进宫复命, 八成谈的就是汾州的事。

  江新月还挺想知道, 汾州山匪到底有没有查到江家的头上,江家又什么时候倒台,准备等裴延年回来的时候问问。

  在镜子里扫过一眼时, 她瞥见青翠欲言又止的脸, 偏过头问:“还有事?”

  “早上听?到有人在聊老夫人那边的事, 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。”

  江新月“嗯”了声,挑选了一直好?看的珠钗往头上戴, 示意她继续说下去。

  青翠搬过来小兀子, 直接坐到她的身边,压低了声音。

  “昨日国公爷是同大公子、二姑娘一起回来的,三个人都去了主院。国公爷和大公子进去和老夫人谈话?,最后大公子去换衣服了, 不一会儿国公爷也?出门冒着雨离开,老夫人那边悄悄请了王大夫去看诊。”

  青翠露出一个“难以?言喻”的表情, “估摸着国公爷同老夫人发生点争执。”

  江新月听?到老夫人生病都没什么反应,主要是老夫人生病的次数太多都不知道是真是假,不过她倒是知道裴延年昨日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差。

  “奴婢就是气不过,明明投毒的事件中,你?也?是受害者。老夫人却全然不闻不问,只着急大夫人安全不安全。要是论情况,怎么说也?是你?现在的身体更让人担心。”

  江新月将已经?选好?的珠钗放回了木匣里。“行了,这种话?说一次就成,我?不想听?到第二次。也?同底下的人交代,让他们?别乱说话?。”

  ——

  裴延年是天黑才从宫里回来的。

  才进了府门,就被一早等着的下人请到主院去了。

  老夫人这次让人准备了一桌子丰富的菜色,见到裴延年时还有几分不自在。她深吸一口气,露出温和的笑容,别扭地招呼他坐下来。

  “这段时间你?也?辛苦了,我?特意让厨房做了些你?喜欢的,你?坐下来尝尝看。”

  说完之?后,她亲自拿了调羹,动手盛了碗热汤放到裴延年面前?的桌子上,开始嘘寒问暖。

  “去汾州的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?”“在那边吃得怎么样?”“手底下的人是否听?从命令?”诸如此类的。

  “你?若是遇上了难以?解决的问题,可?以?去问问李将军和赵将军。从前?你?的父亲同他们?的关?系最好?,你?若是遇上什么难题定会为你?解惑。”

  温氏早已不再年轻,面容上增添了岁月的痕迹,含笑着看向对?面的男子,身上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慈和味道。

  一如最初记忆中,那个盯着小儿子不要调皮捣蛋、每次摆出冷脸却目光柔和的年轻妇人。

  裴延年垂下眼帘,遮住深黑的双眸,低头喝了一口汤。

  ——唔,汤里还放了菌菇,是为数不多他不大喜欢的食物。

  裴延年放下汤碗,汤碗里金黄色的热汤晃荡两下,在白色碗壁上涂了一圈油腥之?后又归于?平静。

  他看向了自己的母亲,开口到:“今日同圣上说了长嫂的事,圣上没有应声,让我?不要再插手此事。”

  温氏没能反应得过来,听?到邵氏就乱了心神,一只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往前?倾去,问道:“是不是你?没有好?好?同圣上说?”

  毕竟这事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按照裴延年如今的位置,圣上坚持要惩处邵氏才奇怪。

  温氏一再在心里告诫自己,自己的儿子绝对?做不出那种背地里阴人的举措。可?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,让她的一颗心彻底乱了。

  “你?再去同圣上仔细说说,就算邵氏无罪,策洲也?不可?能影响到你?的。”

  话?刚说完,她就对?上了裴延年的视线。

  他的眼微微眯起,显得狭长而又锋利。瞳仁深黑得如同看不见底的井口,耀耀烛光照射过来也?好?像是被吸进去,给人一种幽深的恐怖之?感。

  温氏微微抿着唇,身体朝着椅背靠过去,动作中暗藏着戒备。

  他也?就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,一只手扣着桌面上那碗浓香醇郁的汤,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。

  汤碗被放在桌面上时,发出沉闷的声响,萦荡在沉默的两人中间。

  “长嫂的事牵扯很多,我?能做到的都已经?做了,至于?结果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。”

  “你?信也?好?,不信也?罢,这都是我?最后一次插手。”

  裴延年紧接着起身,通知了另一件事。

  “过两日我?要带江氏去京郊庄子,等她生产结束再回到京城。”

  说完之?后,他便直接离开,没有再多解释什么。

  ——

  清风院。

  裴延年将今日同老夫人说的话?,重复一遍说给江新月听?。

  江新月原本正躺在廊下的竹椅里,闻言一下子坐直了身体,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过去。

  “你?……真的不准备管了?”

  “你?就不能注意点!”裴延年额前?的青筋直跳,伸出一只手去扶她。

  “真的没有什么问题,我?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吗?你?先同我?说说,今日是怎么了?”

  裴延年见她坐稳才躺了回去,慢慢说道:“周嬷嬷中途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,被太医院的陆院首救回来,寻死无望已经?将知道的都交代了。”

  “前?朝叛军在国都被攻破之?际,就已经?开始布局,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大臣的后院之?中。圣上原先就已经?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,抓了不少人,谁知道最后在自己人身上栽了跟头。”

  “现在皇宫以?及几位皇子的府上,都开始排查,早就不是单纯下毒的问题。”

  这种话?听?起来确实很有道理,可?江新月琢磨出不对?劲,“可?要是真的想对?长嫂动手,怎么也?不会等到今日啊。”

  “所以?说,问题的关?键从来都不在我?这里。”

  问题不在他这里,还能在谁身上?

  江新月将镇国公府里的主子全都扒拉了一圈,就已经?明白了。镇国公府不可?能让裴延年一个人撑着,对?于?裴家来说风险太大。圣上若是想重用裴家,自然也?不想看到裴家在朝廷上孤立无援的场景。

  裴延年将裴策洲带在身边,就已经?表明这个意思。但裴策洲在此之?前?一直不出挑,甚至说纨绔,圣上还在犹豫。

  这种事她稍微想想都能想明白,老夫人不清楚吗?

  她不相信。

  她更倾向于?老夫人从始至终都知道圣上的态度,不过是在犹豫。倘若圣上真的认定裴策洲是无能之?辈,他日后就要付出比现在还要多上成百上千的努力才能出头。这样倒不如让裴延年出面周旋,哪怕惹了圣上不快,也?只是暂时的。

  可?作为臣子,尤其是手握权柄的武将,惹了圣上的猜疑和不快无疑就是给自己埋下祸根。

  这点老夫人不可?能不清楚,不过是权衡利弊之?下,再一次选择了偏袒。

  那裴延年清楚吗?

  她忍不住朝着裴延年的方向看过去。

  天色偏晚,空气中还飘着类似于?水汽的轻雨,却只留了廊前?一盏八角灯笼。雾蒙蒙的灯火之?下,他身高?腿长,霸道地占据了整张竹椅,散漫地躺着,陪伴自己的只有一道孤寂的影子。

  说实话?,“孤寂”这个词实在不适合用在杀神身上。

  可?她又恍惚回想起当?初在清水镇的时候,第一次见到裴三就是他住在偏僻的小山村养伤。是不是当?时在镇国公府,就感受到种种区别的对?待,心灰意冷之?下才到了清水镇,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舔舐伤口。

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们?两个人甚至可?以?说是同类人,不被偏爱永远都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一位。

  她心口的位置闷闷的,好?像这场潮湿的雨一直下到心里。

  再看向裴延年的目光中掺杂了怜悯,或许是怀孕的缘故,她的情绪更加敏感,语气随之?变得更加温柔,“没关?系,都已经?过去了。”

  男人转过头来,看见小妻子泪眼汪汪地看向自己,迟疑了一瞬问,问道:“什么过去了?”

  江新月沉浸在自己的想象的苦情剧中不可?自拔,“你?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吧,练武那么累。”

  “嗯……也?还好?,传授武艺的师傅是秦先华秦老将军,也?是开国名将,自然严厉些。不过也?就是最初的时候吃了点苦,就算这样练武场外一直有太医守着,下了练武就会有太医诊断,放松筋脉之?类的,就是当?时的太子殿下都没有这样的规格。”

  江新月觉得有点不对?劲,想到张氏同自己说的话?,又觉得是裴延年在嘴硬,忍不住问道:“那常年见不到亲人,连身合适的衣裳都没有,是不是很苦?”

  “你?说的是什么事?”裴延年回想了一番,“确实见不到家里人,不过也?是因为我?没时间。当?时课业很满,大多数的时间在宫中和军中,外人就算是想见我?或是想递什么东西,也?没有办法。至于?衣裳……想不起来了,毕竟到了军营之?中,穿什么最后都是一个结果。”

  江新月凌乱了,怎么和自己接收到的信息不一样?

  在自己的想象中,年幼的裴延年不应该是小可?怜,要忍受被亲人漠视,在各种各样的刺杀中默默努力,然后成功长成一个断情绝爱的大魔王。刚好?在心灰意冷时,遇到貌美如花的她,最后被她身上美好?的品行折服,想要和她好?好?过日子?

  她脸上的表情过于?丰富多彩,五官都快要打结。

  裴延年看着看着,突然笑了出来,胸腔都在震动,眉目之?间多了少年气。

  “我?不知道你?都听?说了什么,但是我?真的没有你?想象中的可?怜,生活一直很好?。所有人都知道我?是未来的镇国公,圣上也?从来没有掩饰对?我?的看重,没有一个不长眼的会挑战天子的威严。”

  “我?拥有了裴家所有的资源倾斜,享受了我?父亲和兄长的余荫庇护,若是我?再去说苦,那天底下就没有多少可?以?称得上前?途坦荡的人。”

  江新月觉得他说得不对?,又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?的地方。

  大概是因为裴延年说的都是在外人看来的无限风光,实际上,他首先得要在各种明枪暗箭中活下来。

  真要是说得那么好?,为什么老夫人从一开始就默认这个儿子可?能会回不来呢?

  睫羽轻轻地颤抖着,她低着头,盯着鞋子边缘坠的一圈圆润的珍珠。

  珍珠是裴延年找来的,在那晚荒唐地在屋顶看烟花她冻得恨不得捅裴延年一刀之?后,第二日她就发现自己的梳妆台前?放了一盒珍珠。裴延年也?没有特意提起,就只是在被问起时说了一句,听?她提过一次想要珍珠。

  到现在,她仍旧觉得裴延年活得粗糙、野蛮、不解风情。

 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,他强大而又自持、沉默而又坚毅,独自承受风雨给身后的人一片稳定的生活区域。

  至于?他累不累,高?兴或是不高?兴,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去在意。

  可?是这样做真的好?吗?

  江新月其实挺不喜欢这一点的,就好?像两个人中间存在着一种无形的隔阂。

  他见过她所有不体面的时刻,见过她被所谓的亲人逼得鲜血淋漓的时刻,也?见过她恶毒地要抛开他的时刻。

  但是,她对?他知道得很少,就好?像他只是她名义上的夫君,唯一称得上优点的是钱财上极为大方。

  她在心底一再告诉自己,自己同裴延年又不是什么神仙眷侣,相敬如宾面子上过得去就行。

  可?她还是忍不住问了。“可?是你?不觉得难过吗?”

  明明将裴家拉出深渊的是他,被误解被牺牲的人,也?是他。

  她的声音不算大,在这个细雨绵延的夜晚,却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男人的心口上。

  两个人明明距离很近,却隔着一层朦胧细雨。

  烛光之?下,男人的眼里闪过震惊,紧接着又沉默下来。

  江新月也?懒得去猜,不说就不说呗。

  她低着头,偏头看了一眼屋檐外,“估摸着等会雨就要下大,先回去吧。”

  说完之?后,她就埋头朝着屋内走去。还没有走两步,她便直接被按住肩膀,在惯性的作用下,坐在了男人腿上。

  耳旁响起男人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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